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急着走吗?”秋佐伸手,在韦江澜后背戳了戳。很轻,像是小猫的爪子在挠人。

  “哦,又想让我走?”

  秋佐细声细气地提醒她:“你……我可还没答应在一起呢啊。”

  “嗯,我知道。”

  瞧着她紧张,韦江澜刚退回来,秋佐冲过去牢牢攥住门把手,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韦江澜理平衣摆,走到她跟前,存心会错意:“不舍得我走,已经到了不让我开门这种地步么?”

  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有无尽的柔光,那漩涡不经意间就把人吸引进去,再移不开。

  秋佐立马开门让路。

  韦江澜上锁,转过身看姑娘,看她站得像个小木桩子,只盯着自己瞅。

  钥匙环顺着食指滑到指根,凉凉的掠过去,韦江澜很幼稚地转了两下。

  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悄然抵消掉一部分紧张情绪。

  “走了。”她说,“真走了。”

  “嗯……”秋佐憋了半天,说,“路上注意安全。”

  韦江澜偶尔小孩子气的动作,扩大到无数倍再加个滤镜之后,重重掷在秋佐心底。

  像从湖心漾起一圈圈波纹,终于让空寂的躯壳有了些波动。

  “小佐。”韦江澜抬手,蹭了下秋佐一侧的碎发,在食指轻轻绕成圈,然后别到耳后一绺,“等我。”

  等她结束掉十年的所有,等一个新的澜江回来。等她不再走缤彩纷呈却孤独的花路,可以重新地开始。

  秋佐没答,是瞧不出韦江澜抱着怎样的心思。

  这人,有时候真有时候假,乱七八糟操作一通,又藏着走心的几回。

  韦江澜没再道别,迈腿下了楼,颀长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楼梯口。

  秋佐飞快开门回家,随手把包扔到椅子上,跑去厨房扶着菜板踮着脚看韦江澜上车,然后启动。

  她又窜到阳台,目送直到那辆白色小轿车完全寻不到影子。

  有点失落。

  她骨子里带着矜持,初次面对爱情,并不会太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秋佐到卧室换身松缓些的衣服,撕开速溶咖啡倒进杯子里,泡开。

  她坐回电脑前,继续在网上搜图做PPT,明天一上午她有四节课,加上帮语文组休产假的老师看早自习,估计一天忙下来连家门都不知道在哪。

  心无旁骛地完成任务,秋佐像解放似的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杯子里还剩下一半咖啡,她暂且不想喝也不想倒,丢在一旁。

  晚饭是培根炒饭,培根黄瓜圆葱鸡蛋等等一起炒,端盘上桌,沾着点酱色的大米粒粒饱满诱人。

  秋佐成功谗到自己,饿狼似的开始吃,消灭掉半盘,忽然又想到,自己还没给韦江澜做过炒饭。

  真是中了毒了。

  炒饭吃到一半,基本上已经无欲无求可有可无,秋佐完全地开始跑神儿,把韦江澜有关的回忆翻来覆去地想,嚼烂了想。

  蓝天和她说过,如果吃饭、走路、聊天、工作会时不时想起一个人,那多半就是喜欢得救药了。

  她有吗?

  也就一点儿吧。

  韦江澜没法来吃饭,就没人给秋佐刷碗,以至于她现在刷碗还有点不适应……

  韦江澜绝对是个干家务的好材料,刷过的盘子不留一点污渍,也不像秋佐,冲过三遍还有洗洁精的味儿。

  秋佐挽起袖子,到洗碗池去开工。

  照例,睡前给澜江报备,并采用夸张修饰成分:我那个御姐邻居终于走了!虽然没人给我刷碗了,但是也终于没人对我上下其手了!每天都是爱澜江的一天哦!

  秋佐心情舒畅地入了梦。

  梦里,她和一个高冷御姐吃着炒饭喝着咖啡,谁知下一秒天雷勾地火,从床头滚到床尾,大概知道不是现实,秋佐就像条搁浅在海滩许久乍触水的鱼,彻底醉在身边人的细声软语下。

  最后秋佐舒服的要睡着了,那人冷不丁开口:对你上下其手,可享受吗?

  秋佐吓得猛睁开眼,整个人也从梦里扯出来。

  漆黑的夜里,她两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咂摸这梦,越想越不对劲。

  那身材,那语气,怎么像是韦江澜?!

