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输吗?
不敢相信自己的还有翻盘的机会, 徐长歌侧脸伏在青帝肩头,轻轻地咬了咬:“疼吗?”
“你说呢?”含笑望着自己肩头的水渍, 青帝忍不住揉揉徐长歌的脑袋, 温声道,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你且在这儿等我。”
言罢即转身去带准备笔墨。
“你要去哪里?”不知青帝要去做什么, 徐长歌下意识去抓青帝的袖子。这慌乱的一拉,又动了之前伤着的手腕。
“嘶……”徐长歌屏息抽气,生怕惹到了停住脚步的青帝。
“你呀!”青帝转身用右手牵住徐长歌,疼惜道, “你怕我做什么?真不习惯你现在这个样子。”
“嗯……”见青帝伸手来牵自己,徐长歌乖乖的跟着青帝右手边,小声嘟囔,却又将声音提到恰好能让青帝听到的程度,“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吧,站在青澜你跟前,感觉你弱弱的……”
“弱弱的?”青帝脚步顿了顿,“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一次夜宴上。”徐长歌跟着青帝停住脚, “那时候青川还由你母妃照顾……那时候, 嗯,你总是乖乖的跟在青川的身后……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那次夜宴你是穿这青川的衣衫去了,然后你被姑姑的嬷嬷打了一巴掌……我当时在姑姑旁边,和另一个皇女打赌你会不会哭。”
“是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青帝掩住眸中的惊讶, 只是淡淡地问道,“既是你说的那般,你又是如何区分出我和青川的?母妃曾说,我扮青川和青川扮我基本上瞧不出分别。”
“是呀!那时候我也以为你是青川,所以我在宴会之后,一直偷偷跟着你。”徐长歌双眼完成了月牙。
“然后呢?”青帝莞尔。这丫头竟然还跟踪过自己?
“嗯……”见青帝没有生气,徐长歌小声补充道:“然后就发现了你是青澜呀!”
这样?青帝好笑地回望了徐长歌一眼,转头牵着徐长歌继续往厢房内摆着桌案的地方走:“似乎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对。”徐长歌眸中盛满了笑意,“但我有经常偷偷跑去青澜宫看你……”
“看到了什么?”
青帝边问边抬袖将宣纸在垫着毛毡的桌案铺平。
徐长歌站在一旁耐心地瞧青帝张罗。
待青帝开始磨墨,徐长歌睁大眼睛,认真地说:“以前去偷看你,经常看见你躺在青澜宫的屋顶看星星。”
“感觉怎么样?”青帝被看星星这件事勾起了兴致。说来看星星这个事,也算她为数不多的兴趣。虽然在顶替青川后,她再也没上过屋顶,但看星星是青帝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开心事。
“那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徐长歌踮足做出一幅仰头看星星的模样,“直到后来青川过来闹事……”
嗯?这丫头竟然还见过青川闹事?
青帝沾墨的动作停了停。
“青澜,你不知道我看到青川闹事时有多生气……”徐长歌鼓着腮帮子,眉飞色舞道,“所以本小姐遇到那小子就经常借题发挥……”
徐长歌入戏的模样让青帝直挑眉。
虽然说出来不厚道,借题发挥她喜欢!
“那他岂不是很怕你?”青帝忍俊不禁。
“对。”徐长歌朝青帝身边靠靠,邀功道,“我经常告诫他不要去找你的麻烦。”
“效果如何?”
青帝将笔杆塞到徐长歌的左手中。
“不好。”徐长歌沉浸在往事里,没有发现手中多了一个物件。
想着自己与青川的过往,徐长歌若有所思:“若不是本小姐日日念着青澜你的安危,定不会在那日我撞破他欺侮你……”
“嗯。”想明白了徐长歌为何说自己弱,青帝站到徐长歌的左侧,微微与徐长歌错开,“说来你的鞭子还在我这里。”
“要不你留着防身?”徐长歌心思一动,“凌云蛮好用的。”
“现在吗?”没躲徐长歌靠过来的身子,青帝轻笑一声,“怎会想到给鞭子起名叫‘凌云’?”
