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捅破那层纸后, 两人就开始变得黏黏糊糊起来,许多事情凤歧不再刻意避开凤歧。
哪怕是去议政殿议事,凤歧也会让季芜扮做宫娥的模样跟在身边。
距离年关还有十二天时,季芜终于等到了西征大军凯旋而归的捷报, 同时还有些边陲小国的使者团一同随大军回来, 主动俯首称臣。
一切都在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朝堂上的气氛顿时轻快起来。
但让大臣们不解的是, 在谈及如何处置秦王一事上, 凤歧屡屡回避。
秦王不死,新帝难立。
渐渐的,在朝堂上要处死季芜的声音越来越多, 与凤歧形成了拉锯之势。
哪怕是秦国旧臣, 亦是义正言辞的站了出来。
季芜低着头站在一旁, 看着凤歧愈发阴沉的脸色,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想,谁让原主尽不干人事,现在好了吧, 不死难以平天下啊。
又是和前两日一般,凤歧甩袖离去, 徒留百官摇首顿足。
季芜迈着小碎步的跟上凤歧,一时没注意, 撞上了凤歧的背。
凤歧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季芜。
那是一抹本不该此时出现在季芜脸上的, 恍若孩童的纯真笑意。
季芜抬手轻轻抚过凤歧皱起的眉, 她道,“姑姑勿要为了那群木头生气,便是不处置我, 他们又能奈何,”
凤歧闻言,神情并未缓和下来,将季芜送至太极殿后,未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了。
季芜恍若无骨的倚着殿门,看着凤歧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面容平静,轻嗤了声,
“姑姑,你若是真心喜爱,又怎会逼得我步步退让,又怎么妄想以女宠的身份囚住我呢,”
说罢,季芜转身进了殿内,呼呼大睡。
这几日浓情蜜意,日日厮磨,着实是累人的很。
而凤歧一路步履不停,未待通报便大步迈入了占星台。
钦天监的监正与监副仍在与礼部的人商榷登基大典的诸多流程,未曾想到凤歧回过来,诚惶诚恐的起身行礼,“帝师,”
凤歧颔首,只淡声道,“陶监正留下,”
见人走了,凤歧走上前,将手撑在案上,扫过记载在册的卦象,“陶仁,我若为帝,你道天下人当如何?”
低垂着头,额上冷汗渗出,陶仁思索良久才道,“帝师仁德,只待一登大宝,天下人必欢欣鼓舞,海清河晏为时不远矣,”
短短几句话,陶仁却觉的极其难熬,凤歧的眸光让她如坐针毡,竟是比面对秦王还要难受。
话说完,许久不见动静,陶仁用余光瞥了一眼。
凤璃正拿着卜卦用的玄龟往下掷,古拙的碰撞声落下,凤歧忽的启唇,“陶监正,你上前来,依本官看,此卦大凶,你道是与不是?”
卜卦何时这般儿戏了?陶仁顶着压力走上前,沉吟良久,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
凤歧冷下声,又问了一遍,“本官道此卦大凶,你道是与不是?”
“是,是是,帝师说的是,”陶仁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顾不上去猜测凤歧的心思,连胜应是。
凤歧又继续道,“此凶卦会影响到天地国运,只有一法可解,那便是在登基那一日,迎娶紫微星属己土之人为后,陶监正意下如何?”
陶仁一脸苦相,他只是一个正六品官员,何时容得他置喙此等大事。
他捏起手,细细掐算,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笑的比哭的还狰狞,迟疑道,“帝师,紫薇星属己土之人,当世只有一人,便是那……”
陶仁结结巴巴良久,还是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将玄龟捡起,凤歧斜睨着陶仁,眼中的逼迫之意已然十分露骨,“监正继续说,是谁?”
扑通一声跪下,陶仁已然吓的全身都在抖,“帝师饶命,帝师饶命,”
耐性似是被耗光了,凤歧叹了口气,抚上眉心,略显无奈道,“监正,你只需说出那人是谁,”
……
“秦王,”陶仁额抵着地,声音比蚊子还小。
凤歧不欲再周旋下去,只道,“监正定要记住今日所说,国之气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是累及监正家人……”
耳边脚步声渐渐远去,陶仁跪了良久,还是站不起来,直到同僚进来将他扶起,“陶工为何如此惊慌?”
拿起茶杯,猛灌了几大口水,陶仁才渐渐平复下来,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回到家,褪下官袍时,陶仁仍在想,帝师今日这一遭到底是为何?
娶秦王为后?
不不不,太过荒谬,陶仁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思来想去,竟没有更合适的解释。
一夜难眠。
*
第二日,季芜与凤歧一同去议政殿时,竟未再有人提出要处置秦王之事。
季芜心里好奇,偷瞄着看凤歧。
她容颜清冷,坐姿端庄笔挺,华贵的朝服与繁琐的饰物压在她身上,未添半点累赘之感,反倒是愈发彰显出从容不迫的帝王气度。
季芜一时看入迷,不得不承认,凤歧确实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有手段,够魄力,同时又身负治世学识。
“凤歧,凤歧,”季芜在舌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红唇微扬,心道,“看在这些天的情分上,我便不给你难堪了,”
下朝后,凤歧的心情亦是难得的轻快,两人回到寝殿黏糊了好一阵。
季芜将头枕在凤歧腹上,伸手拨弄着垂落下的发丝,“姑姑极美,就连头发丝都要比旁人美上三分,”
这段时日,季芜没少夸人。
两人皆是衣衫半解,眼波含情,凤歧听她如此说,又想将人将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一番。
可转念想到今晚的安排,到底是忍了下来。
入夜两人只喝了些粥垫肚子,季芜以为又要像往常一般去批折子时,凤歧拉住了她。
不远处宫娥正捧着两身月白色的常服,季芜疑惑的看向凤歧。
“年关将近,现在晚上热闹极了,今晚我们出宫去看看,”凤歧兴致盎然,催促着季芜快换衣裳。
半刻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黄盖马车从西门离去。
凤歧与季芜在马车内相对而坐,比起凤歧高昂的兴致,季芜显得有些安静。
又因光线昏暗,凤歧看不清楚季芜的神情,未觉察到异常。
凤歧握住季芜的手,“岁兰,你可还记得你幼时爱吃的那家馄饨?”