  *

  周一的早晨,连天空的云彩都朝气蓬勃地飘过,秋佐一路骑车沿着街道走,鸡蛋灌饼摊边满满都是穿九中校服的学生,围在一起嘻嘻闹闹地吃早餐。

  看她路过,毫不避讳地打招呼:“秋姐姐早啊。”

  都怪她平时脾气太好,私下都姐姐阿姨地叫,像是和一群朋友们相处。

  更甚,秋佐的姓氏本身就不常见,或许大多数人对“秋”的了解,还是巩皇的电影《秋菊打官司》,少数时候,他们明目张胆地叫她秋菊。

  每当秋佐忙着去上课,总有人在走廊起哄:“秋菊又要去打官司了!”

  通常笑倒一片。

  索性外号止不住传播,学生们也不是出于明显的人身攻击,秋佐觉得挺有趣,就由他们叫了。

  秋佐经过,回他们:“早,好好吃饭啊!”

  赶紧吃饭去上学这种话她才不会说呢,自己都经常不想上班,哪有立场说。

  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切入点就是了解它的食物,最好吃的店往往不是大酒店,而是朴实的路边摊。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刚出炉的肉火烧,伴着炊烟大朵快颐,可以让人一整个早晨都心情舒畅。

  秋佐去车库停好车,走台阶的路上看见同样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宋珂阳,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宋珂阳没精打采地转过身。

  “你这是怎么了?”秋佐问。

  宋珂阳就像硬拖着四肢在走路:“昨天我补完听课记录做PPT,一直弄到两点。”

  秋佐嘲笑她:“让你平时不写记录,两三本补起来不得爽死。”

  “还说我呢,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黑眼圈,真怕你再熬夜就成虬髯糙汉了。怎么,也没睡好?”

  秋佐:……

  她如果说做了和邻居的春梦,现在满脑子黄色废料,宋珂阳会不会惊讶死?

  她估计会。

  随便编个理由说:“我看剧来着。”

  宋珂阳说:“话说上次吃饭,你那个邻居挺有意思的。”

  秋佐:???

  “有意思?那天她闷得像个葫芦,你是怎么感觉出有意思的?”

  “看人不能看表面,我和她那是不熟才尴尬,而且那种能冷的下脸,耐得住性子的人很少的。”

  两个人穿过长廊,瞥一眼教室,几个学生趁着早到的时间偷偷打开智慧黑板放歌听。

  这种操作通常瞒着教导主任就行,班主任有时候看学生压力太大,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主动放歌给他们听。

  好吧,这些和讨论着的风马牛不相及。

  可能是自从昨晚的梦以后,秋佐已经无法直视韦江澜,偏偏谈的想的又全是那个人,所以需要找点东西转移视线。

  秋佐忽然发现,她身边的人,蓝天,宋珂阳好像都对韦江澜评价很高。

  “你怎么知道她耐得住性子?”

  宋珂阳说:“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过,‘一个人不和别人打交道,不是一个神就是一个兽’。老实说,我看她像前者。有的人是装清心寡欲,有的人是真不介怀名利。”

  都引用上了。

  秋佐不知道讲什么好,她看人十个有八个不准。于是决定扯开话题:“今天你几节课啊?我四节加上代早自习,好累。”

  “哈哈哈我两节,不过明天就四节了,”宋珂阳幸灾乐祸,“我有润喉片,等会给你两板。”

  “谢了。现在当老师真是越来越难了啊。”

  “同感,我爸是高中部的,平时严肃正经一老头,喝醉了闹着想退休。市里突击抽查,连有的骨干教师都挨训了,我估计咱们初中部也不远了。”

  秋佐想的是,挨训什么的都快成家常便饭,别被人阴,赶紧过完这几年就很不错的。

  她由衷说:“我也想早点退休,找个老伴,和她每天早晨散步遛宠物,吃遍路边早餐店。”

  宋珂阳一波毒奶:“你怎么年纪轻轻的追求这么老年化。等着吧,以后只会越来越忙。”