“提醒自己的志高凌云呀!”徐长歌的注意力被青帝的右手吸引。望着与自己擎住一根笔的青帝,徐长歌瞪大了眼睛。
“青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站好。”
青帝用左手扶了扶二人的手腕,静心凝神带动笔尖在宣纸上滑动。
“诶,还可以这样。”眼瞧着《兰亭集序》上的字一个个在宣纸上重现,徐长歌笑出声,“哈哈哈哈……”
“这么开心?”青帝宠溺地望着自己掌下的那只手。
“对!”徐长歌回头看了青帝一眼,发觉青帝在看自己的手后,鼻尖微红。
跟着青帝的视线往下看,徐长歌忍不住松开笔,伸手去摸干了的字迹。
怎么会这么像?
徐长歌望着眼前这幅既熟悉又陌生的字,陷入沉思。
虽然眼前这幅字和那坏丫头的有九成相似,但两幅字却不能同日而语。这幅字似乎有那坏丫头墨宝里没有的灵气?
“啊!真好看!”徐长歌舍不得挪开眼,“这怕是本小姐这辈子写得最好看的字了!”
“你倒是要求不高……”青帝轻轻勾唇。这幅字是她直接从神书上的图里拓下来的,自是比长乐写得那一版要好。
听出青帝言语间的淡漠,徐长歌退到一旁看青帝卷宣纸。
“你不觉得好看吗?”徐长歌好奇。
“好看……”青帝头也没抬,只是利索地收拾着桌案。
“你真敷衍。”徐长歌嬉笑着从青帝身后环住青帝的脖颈。她就喜欢青帝这副顺着自己的样子。
“好了,既是写完了,我们就出去吧。”青帝一手拿着写好的字,一手拉着徐长歌,双目含笑。
“嗯。”重重地点头,徐长歌欢天喜地地跟在青帝身后。
待厢房的木门被青帝拉开,徐长歌被立在门口的冯长乐惊得愣了愣神。
“徐小姐写完了?”见徐长歌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冯长乐不屑瞧了瞧青帝的宣纸,讥笑道,“不过是模仿本郡主,竟是用了两炷香。”
“哼。”徐长歌一边拉着青帝快步往前走,一边趁冯长乐□□,狠狠从冯长乐鞋面上踏过。
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哎哟”,徐长歌满意地拉着青帝一路小跑。
“长歌你——”跟在徐长歌身后跑,青帝笑出声。
徐长歌则在跑入珠帘前,和青帝伸指“嘘”了一声。
青帝会意止步,徐长歌则迅速立在原地,伸手拍平衣衫上的褶皱,挂上一副端庄的笑容。
待一切准备妥帖,徐长歌才带着青帝坐回了之前坐着的位置。
坐回到位置后,徐长歌发现冯长乐也到了中庭。
隔珠帘看被踩了脚的冯长乐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冯郡王身边,徐长歌和青帝吐了吐舌头。
而冯长乐一坐回座位,就急不可耐地央着参宴的夫子点评。
“如何?”冯长乐率先问自家夫子。
何开满盯着青青手中的字看了半晌,抚须道:“郡主这幅字好是好,还是缺了点东西。”
“不是模仿吗?”冯长乐咋舌。青青所呈的字,该是她的最佳水平。
“对,但没有仿到精髓。”何开满看了冯长乐一眼,起身朝珠帘方向拜了拜,道,“老夫请徐小姐展字。”
“绮罗。”命绮罗将青帝手中的宣纸呈给何开满,徐长歌有一丝紧张。虽然在她看来,她与青帝二人的合字远高于冯长乐的原作,但冯长乐的技艺到底有多高,徐长歌心里并没有底。
盯住何开满看字的眼神,徐长歌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似乎觉察到帘内人的想法,何开满朝徐长歌这个方向笑笑,转头招呼周遭几位夫子过来。
“尚夫子,赵夫子,邢夫子……大家都过来瞧瞧这两幅字……”
众人围着二人的第二幅墨宝讨论了半天,何夫子给出结论道:“徐小姐这幅就好很多。”
赵夫子点头:“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为过。”
邢夫子大笑:“这哪是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明明是化腐朽为神奇!”