季芜当然记得,原主记忆里,每每超额完成凤歧布置的课业时,凤歧便会带她去城南巷子口吃一馄饨沌。
卖馄饨的是一位瘸腿老人,那时季芜听凤歧说,那位老人本也是在战场上为秦国出生入死的将士。
后来因伤病退役,便在城南摆摊卖馄饨。
皮薄馅足,于那时常忍冻挨饿的季芜而言,城南巷子口的馄饨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到城南巷子口。
凤歧先一步下车,她站在马车下笑意盈盈的伸出手。
季芜怔了一会,她从未见过凤歧如此轻快的笑容,她将手放进凤歧手心,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竟真有了互许真心的错觉。
让季芜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馄饨还在,只是老人更老了,一口牙不剩下几颗,笑声也更沙哑了些。
凤歧与季芜找了张靠河的桌子坐下,相顾无言,又仿若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完混沌后,季芜去买了个灯笼,是一只小兔子。
她一手牵着凤歧,一手提着花灯。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顺着街道走着,十几年的爱恨似乎都在这一刻化成了绕指柔情。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颗巨大的菩提树下,树上红色的祈福带翩飞,周围还可见互许心意的才子佳人。
季芜也去拿了两根祈福带,随后凑到凤歧耳边,“姑姑,你可心悦我,”
灯火摇曳下,季芜的眸子亮晶晶的,似是掠过了潋滟波光,凤歧再也没有犹豫,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岁兰,我心悦你,只此一生,终你一人,”
凤歧话音刚落下,季芜脑子里便想起了系统的声音,“嘀,检测到反派爱意值已够,宿主是否要脱离本世界?”
季芜没有回答,她忽的拥住了凤歧,唇齿相交,若飓风过境,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未留给凤歧,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吻着她,不愿松开。
这一刻太短,太短。
她甚至不敢去看凤歧的眼神,她想退缩,却又无比清醒的在脑中唤了一声系统。
瞬间人群杂乱,一队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涌来,凤歧瞬息反应过来,将季芜护住。
季芜没有挣扎,她朝着凤歧浅浅一笑,无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直到那一刻,她从凤歧怀里挣出,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凤歧身前。
那是一柄锋利的长剑,锋利到便是在夜色下也能看到剑上的泠泠寒光。
那柄剑从季芜左胸穿过,鲜血迅速的将衣袍染透。
凤歧微微张着唇,她在颤抖,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徒劳的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泪,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
凤歧无措的扶住季芜,满目都是红色,喉咙里发出悲切到极致的空洞风声,她摇着头,满是恳求。
“姑姑,”鲜血从季芜嘴角渗了出来,她用尽力气勾出一抹笑,她道,“你输了,姑姑,余下几十年的孤寂都留给你了,”
季芜似哭似笑,“你要好好活着,我也想看看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呢,”
越来越冷,意识在黑暗里不断下坠,季芜挣扎着,”我原是恨你的,可是…对不起……”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在季芜被刺中后,一如来时,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金甲卫来时,凤歧正抱着季芜,心里好似被生生剜走一块,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御医,御医……”
她看着季芜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她看着季芜的瞳孔渐渐溃散,她感受着季芜的体温渐渐变得冰凉。
可她不信,她不信,不该是这样的。
“回来,岁兰,你回来,”凤歧颤抖着拭去季芜唇边的血迹,
“岁兰最听姑姑的话,乖,别装睡了,”
一路疾驰回王宫,可把所有御医都叫来诊一遍,皆是摇摇头,“秦王已崩,”
“哈哈哈哈,”凤歧似痴似傻,眼尾垂下一滴血泪,她大笑着喷出一口血,忽的拔剑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跌跌撞撞倒在塌前,她紧握住季芜早已冰凉的手,“不冷,岁兰不冷,姑姑在这里,姑姑给你暖暖,”
一夜,雀鸟惊飞,不多时,秦王都的官员便都知道那昏君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解释一下,西征完成以后,季芜其实就只缺一个契机把爱意值刷满,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死,本是季芜用来报复凤歧的方式,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动情了,这个世界不再单单只是一个攻略任务。
季芜那么狂妄骄傲的人,因为爱,她在姑姑面前伏低做小,哪怕是承认愿意以女宠的身份呆在凤歧身边。
可是她终究是秦王,不可能真的留下,不管是为了凤歧,还是为了自己的任务,秦王不废,新帝难立那里埋了伏笔的。
本来是计划在登基大典那一日离开,但是因为凤歧临时起意,与季芜面对凤歧时的愧意(当然也是因为作者我对凤歧的最后一丝仁慈),所以季芜亡于今晚。
思来想去,季芜其实是没有理由恨凤歧的,一切都是她作出来的,反倒是凤歧,一直在包容他。
总结,我爱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