  过几天,秋佐接到通知,她被应急调去初三级部带中考,而且是当班主任,早自习晚自习加活动课补课,开始体验炼狱般的生活。

  是不是老妖婆暗中操作,不得而知,总归这一年她是闲不下来了。

  她简直想把宋珂阳供起来,每天拜拜,把自己往好处奶。

  收拾东西换办公室的时候,半个班二十多号人围着走廊,挨个抱她不让人走。

  都是些心智未全开的小朋友,秋佐平时既当姐姐又当妈,分开太过不舍,以至于哭了一片。

  最后还是教导主任经过,催了几次才把人催散。

  他半感叹半艳羡说:“你和他们关系真好啊。”

  秋佐随便应付几句,拿着教案匆匆走了。没有人看到,有一瞬间她的眼睛也是潮湿的。

  更惨的是,十天后市里果然抽查到初中部,秋佐带的新班基础不好,又刚接管没多久,首当其冲,拿着小本本四处挨训。

  她要强,又是第一次管理班级,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后,全身心投入工作,一个月下来班里的学习气氛总算小有起色。

  秋菊这个梗果然也没断,相同的外号,只是换了群人喊。

  韦江澜遵守着承诺,有时间都陪秋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不过她空闲时大多是在晚上,或者临睡前才发几句消息。

  八月初的某天,韦江澜请求视频,秋佐晚上正不顾形象、蓬头垢面地查资料,下意识挂断,推脱说:我还有工作没完成,过十分钟可以吗?

  韦江澜回:好。

  秋佐冲到卫生间,洗脸梳头上淡妆,甚至拿卷发棒稍微修了下发型。

  要不是十分钟太短,她还能敷个面膜呢。

  打开iPad,秋佐主动发起请求。

  韦江澜这次接得很快,不过镜头转换嘛,就没那样快了。

  她刚洗完澡,发梢看上去湿答答的,裹着白浴袍,大概是小了,硬生生给围成低胸白色上衣。

  视频出来的一秒,恍惚地看到女人精致的锁骨,大片细腻皮肤从水里浸过出来,若有似无的曲线,出浴美人的模样。

  秋佐立马捂眼,手心沁出的汗都快把眼线眼影糊掉了,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她没由来地想起来那个梦,想起她笨拙地在梦里人身上试探,想象中的白皙皮肤也是这般美好吧……

  以为忙碌的生活拖拉机早把废料拉走了,谁知道稍微一想就卷土重来。

  怎么说的来着,爱情拖拉机,谁撞谁懵逼。

  “怎么了?”韦江澜已经把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刚刚纯属是意外,不过居然有意外的效果,“怎么捂着眼睛?”

  “你……”秋佐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手指悄悄张开一条缝,微睁眼瞧,呼,迷人的一幕终于已经切换了。

  韦江澜长发散在肩上,深夜把那双桃花眼熏染得更魅惑,她靠着玻璃窗,身后是黑夜和万家灯火。

  她挑挑眉:“嗯?”

  秋佐放下手,露出题修扮已久的精致面容,咽了口唾沫:“没,没怎么。你忙的怎么样了?”

  韦梦已经联系到高新月的大伯母,现在状况和一审类似,没有转机,就是日复一日的僵持。

  “预料之中。你呢?”

  “明后天终于要休息了,不知道干什么好。”

  秋佐抿唇,刚要继续说,韦江澜那边忽然有刺耳的声音响起。

  她朝摄像头微颔首失意:“我接个电话。”

  秋佐赶紧回:“好。”

  韦江澜看到来电显示,起身走了一段距离,估摸着秋佐听不清韦梦的声音才接起。

  她一直靠窗站着,表情由随意逐渐凝重起来,中途把对话小窗,纤长的食指翻动手机,后又移到耳边。

  噤声许久,满城的繁弦急管倒映在眼底,有种失真的幻梦感,韦江澜此刻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最后还是要结束掉电话的:“姐,还是谢谢你。”

  从秋佐的角度,韦江澜漂亮的脚踝,一截小腿露在外面,身形窈窕,不驼背,手指骨肉匀称到极点。

  只是她向远处眺望着,声音也很模糊,叫人揣摩不出情绪。

  忽然,人影在屏幕内消失了。

  过了会,秋佐试探地问:“韦江澜?”

  没有声音。

  估计又忙去了。

  秋佐继续查资料,时不时看一眼iPad,她都换了三四家网站,内容归类整理完了,电话那端也没动静。

  刚关掉电脑,韦江澜的声音传出来:“抱歉,让你等了很久。”

  秋佐仔细去看她,额间本蓬松的碎发有一圈是湿重的,韦江澜似乎洗过脸了。

  “没关系。”秋佐冲她笑笑。

  或许是幻觉,韦江澜呼吸重了几下,她垂眸片刻,如山峦一般的眉眼沉了沉。

  “我现在去找你,可以么?”