尚夫子见三人意见同意,抚掌道:“好呀,好呀,好!好!”
“夫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徐长歌唤了赵夫子一声。
赵夫子则满意地冲徐长歌点点头,带笑道,“徐小姐真是孺子可教!”
“夫子……”徐长歌喜出望外,冯长乐则心生不满。
凭什么这丫头随便写幅字就能得到诸位夫子的青眼呢?
冯长乐忍疼走到近处,阴阳怪气道:“这当真是出自长歌姐姐之手吗?”
“小郡主的意思是……”赵夫子迟疑。虽然听不明白冯长乐的意思,但他总觉得冯长乐话中有话。
“本郡主怀疑有人代笔。”冯长乐旧话重提。
“是吗?”赵夫子小心地打量着同僚们的脸色,心道冯府郡主的脾气可真是不小,“可方才离席时长歌小姐和郡主您一样,身后只带了一个婢子呀……”
“那便是那个婢子……”
不想和庭中的夫子们多做纠缠,冯长乐将视线投向徐封疆。
冯长乐并不确定徐封疆是否会站在她这边,但冯长乐的直觉不停在告诉她,这幅字并非出自徐长歌之手。
见自己被点到,徐封疆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温笑道:“郡主之惑很好解决……寻那婢子上前一问便知。”
话罢,徐封疆冲着徐长歌的方向道:“歌儿方才带的是那个婢子?且让她上来,容郡主问上一二。”
“这……”听到自家爹爹的要求,珠帘后的徐长歌瞬时白了脸。
方才跟着她可不是什么婢子呀!
为难地望望青帝,徐长歌咬牙想了片刻,张口想唤绮罗,却发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青澜?徐长歌发觉青帝的手在紧了紧,舌尖一颤,吐出一个“是”字。
“是”字一出口,徐长歌就后悔了,而青帝则在徐长歌答是后,迅速从珠帘内走了出去。
青帝垂目走在宾客的视线里,待走到正中的位置,转身朝徐封疆见礼道:“见过家主。”
打量着走到眼前的青帝,徐封疆放下手中的酒杯,不怒自威道:“有人说你为小姐代笔,可有此事?”
“回家主话,婢子不会用笔。”青帝轻轻地应声。
“是吗?”冯长乐攻心道,“可是长歌姐姐看上去很担心呢。
是吗?青帝转身望了冯长乐一眼,继而冲着席中的几位夫子道:“请诸位夫子明鉴。婢子会不会写字其实诸位夫子都很清楚……长歌小姐自幼学字,掌中尚因习字存有老茧……若想知道婢子会不会写字,那看看婢子的手掌便知……不知诸位夫子可觉得婢子说得在理?”
青帝话音一落,席间读书人皆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待发觉自己手中确实有习字磨出的茧子后,看向青帝的眼神也变得不同。
“这丫头说的在理。”一直没出声的冯郡王应了一声。
见冯郡王应了声,青帝含笑将十指展在众人面前。
沿着中庭的席位转上一圈,青帝让那群夫子挨个看了一遍自己的手心。
待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青帝轻笑道:“不知郡主可否满意?”
“哼。”盯着那双没有半点的老茧的手,冯长乐一边命青青呈上一幅画,一边低声道,“既然书法不及长歌姐姐,乐儿认输便是。青都向来书画同源,乐儿还有一技想向姐姐讨教。”
冯长乐趁青青呈画的契机,佯装谦逊道:“不知姐姐可识得此技?”
