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办公大厦,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高高玻璃窗体黑暗一片,唯独几个孤零零的灯还亮着。

  容卿随手关上办公室的大门,走出长廊,看见秘书室有光。

  只有徐秘书还在,她对着电脑屏幕的脸,略微泛油,露出疲倦的样子。

  这会已经是夜里11点,容卿敲了敲敞开的玻璃门。

  “辛苦了,下班吧。”

  徐秘书抬起头来,指尖推了推镜框,声音由于很久没说话,有些沙哑,“好的,我弄完手上这点东西就走。”

  容卿点头,刚转过身,背后传来一个十分犹豫的声音,“容总。”

  “嗯?”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徐秘书。

  一堆堆资料和高高的显示屏,挡住了大半张徐秘书的脸,她隔着文件夹,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容卿等了一会。

  她猜得到徐秘书的问题,可并不是很想回答,边拿出车钥匙,边说:“做完,就早点回吧,我和财务说了,这个月给你提百分之十的薪。”

  “谢谢容总!”徐秘书不问了,刚刚还沙哑的嗓子,透露着一股喜悦。

  隔着显示屏,容卿能看见徐秘书,人也变得精神许多。

  她鼓励了几句,转身往停车场走去,零碎卷发落在脸颊,脸上也有几分倦意。

  停车场,驾驶位上的司机头低着玩手机,声音播放的很大,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彭——

  容卿关上车门,人坐进去了,司机才回过神来,连声道歉。

  累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说话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她挥了挥手,司机停住。

  “回吧。”

  司机松了口气,启动车子,行驶在城市夜里。

  容卿靠着椅背,看向车窗外。

  天很黑了,可城市依旧很亮。

  车道很宽敞,车很平稳,速度却很快,不知道是因为车少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一盏又一盏的道路灯连成长线,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着这个城市所有的东西。

  滴滴滴滴滴滴......

  电话在西装口袋震动,隔着薄薄的口袋,震的叫人心烦。

  不想接的,可想到某人。

  容卿手动作快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孙乾。

  “回来了吗?”孙乾估计是在夜场玩,震耳欲聋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还是吵闹。

  她已经过了爱玩的年纪,对需要熬夜伤身的项目,不感兴趣。

  容卿嗯了声,看着车窗,不知道萧然睡了没。

  今晚他们是要聚餐?

  “出来玩呗,吴越最近练了首新歌,还挺好听的。”

  容卿忍不住笑了,头靠着背枕,说:“那是你觉得,从没见过你说吴越的歌不好听。”

  “别啊,这回真的好听,她创作激情特别高,正和乐队练着呢,我定位发你。”孙乾那头声音更响了,若有若无,能听见吴越嚎叫声。

  “下回吧,我明早还过去。”

  电话那头一听这话,沉默了,隔了片刻,杂音变小很多。

  孙乾似乎走到外面,环境变得安静起来。

  “容卿,快一个月了吧,你这跑来跑去,不累吗?”孙乾问她。

  容卿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就说:“不累。”

  “你真是陷下去了。”

  “有那么喜欢她吗?”

  容卿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望向了窗外。

  ...

  “容总,回来了啊,先洗个澡吗?我给你放热水。”

  林姐听徐秘书说今晚容总要回别墅,一直没睡,见别墅一楼有动静,连忙跑出来看,果然是容卿。

  这段时间容卿和萧然都不在,她基本没有什么活做,也就是搞搞卫生。

  总算回来一个,林姐说话格外热情,一路快步走过去,接过手提包,西装外套和钥匙挂在门口处。

  她动作也格外利索,以显示出她相当能干,有些作用。

  “好。”容卿点头,弯腰脱掉高跟鞋,换上棉拖,喝了口水的功夫。

  水就放好了。

  “容总,水放了好!”林姐在二楼旋转楼梯探出头说。

  容卿放下水杯,望着杯子晃动波浪,抬头看了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嗯了声,“好的,我上来了。”

  她顺着楼梯走到浴室。

  浴室里全是水汽,她将衣服褪去,躺进浴缸里,把泡沫堆的很高,像是一道道白墙将她淹没,没有水,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浴镜下的梳妆台。

  一个粉色金边漱口杯是容卿的,还有一个蓝色金边漱口杯是萧然的。

  她从重生醒来那刻,飘忽不定的心,好似有了些许安慰。

  这是梦吗?

  容卿缓缓沉入热水里。

  不是!

  赶紧冒出来!

  水可真讨厌!