  她心情不好。

  秋佐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哪怕对方在掩饰语气和表情,也遮不住。

  秋佐下意识抬手看看表,已经十点了,从省会城市到这里,起码需要两个多个小时,如果韦江澜还要赶回去,这一夜差不多就减掉三分之一了。

  她婉转地问:“有什么要紧事吗?”

  “小佐……”韦江澜顿了良久,“我有话想和你说,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想见你。”

  秋佐脸又烫起来,短暂地缄默。

  之前和韦江澜交流都很密集,对门简直是除了同居最亲近的存在,敲敲门就能见面。

  习惯了韦江澜闷骚装正经,走那么久,确实是有点想的。

  秋佐说:“你想来就过来呗。”。

  韦江澜和秋佐说了声,关掉电脑通话,戴上蓝牙耳机接通语音。

  “你想和我说什么啊?”

  女孩子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和家里死猫看见猫粮的乖巧一模一样。

  韦江澜拉好窗帘,解开浴袍的带子,挑了两件衣服匆匆穿上。她把半湿的头发拢起来,拿起钥匙就出了酒店。

  这家酒店的老板和韦梦是好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韦江澜就一直免费住在这里两个月,韦梦和她隔着一个区,那是韦梦自己的家。

  韦江澜:“见面说。”

  秋佐这次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那我去楼下等你吧。”

  毕竟在基地时候,自己遇到麻烦,打一个电话韦江澜就千里迢迢赶过去,这次都不用她去找韦江澜,要是还把人家拒之门外就真是没良心了。

  “乖,先不要挂电话。”韦江澜把车从停车库倒出去,她打着方向盘,说的是昵称,语气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暧昧。

  “……好。”

  反正她无限流量,大不了打到3G,到2G,只要想,总能一直打这通电话。

  街灯照出炫目的光,韦江澜的车在城市里穿梭,风从窗户灌进来,连后座的抽纸都被吹得滚来滚去。

  头发还未干透,夜风已经带来隐约的头痛感。

  风声太大,韦江澜一直关着麦。秋佐怕打扰她开车,那边也仅仅有偶尔窸窸窣窣的动静。

  自从那天她亲过秋佐以后,姑娘对她讲的话越来越少,偶尔谈起工作会说一会,然后又像是意识到不该说似的沉默下来。

  但是那个口是心非的小姑娘,又分明能感受到她看见自己时的欢喜。

  韦江澜生命中的前三十三年是孤独的。一个人的城市,是没有温度的滚烫星火。

  不知何时起,独自摸爬滚打的老狐狸,居然有了守护姑娘的心思。

  韦梦刚刚打电话说,她下午去找高新月的大伯母,两人一拍即合,谈得十分融洽,

  没想到,通话全程被用录音笔录下来了,虽然不是人身安全或者经济威胁,不至于犯法,拿到法庭上终归是对韦江澜不利。

  通话中途韦江澜是去看微博了,韦梦说,不知道是谁把这消息放到网上,现在迅速爬到热搜第二,澜江的负.面.消息已经压不住了。

  韦江澜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秋佐,全部坦白。

  趁秋佐没有被那些舆论误导,就让韦江澜第一个把实情告诉她的姑娘吧。

  她把车速降到最安全,没有飙车,不用追赶,因为她猜如果秋佐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就连姑娘看不到的时候,也努力想让她开心。

  这毒,韦江澜恐怕已经病入膏肓了。

  秋佐一直在单元门口等她,一盏荒凉的街灯底下,楼前小小的空地。她走走歇歇,来回两个小时,或是对着一排冬青在心里哼歌。

  不觉乏味。

  她知道自己不必这么早下来等的,可是总想着这样韦江澜来的时候,她就能快一点去迎接了。

  起码,让那人少一段独自走的路。

  “小佐。”快到目的地,韦江澜开麦,嗓子发涩,“你看一看微博热搜。”

  秋佐照做,打开微博,赫然发现被顶上去的是:澜江威胁不吃甜甜圈。

  “握草,这他妈啥玩意?”秋佐一个没忍住,脏话脱口而出,“澜江找人威胁她?放屁吧,这怎么可能?”