“这……”徐长歌没来及拒绝,便看到青青立在了珠帘外。
见冯长乐的婢子走到了珠帘外,青帝抢在徐长歌应声前,接过了婢子手中的画纸。
紧紧接住画纸的手,不同于宣纸的质感让青帝瞬间知道了这幅画是什么。
转身将画纸递给赵夫子,青帝朝冯长乐拜了拜,含笑道:“我家小姐累了,此技便由婢子代答吧。郡主画技高超,婢子虽瞧不出技法,但婢子却觉得这画不难。区区折柳制碳,我家小姐早已试过。想来这画技,只要我家小姐揣摩上几日,或是可以和郡主您研讨一二。”
“你——”惊诧眼前这女婢竟是不看就知道自己如何作画,冯长乐瞬时慌了。
见冯长乐已将手中的底牌亮了,青帝扯扯唇角,讥讽地望望眼前人,低声道:“若是无事,婢子便退下了。”
被青帝的眼神刺痛,冯长乐不悦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青。”
丢下两字转身,青帝不待众人反应就消失在人前。
青帝一退,庭中又活络了起来。但此时庭中的中心已不是长乐了。与席中夫子在商讨好如何将徐府嫡女的新作刊印后,便挨个举杯向徐府家主徐封疆道喜。待在徐封疆处尽兴后,诸位夫子又与赵夫子痛饮了几大杯。
所谓清风明月来几回,邀饮一杯又一杯,宾客们沉浸在观赏佳作的喜悦中,独冯郡王一行坐立难安。
忍着心中的怒气不与冯长乐发火,冯郡王决定以后还是少带冯长乐出门。
而坐在冯郡王身侧的冯长乐则是心情抑郁到了极点。原以为今夜是成名之夜,谁料竟是重生后第一个滑铁卢。
徐长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知道自己画的那幅画是素描?难不成徐长歌也重生了?
若是徐长歌也重生了,她还有接近青川的机会吗?
估算着徐长歌重生的可能性,冯长乐寒毛耸立。
不不不。她不要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
冯长乐慌乱地望向珠帘,却看到珠帘内人影攒动。
宴会结束了吗?
听着耳边皆是数落她不知礼数的言语,冯长乐在万念俱灰中想到了一个人——澜皇女。
想着记忆中澜皇女是青川的姐姐,冯长乐病急乱投医道:“皇女请留步!”
嗯?在珠帘内听到冯长乐的声音,青帝忍不住皱皱眉。佯装没听到冯长乐的呼喊,青帝由徐长歌拉着,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青帝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冯长乐一边朝珠帘的方向挪,一边将声音提得更高:“皇女——”
“郡主有事便隔着珠帘说吧。”青帝不愿让冯长乐在看清她的衣着后节外生枝,索性摇摇徐长歌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嗯……”见青帝停住了脚步,冯长乐急急道,“澜皇女,乐儿想求您给川皇子带一句话。”
“嗯?”青帝转身盯住冯长乐等下文。
“就是告诉他,告诉他……”觉察到周遭的视线都凝在了她身上,冯长乐咬咬牙,不甘道,“臣女一直仰慕他……”
仰慕?青帝站在原地失神。
原来仰慕这个词是这样用的?
啧啧……
好奇地将冯长乐来回打量,青帝嘲讽道:“郡主当真?”
无暇去分辨青帝言语中的情绪,冯长乐匆匆点头道:“当真。”
“哦。”青帝脸上的笑容放到了几分,“抱歉。本皇女也很少见到皇弟……”
“可——”冯长乐还想再说,耳边却传来了徐长歌的声音。
“青澜,我们走!”
娇滴滴的声音惹人遐想,而青帝那声略带宠溺的“嗯”,气得冯长乐咬紧了下唇。
可恨!徐长歌那贱人怎么会和澜皇女走得这么近?难不成那贱人已经见过青川了?
