前世她不曾与徐长歌的同窗。但经着此世, 她却能料定茶点是课间的小食。
至于奉茶……
青帝不想也知缘由。她不爱读书,这是两世也不曾改变的事。而季孙氏系出名门, 便是爱极了读书。
若非季孙府与徐府有争端, 青帝相信季孙氏定会对徐长歌欣赏至极。
青帝如是想着, 耳边又有一些闲言。
“徐小姐待青帝真是极好的。”
是呀!青帝从未怀疑过长歌与她的善意。甚至, 青帝时常觉得自身配不上长歌那丫头与她的善意。
“可那又怎么样?单向的倾慕如何能长久呢?”
对。单向的倾慕自然不能长久。青帝沉气思索片刻, 又觉两世都亏欠长歌良多。上一世,身为帝君,畏首畏尾,习惯对那人视而不见。这一世, 虽与那人走得近些,通了心思,却又困于形势,只能仰仗那人庇护。
想着此时长歌或是正替她照看着熙妃,青帝眉间带上了笑意。
以她为先的人,她如何能不爱呢?
只恨此时那人太过年幼,她做不得太多。
长歌呀!
仰面在心底勾勒徐长歌的相貌,青帝只觉接下来的日子算不得好熬。
不过……
恍惚记起那个偶有造访的前世长歌, 青帝又觉得眼前罩有一层迷雾。
那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呢?
想着那人唤“君上”时的音调, 青帝听到了一个略为哀怨的女声。
“徐小姐真惨!虽一心待人,却也躲不过横祸……”
横祸?不知杂音所说的是何事, 青帝凝神往第六章 的尾部瞧。
嗯?
“徐长歌闻询后,敛笑还府。”
“次日,徐府设立了灵堂。”
皱眉盯着缀在琐事后的十来个字, 青帝瞬时被摄住了魂魄。
何谓 “敛笑还府”?何谓“设立灵堂”?
神书是在暗示她,长歌不日会有祸端么?
长歌如何会有祸端呢?
怀着对徐长歌的担忧将神书中的第六章 反复看了几遍,青帝终是没有参透“灵堂”的旨意。
皱眉想过今世在徐府只见过长歌与徐相亲近,青帝不由将灵堂与徐相扯上关联。
难不成徐相会出事?若是徐相出事,那长歌的处境或是会变得危险些许。
不过,长歌并非无能之辈,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消沉……
扬唇追忆片刻前世那个明媚的女子,青帝忽觉熙妃的生死,在她心底轻了些许。
人终有一死呀!
暗暗想过那个沉睡的长歌或是也知晓徐相的死期,青帝反手合上了指尖的书页。
单单这一合,青帝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君上?君上……阿澜?”
越来越清晰的痛觉让青帝清醒。
“长歌?”
应激般抓住落在自己肩头的手,青帝睁眼便瞧到了一身黑衣的长歌。
事实上,青帝此时看不清眼前人的相貌。
但青帝凭着眼前人那声称呼,便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是从何处进来的?”确认自己还在永宁宫,青帝一手拉住眼前人,一手借力坐起。她原本没有多少话想与眼前人说,但经过神书那一遭,青帝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梁上。”见榻上人醒了,徐长歌眉间带上了笑意。
曲肘将面上的黑纱卸下,徐长歌朝榻上人近了些许。
“君上……”弯眉将榻上人细细打量,徐长歌对上青帝的眼睛道:“君上,明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恐慌!”
“嗯?”隐约猜出眼前人说得是熙妃必死,青帝抿抿唇,低声道,“徐相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料到青帝会提起徐相,徐长歌眼中的笑意更甚。
“君上想问什么?”任着青帝攥紧自己的指尖,徐长歌有意将话说得凉薄,“君上是在担忧长歌的爹爹,还是在担忧长歌?”
“自然是长歌。”确信眼前这个身躯里藏的是两世之人,青帝望着徐长歌含笑道,“惟愿卿安。”
青帝的话让徐长歌喜出望外。
弯眉与青帝对视,徐长歌眼中露出了志在必得。
“君上!长歌此世定不会放手!即便君上您藏匿到天涯海角!”
“长歌?”料定眼前人定是知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青帝下意识道:“可是季孙氏为难你了?”