  韦江澜没说话,秋佐猜测,她是因为澜江的事情绷不住来的?

  可是韦江澜也不像那么矫情的人啊……

  正胡思乱想着,她被车灯晃了一下眼睛。白色轿车停住了,玻璃窗降下来。

  韦江澜穿着深绿色V领薄衬衣,外面套件棕色的毛呢外套,与车灯照出的暖光几乎融在一起。

  她停好车,摘掉蓝牙耳机。

  洒脱而连贯的动作,举手投足都令人深陷,秋佐不禁想,这人必定是造物主精雕细琢后的满意之作吧。

  她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韦江澜真正见到秋佐的那一刻,无数言语瞬间涌上来。

  譬如这些日子是怎么一步一步挨过来的,譬如渐缠进她骨头里的思念。

  可末了,她只是握了握姑娘的手,问:“等了多久?冷不冷?”

  显然是多虑,吹了三小时的风,韦江澜的手比秋佐的还要冷的多。

  借着半昧灯光,秋佐抬头看到女人眼里的血丝,心忽然被揪起来似的,开了三个小时车,大概会很累。

  还有她那双冷得像窖里浸过寒气的手,秋佐甚至顾不得两人暧昧不明的关系,伸手就去摸她冰凉的脸。

  猜测被印证:“你路上没关窗,是不是?”

  秋佐这一说,韦江澜果真感觉头更痛了。

  她确实是后来怕秋佐责怪才想起来把车窗升上去的,本来想在楼下走两步,暖和了再上去找姑娘,谁知道她一直在楼下等,来不及了。

  被拆穿也不惊慌,韦江澜用略撒娇的语气:“我们先上楼吧,冷。”

  这样秋佐是真拿她没办法。

  她不怕高冷强势的女人,但韦江澜这种清中带媚,幼稚起来要人命的,秋佐偏偏没有丁点抵抗力。

  走到门口,秋佐问了一个令两人都陷入深思的问题:“去谁家?”

  像是某种奇奇怪怪的暗示。

  韦江澜顿了会,直接开自家房门。

  肯定谁是1去谁家。

  “我今天眼睛不太舒服,可以不开灯么?”

  秋佐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韦江澜出其不意地,一把勾住姑娘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

  寂静的夜,就像被燃起的一把干柴。

  她稍低沉的声音在秋佐耳边响起:“御姐邻居走了,就没人对你上下其手了,嗯?”

  咔哒一声,是门阖上了。

  这肌肤相触的场景,竟像是那个梦。

  “我没……”秋佐下意识否认,话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问题,她睁圆了眼精,一脸惊恐和不可思议,“我发给澜江的话,你怎么知道?!”

  韦江澜叹了口气,慢慢低下头去寻她的嘴唇,努力克制着缩小那一点距离的念头:“小佐,可以吗?”

  今天凑近了才发现,姑娘脖颈处有股奶香味,很好闻,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幼崽。

  “天啊!”秋佐丝毫意识不到韦江澜营造的旖旎浪漫意境,她轻但是坚决地推开韦江澜,后退几步,一副这不可能的表情。

  怀里空了。

  韦江澜心情随着降到谷底,她没有继续的兴致,摸黑去接两杯水,放到茶几。

  “来坐吧。”

  秋佐走路都快顺拐了,她苍白地咽了口唾沫,端庄坐下。

  手该搭在哪来着?大腿上还是垂在两侧?

  总之,是比之前更矜持。

  韦江澜亲口承认说:“澜江是我的笔名,从前告诉你的在娱乐公司工作之类,都是假的。”

  韦江澜,澜江。

  怪不得,秋佐第一次听到就觉得这么像。

  她喜欢了七年的人,宝贝似的日日念着护着的人,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韦江澜推了推杯子:“不用这么紧张。”

  秋佐低头,手圈住那杯水。韦江澜把温度控制的很好,不烫不凉,令人舒适。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自始至终地回想。

  想起她年少时澜江的笔墨陪伴自己度过无数个夜晚,想起曾把见到真人认作毕生最大的梦想。

  这哪里是语言能表述的爱呢?