想着日后自己与徐长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冯长乐沉下一口气,决定曲线救国,先去寻青河。
青河与青川不同,青河只是个冷宫的弃子,并不似青川那么难接近。
……
徐府的夜宴以冯小郡主被骂的狗血淋头结束。
而徐府大小姐在靠夜宴再扬了一次名后,终是耐住了性子,重新开始熬书斋。
“青澜,你看看这样画对不对?”握着炭笔凑到连着打呵欠的青帝身旁,徐长歌小心翼翼地将画纸递给青帝看。自夜宴后,长歌对画炭笔画充满了兴趣。这兴趣一半源自冯长乐那夜带来的危机感,一半源自这技艺似乎只有青澜会。想着只要学这画就能光明正大地将青帝拖在书斋,徐长歌异常满意。
但作为教画的本尊,青帝有些抑郁。
为什么要陪这丫头学画呢?
仰头环视了片刻徐长歌那挂满写意画的画室,青帝随意道:“挺好……”
“是吗?可我觉得我这个地方不太对……”徐长歌指着自己的画细细的分析,“你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应该涂得更重一些……”
听徐长歌将她手中的画说得有条有理,青帝打起精神朝其画作上看了看。
待看清徐长歌画作后,青帝晃了晃神。
怎么会那么像?
那丫头当真是按照自己口述的内容,画出了神书上样图?
青帝不敢置信地取来一根炭条,试着在自己身前的糙纸上涂抹。
见青帝开始动手,徐长歌了迅速捧着自己的画坐在青帝身边跟着补。
眼看着两人的画作越来越像,青帝沉了一口气,与坐在自己身边的长歌道:“要不今日你来画落日吧。”
“落日怎么画?”徐长歌眨眼。近些日子虽然是她在动手,但具体如何做,却都是青帝口述的。
“就是你抬头看向水面……然后感受光和影……”青帝尽量将神书中的话说得通俗易懂。
“什么是光和影?是这样么?”徐长歌转身坐到青帝身前,用十指在地面上交织出一个蝴蝶的投影,“是这样吗?”
“这样也很好。”青帝一边点头,一边往地上放置了一张糙纸,顺手拿起一根炭条,沿着地上的影子开始勾勒。
“好了吗?”在青帝描完一个后,徐长歌将手腕微微地挪动。
反复几次,徐长歌看到青帝的笔下出现了一串形态各异的蝶影。
青澜画得真好看。
徐长歌如是想。
想着想着,徐长歌的视线从青帝的笔端挪到了青帝的手指上,而后是手腕,脖颈,鼻梁,眼睛……
望着青帝那双满是专注的眼睛,徐长歌只觉自己心间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多么希望那双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呀!
投在青帝鬓发间的斜阳让徐长歌有些迷惑,究竟是落日让眼前人在她眼中变得有了温度,还是眼前人温暖了原本寂寥的夕阳?
徐长歌用余光扫扫自己早前装裱的画作,暗在心中嘀咕,画画哪有看青澜画画有意思?
徐长歌嬉笑着看眼前人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忙碌,悄悄与眼前人添了一杯茶在案上:“青澜,你该歇一歇了。”
“嗯?”青帝在徐长歌的话音中惊醒。待发觉绮罗已经给书斋里添上了烛火,才忽地明白自己画了很长时间。
而这么长时间里,长歌这丫头一直在一旁等她,没有去用膳。
“抱歉。”青帝从地上起身,徐长歌则低头帮着青帝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炭条。
其实青澜才是真喜欢画画那个!
心安地拉住青帝的手出书斋,徐长歌只觉右腕无碍的感觉真好。
任徐长歌牵着自己去用膳,青帝心底还是徐长歌投在地上的蝶影。
那不断浮动的蝶影像株藤蔓,紧紧地缠住了青帝的思绪。
世上怎么会有像长歌这样古灵精怪的孩子呢?