  容卿腾的一下冒出头,甩动卷发,水四处飞溅,发出划破风的声音。她从浴缸里站起来,打开蓬头,水流哗哗哗冲洗掉一身的泡沫。

  洗完澡,容卿穿着红色浴袍走出浴室,打开走廊灯,整个房子变得亮堂起来。

  距离上次争吵,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打闹的痕迹早就被林姐整理干净。

  可到处都是萧然的痕迹。

  更衣室里,有她的黑色衬衫,快垂到地面的西裤,以及地面一边小,一边大的鞋子。

  39码的鞋子。

  容卿擦拭着头发,走到鞋柜前,看了看,隔了会忍不住缩出自己的脚,试探性穿了她的黑色皮鞋。

  宽出大半个脚后跟,松松垮垮的,走是走不动路的。

  容卿忍不住发笑,还是穿回了自己的拖鞋。

  俩人的房间看完了,她走过健身房,架子上蓝白条纹的毛巾,角落叠放着一箱萧然爱喝运动饮料,刚刚拆开,纸箱朝外缺了口子,少了一瓶。

  又走到隔壁房间。

  书柜上有萧然爱看的书,有些翻到书面发白,有些外壳有些破损。

  书桌上还斜放着个招财猫,手举着,脸上的笑容格外可亲。

  和萧然高兴时有点像。

  容卿拿起来,手心似乎有纸张的感觉,她举高一看。

  嗐,不就是萧然的笔迹吗?

  萧然早年字迹不是这样,后来她觉得不好看,专门请了书法老师教。

  练了小几年,才有现在的字迹。

  写的什么?

  容卿将罐子举过头顶,抬头看了看。

  为退休?

  容卿摇了摇存钱罐,钢镚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还有几张纸币的感觉。

  就这点钱,为退休得存到什么猴年马月?

  多大的人,还跟个孩子似的。

  容卿笑惨了,抱着存钱罐,坐到床边,她靠着墙,一手轻轻搭着罐子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想着那个孩子应该是睡下了。

  又想到晚上孙乾的问题。

  她呀,才不喜欢萧然!

  她只是早已把萧然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而已。

  ....

  “萧然,咱俩喝一杯!别留哈,咱俩得干一杯。”

  晚上10点过,萧然刚给容卿响完电话,一抬头,厨房灶头的师傅走到她背后,找她喝酒。

  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酒桌文化盛行,喝酒也不自由,实行走一圈,还不能大家伙一起走,得一个人走一圈。

  今晚是餐厅聚餐,萧然之前喝了不少。

  头已经有点晕了。

  可偏偏敬酒的人,还干一杯!

  萧然碰了个杯,眼瞅着对面师傅仰头而尽,手有点抬不动。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喝完的时候,衣角被扯了扯,低头一看,一只白嫩的手正扯着自己的衣服,顺着手,抬头一看是老板娘苏竹青。

  苏竹青穿着一身连衣裙,A字紧身的版型,勾勒出接近完美的身材,凹凸有致,她年纪不算大,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说不上很漂亮,但有自己韵味。

  就是她面试的萧然。

  说起来也是怪,萧然没经验,又是头一次面试,可一试就过了。

  “老武,欺负人不是,人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还全干,萧然听我的,抿一口就行。”苏竹青用玩笑语气说道。

  灶头师傅也笑,憨憨的说:“成,抿一口!”

  萧然低头抿了口,抬头看苏竹青,她笑着说:“行了!大家伙各自吃各自吧。”

  意思是各自喝酒,别走圈。

  萧然逃过一劫。

  聚餐结束后,有接送的原地等,没人接的打车,萧然属于没人接的。

  可她住的地方近,不用打车,走路了。

  苏竹青也走路。

  萧然不知道她住哪里,也没有问,大步往自己的方向走。

  走到河边的时候,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后头脚步声哒哒哒。

  萧然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苏竹青,仿佛是等她并肩走一样。

  苏竹青眼睛亮了下,快步走上前,可也不说话,就时不时扭头看萧然。

  “刚刚谢谢。”萧然说。

  “客气什么,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们聚餐,是不是就喝多了,你的量也就半瓶吧。”

  苏竹青语气愉快,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夜里的风有些大,萧然把帽子戴上,双手插进口袋里说:“你心挺细。”

  “是吗?也不全是,我平时就挺粗心的。”苏竹青说着,换了个方向走,挪到风口的位置。

  风小了。

  萧然愣了愣,低下头,不再说话,埋头往前走。

  苏竹青也不在意,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糖,紫色牛皮纸包装的。

  糖纸扭动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萧然顺着声音看过去,苏竹青指尖剥开糖衣,修长的手指夹着白乎乎的糖,放进口里,似乎察觉到萧然的目光。

  她侧过头笑问:“要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