  纸短,情长。

  从眼尾开始,黑暗里看不清楚,秋佐眼睛都逐渐红透了。

  视线模糊了又明晰,秋佐端着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已经泣不成声。

  韦江澜起身,把杯子从她手里接过来放下,叹口气,揽住姑娘。

  “澜江……真的对我好重要啊……”

  秋佐最初对家境的私信,韦江澜都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共情太难,虽不能百分百感受那些苦痛,她大抵能体会些。

  “不哭了,乖。”

  秋佐终于肆无忌惮地靠在女人的怀里,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掉泪珠子,几度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

  韦江澜的手越过她的肩膀,搭在姑娘圆润的肩胛骨上。她矮自己半头,连骨架也小一圈,方便搂在怀里。

  “他们说的抄袭,你,是不是有苦衷?”好一会,秋佐哽咽地问。

  韦江澜揉揉她的头:“等你不哭了,我再跟你讲。”

  明明,这个人比秋佐还要委屈,她却毫不关心似的,还在好声好气地哄着秋佐。

  不行,澜江的读者不能这么丢人。

  秋佐用手背擦去眼泪,不好意思地从韦江澜怀里出来,后知后觉自己的眼泪都沾在人家衣服上了。

  她委屈巴巴地:“你讲。”

  “不吃甜甜圈和我是很多年的朋友,虽然她和我写的类型不一样,但从入这行开始,我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打气,在对方身上都学到了很多。你知道的,每个作者都会有一段小白的过程,跌跌撞撞地试,因为数据而欣喜,而沮丧。可以说,我写文前五年的所有瓶颈期都是这么和她度过的。”

  秋佐竭力平常听着,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么熟悉的语气,可以感受到韦江澜和不吃甜甜圈关系很好,说不定喜欢过她,那也情有可原吧……

  韦江澜端起杯子,喝口水润了润喉,继续说:“很巧的是,她也在这座城市,认识三四年,我们私下约见过几次,我才得知她家境很不好。四岁没了父母,抚养长大的奶奶重病在床,还剩下的亲人,她大伯一直欠债,大伯母离婚和他们断绝来往。所有重担都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写文有稿费,她估计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我想过帮她,她态度很坚决,说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韦江澜苦笑说:“或许是经济重担实在压得没办法了,又或许这么多年一起写作,我已经出书、签约影视游戏,她却还一直不温不火不出名。她知道我没多少朋友,也不常用现代方式和别人联络,于是……把我约出来,问我新书的情况。怪我没防备,把大纲人设都告诉了她,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秋佐死死咬着唇,理不乱的思绪让她头次有了生不得死不能的感觉。

  好友背叛,十年名誉也一扫而空,那么澜江呢,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小佐,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扯上钱就不干净了。我新书的创意让她挣了上百万,盆满钵满的诱惑,只有少数人抵得住。你碰见我的那晚,我不是失恋,是因为输了官司。”

  秋佐颤着音问:“为什么输?她抄袭就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吗?”

  韦江澜摇摇头:“没有。一审输了,我姐想通过她的大伯母来找证据,不吃甜甜圈一直做事谨慎,早已经和身边所有人打过招呼,反而我姐姐找她大伯母时说的话被录下来。小佐,这场官司,我恐怕也赢不了了。”

  秋佐慌张地看韦江澜,怕她痛苦难过,可那双眸子却出奇地清澈,只有一江柔情春水,里面都是自己,都是自己……

  怪不得宋珂阳曾经说,她这个邻居是神,根本不在乎俗物。

  韦江澜好笑地伸出手,两指轻按在姑娘脸颊上,把她的下唇瓣从皓齿下解救出来:“别咬,听话。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哭,或因为我难过,只是想第一个解释给你听。我也是个会犯错误的凡人,澜江,可能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秋佐眼里似乎有水光,拼命地摇头。

  才不是呢。

  “那就是觉得很好?”

  韦江澜半玩笑半认真问。

  秋佐的眼神有了些许闪躲。

  “小佐,你不愿意,是么?”

  秋佐的拒绝,韦江澜又何尝看不出来,

  方才抱着的时候,她眼里的爱怜已经足够清楚,可姑娘还是推开了。

  她不觉得那全是出于震惊。

  为什么知道她是澜江以后,反而不情愿了呢?

  韦江澜以为秋佐会激动,会扑到自己身上,会开开心心答应她说“好,我们在一起吧”。

  可是,居然都不是。

  她现在就算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又干不出来过多逼问秋佐这种事。

  她恨不得夺门而出去买盒烟,赶快化掉这些不安分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QAQ

  就卡到这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