青帝默默想着,眼前却是徐长歌与她抢菜的筷子。
“青澜……”徐长歌笑嘻嘻地用筷头夹住青帝筷头的菜,“给我……”
“嗯?”青帝一顿,待反映过来徐长歌做了什么,筷头的菜已经落到徐长歌的碗中。
望着徐长歌碗中的菜,青帝的思绪有些复杂。虽然方才那筷菜是她今日晚膳夹的第一筷菜,但长歌的举止依然让她觉得惊诧。
“长歌……”青帝想问话,却被徐长歌夹了一筷子菜。
嗯?青帝挑眉,徐长歌却没停止。
一筷一筷又一筷……
徐长歌娴熟地将每个碟子里的菜都往青帝的碗里夹了一些。
雕了花的南瓜,煎至焦黄的鱼段,白灼的青菜,炖烂的猪肉肘子……
眼看着碗中的菜越来越多,甚至呈现出堆积成山的趋势,青帝轻轻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含笑道:“快停下来……”
“为什么要停?吃皇女一口,还皇女一碗还不成?”从青帝对面换到青帝旁边坐好,徐长歌闹腾道,“夹到你碗里的必须吃完,若是剩下了……”
“如何?”青帝伸手将徐长歌的碗给她挪过来。
徐长歌威胁道:“剩下的都得喂我!”
见徐长歌竟是在这个地方等她,青帝忍俊不禁。
起手将一场丰盛的玉碗捧在手中,青帝揶揄道:“徐大小姐何时有了这个毛病?”
“遇见青澜之后。”徐长歌理直气壮。
“你却是赖上我了。”含笑用徐长歌的筷子夹菜喂徐长歌,青帝觉得自己越来越纵容怀里这丫头了。
“不好吗?”徐长歌问罢,便咬住青帝的筷头不松口。
“好……”笑意不经意爬上嘴角,青帝毫不怀疑她已经被眼前这丫头驯服了。
甚至不夸张说,若一直与这丫头腻在一处,她迟早会把这丫头宠上天。
谁让这丫头会撒娇呢?
青帝慢悠悠地喂徐长歌吃完饭,便自行饮了一些羹。饮羹时,徐长歌闹腾着要与她喂,但想着那丫头本就不擅长做这些琐事,青帝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徐大小姐遭拒绝后,赌气提前上了榻。
见徐长歌走了,青帝即坐在案前慢慢地尝徐府秘制的药羹。
徐府的药羹熬得不错,不仅药材品性好,还有青帝熟悉的如意宫的味道。
缓缓吃完玉碗中的最后一勺,青帝抿唇回味了片刻。唇齿间淡淡的苦涩让青帝怀疑徐府和如意宫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问长歌的。
想着此时长歌或是已经睡着了,青帝自觉睡到徐长歌的隔壁。
睡到下半夜,青帝发觉有人站在了自己的榻旁。
是谁?
青帝没动,榻旁人却开始往脱鞋往上爬。
“怎么了?”确定来人是长歌,青帝的觉醒了大半。
“你怎么没回来?”徐长歌的言语里带了一丝丝埋怨。
“你怎么还没睡?”