徐长歌见眼前人对自己这般在意,唇间的笑意瞬时扩大了几分。
但想过青帝口中的季孙氏,徐长歌轻轻摇头。
季孙氏在她眼中并不足为惧。她在意的是那个藏在冯府的冯长乐……
她原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奈何小丫头对青帝关心过头。
扬唇笑过那个关心则乱的小丫头,徐长歌暗暗想过季孙氏下与青帝的迷香。
季孙氏既是能与青帝下迷香,便是不愿在熙妃一事上与青帝有太深的隔阂。
可惜年少时的自己并不能领会到季孙氏的苦心。
“君上莫要多想!”理清自己来此处的初衷,徐长歌温婉道,“长歌此番来,不过是想告知君上诸事皆好,君上无需担心……”
“绮罗不是来过了?”青帝记得不久前才见过绮罗。
“长歌不放心君上……”徐长歌仰头看了看房梁,又低头望向青帝。
被徐长歌那满是柔情的视线盯着,青帝头一次因眼前人唤她“君上”而别扭。
“长歌还是莫要再唤本殿‘君上’了……”
青帝含笑靠在榻上,
平心论,前世她是帝君,受眼前人一声“君上”并无不妥。
但二世为人,她此时的心境又与前世有所不同。
想过那日在寺里的相逢,青帝望望窗外的明月,低声道:“沉香寺的月色也是这般好呢……”
“可惜君上在此处瞧不到那颗名作‘长歌’的星星。”
没有改称呼的意思,徐长歌依旧唤着眼前人“君上”。
事实上,相较于“阿澜”,徐长歌更喜欢称眼前人“君上”。
前世不明事理时,她总是称眼前人“阿澜”,稍大些,便跟着兄长称其“川殿下”。
待到眼前人成了帝君,徐长歌忽地发觉“君上”这个称谓极佳。
君上君上,君在上!
前世徐长歌总想,若她徐长歌能如称谓般,永远将眼前人捧在高处,那眼前人纵是不喜欢她,也该是欢喜的……
奈何,世事并不总如她所想……
凝眉想过前世坏了她心境的人,徐长歌俯身拉近与榻上人的距离。
臂肘环上青帝的腰身,徐长歌附耳听着青帝的呼吸声:“难得君上能碰上长歌清醒的时候……”
“长歌……”不知徐长歌因何起了变故,青帝的呼吸变得慌乱。
而徐长歌则是因为榻上人笑出声。
也便是只有她的君上,会这般怕她!
点足带着青帝跃上房梁,徐长歌调笑道:“君上可是发觉,君上随长歌走过的地方,都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是吗?”嗅着徐长歌身上的熏香,青帝对徐长歌的话语不置可否。
此时她与长歌皆在房梁上,而那殿外的月光却正好穿过天窗,照在她们二人的眸子里。
“君上可是瞧到了那颗星星?”徐长歌一手揽着青帝,一手往空中指。
那指尖所指的方向,恰好是那颗星星所在的位置。
“很重要么?”青帝仰头看着星星,却好奇身边人是前世便知道那颗星星,还是今世听她说后,才发现那个位置有一颗不怎么起眼的星星。
谁让眼前人是那么轻易就找到了那颗星星呢?
仰头盯住那个一闪一闪的星,青帝等着身边人应声。
“很重要。”似乎觉察到了青帝的心思,徐长歌拉着青帝沿房梁挪了挪,“那颗星星冬天时,会比此时更亮些。若是君上此时没看到,或是可以等到几个月后再看!”
“为什么要等到几个月后呢?”
青帝望着远处那颗星星,唇间带上了笑意。
身边人是懂她的,懂到了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程度。
“此时已然能看到了。”弯眉握紧身边人的手,青帝想起了沉香寺时,身边人执意带她到高处。
“长歌喜欢高处么?”青帝拉着徐长歌沿房梁走,房梁周围的间隙让青帝看到了殿外的烛火。
“喜欢。”徐长歌跟着青帝慢行,语调却变得沉稳,“只有在高处才不会被浮云遮住眼睛,才不会执着于一些虚名……也只有在高处,才能看到最珍贵的东西。”
“此处够高么?”佯装听不懂徐长歌言语中的深意,青帝笑道,“长歌应是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地方该是有许多不同的风景……”
“这也就是长歌方才与君上所说的……世间虽有不同的风景,但令长歌刻骨铭心的,唯有那颗星星……”
徐长歌带着青帝踩上天窗,径直立到屋檐上。
屋檐上悬挂有铜铃,风一过,便叮叮作响。
“君上!”听到檐上的铜铃声,徐长歌眸间含笑。
跟着徐长歌看铜铃,青帝似是看到了平日里那个无忧无虑的长歌。
“苦了你……”任着凉凉的夜风穿袖而过,青帝心生愧意。
这种愧意来自于她对眼前人的不了解,又来自于眼前人的宽容与大度。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愿意在洞察真相后允许她装傻,愿意在她百般退缩后步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