青帝由着徐长歌掀起被角,钻进已被她睡到温热的被子里。
“不知道。”委屈地在锦被里抱着青帝的腰,徐长歌道,“回去后一直躺在榻上等你,一直没睡着……后来想想你可能到隔壁了……就过来了……”
“这样吗?”没有追究徐长歌的想法,青帝确定徐长歌并非因急事来寻自己后,又沉沉的睡了。
见青帝这么快就睡了,徐长歌便自己在锦被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待天明,徐长歌在偷偷摸了几次青帝的睫毛后,匆匆去书斋。
徐长歌前脚走,绮罗后脚就到了榻前。
见青帝还未醒,绮罗转身去寻婢子为青帝准备早膳。
……
青帝醒时,早膳刚好备好。
侍奉着青帝用过早膳,绮罗替徐封疆传话道:“澜皇女,老爷邀您去书斋一叙。”
“嗯。”没有推辞徐封疆的邀约,青帝轻声应下了绮罗。
而后,青帝如平日那样打扮着跟绮罗前往书斋。
……
青帝到书斋的时辰与平日和长歌一同来书斋的时辰差不多。
站在书斋的匾额下望晨景,青帝觉得今日的书斋与往日没什么不同,都是青青的翠竹,晶莹的朝露。甚至书斋里的也没什么变化,都是一人在顶层练画,一人在底层饮茶。
当然,如若非要说两者有区别,那便是素日里饮茶的人有了变化。
望着端坐在桌案前饮茶的徐封疆,青帝生出了一种错觉——眼前人不过是盛世里的一个读书人,并非什么世家家主。
但眼前人内敛的举止也告诉着青帝,徐封疆并不仅仅是一个读书人。
“徐相……”选上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称呼,青帝在离桌案还有一尺远时唤了徐封疆一声。
见青帝已是到了,徐封疆起身向青帝见了一个礼,出声邀青帝饮茶道:“澜皇女到了,快过来。”
观着徐封疆颊边那不做假的笑意,青帝跟着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欣赏青帝的不扭捏,徐封疆静候青帝坐好。
等青帝端坐到案前,徐封疆又与青帝拜了拜,连声道:“臣多谢澜皇女。”
知晓徐封疆说的是之前夜宴的事,青帝淡笑道:“徐相客气了。若不是徐小姐……”
“皇女说笑了。”徐封疆起手给青帝斟茶,“所谓知子莫如父,臣虽甚少对歌儿进行管教,但歌儿的本事臣却是清楚的。臣感激皇女前日在宴上对小女的爱护……”
“徐相客气了。”想想那日的情景,青帝实事求是道,“那日确实与本皇女没有什么关系。”
“皇女若是执意这么说,那臣也就替歌儿承情。”徐封疆见青帝不愿承认其在夜宴上助过自家女儿,眸间闪过几分笑意。
自皇女入府后,自家女儿常与他说,澜皇女对她并无所求。对于这种言论,徐封疆自然是不信的,但经过夜宴及方才那些小事,徐封疆的疑虑被消解了。
想着眼前这位皇女不过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徐封疆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些:“皇女愿与小女交好,是徐家三世修来的福分。但皇女也知,徐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为了小女,臣有一事相与皇女商讨。”
诧异徐封疆竟会因为长歌寻自己,青帝饮过一杯茶后,轻声道:“徐相请说。”
“嗯……”徐封疆慢慢朝青帝杯盏中添茶,缓声道,“不知皇女以为小女如何?”
青帝以为这个问题不难答。想了个常规的答法青帝含笑道:“徐小姐的徐家嫡女,自然秀外慧中。”
青帝的回答逗笑了徐封疆哈哈大笑两声,挑眉与青帝道:“皇女无需与老夫客气,有话直说便是。”
“不知徐相有何事?”青帝正色了起来。
“听歌儿说澜皇女您不拘小节。”徐封疆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若是无外人在场,臣斗胆请皇女称老夫一声伯父。”
“伯父?”青帝挑眉。
虽说唤徐封疆“伯父”不合礼数,但青帝好奇徐封疆如何会心血来潮想出这么一出。
顺着徐封疆的想法开口,青帝继续问道:“不知伯父今日唤青澜,所为何事。”
“老夫想请皇女帮忙照看歌儿。”徐封疆停下手中的事,定定地望着青帝。
听清楚徐封疆的话后,青帝眨眨眼,一时竟是没听懂徐封疆话里的意思。
堪堪与徐封疆对视,青帝郑重道:“徐相不再考虑考虑?青澜只是一冷宫皇女,照顾长歌,怕是鞭长莫及……”
“既是皇女,又何必分出类别?”徐封疆看青帝的眼神愈发满意,“臣所求的,不过是皇女日后莫要欺歌儿。”
“长歌是内定的太子妃,如何能轮到青澜欺负?”青帝发觉徐封疆的话越说越离奇。虽说上一世确实是她娶了长歌,但上一世的形势却与当下完全不同。且不论当下长歌是否愿意让她照顾,当下她似乎还在仰仗长歌照顾。
想想宫中待长歌极好的徐太后,青帝笑了笑,继续道:“再者,宫中还有太后坐镇,伯父你不必太过于忧心。”
听眼前这孩子提到了太后,徐封疆的眼神黯了黯,慢慢将杯盏放到案上,徐封疆的声音变得渺远。
“皇女既是能想到太后,如何想不明白臣的慈父之心呢?想想太后在宫中的境况,臣又如何能不为歌儿忧心呢?歌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随性了些,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徐相……”青帝隐约听懂了徐封疆的顾虑。是,如果长歌日后注定嫁入皇家的话,徐太后的现在大概率就是长歌的将来。
呵,可不就是徐太后的现在么?
青帝对上一世弥留之际娶了徐长歌一事生出了几分愧疚。上一世,朝中之事原就有不少地方仰仗着徐长书,而若是长歌成了太后……
青帝不想想下去。
虽然前世种种是长歌自己做出的选择,但青帝自觉自身做的也并非很厚道。
这或是神书没有给出长歌结局的理由。
试想,要为一个刚嫁入深宫就守丧的妙龄女子写生平,如何是一两句话就能写尽的?所谓盖棺才能定论,生平或是只有走完了,才能勉强评上一二字。
……
青帝想得沉,徐封疆却不想再给青帝机会犹豫了。
“请皇女务必答应微臣……”
徐封疆隔着桌案朝青帝拜了拜,略显浑浊的双眼格外令人动容。
“好。”青帝伸手去扶徐封疆,面上毫无惊色,“不过青澜有一事,想求伯父解惑。”
“请说。”徐封疆眼中呈现出浓浓的笑意,“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徐封疆这般爽快,青帝斟酌了片刻,想着前世里徐长书宠妹如命的行事风格,低声问道:“为何在徐府,嫡子总是听令于嫡女?”
“那丫头将此事也说与你了?”徐封疆挑挑眉,起手与青帝添了一些茶,“此时说来话长,皇女且听臣慢慢说。”
言罢,徐封疆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坐姿,以讲学的口吻,将青帝想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皇女久居深宫,许是不知世间婚配原是有高嫁低娶的规矩。这规矩到了徐家这般大的世家,更是严苛到难以名状的程度。徐府嫡女之所以的内定的太子妃,自是因为徐府嫡女贵到高嫁只能嫁与储君。而徐府嫡子,虽说低娶,也往往会被皇家招婿。但即便亲密如此,皇家仍是要提防着夺权。这提防,一是提防徐家一家独大,二是提防嫁入徐家的皇女生出其他心思。故而,入了徐家的皇女,往往不会有后嗣。所谓的徐府嫡女,明面上是皇女的子嗣,暗面上却是从徐府家主的子嗣里挑出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但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往往及笄之后,会拥有私军……”
听到徐封疆说到徐长歌日后会有私军,青帝想到了什么却没抓住。
唏嘘过自己上次登基几乎全靠徐府的支持,青帝有种受骗的感觉。长书上一世可没与她说过长歌有私军。
“这是徐府的私事,伯父不必与我说得那么细致。”念及已经摸透了长歌的底牌,青帝寻出个话头接话,“说到此处已是足够了。”
“可这与皇女你有关……”徐封疆笑着捋捋长须,说出一句令青帝云里雾里的话。
“嗯?”青帝愣神。
徐封疆道:“此处有人要见你。待见完后,臣会与您细言……”
说话间,徐封疆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而那人正是之前在宫中救过青帝的如意宫宫主青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