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的是左手的原因, 颜柯上妆的动作, 没有像平时一样利索, 反而轻轻慢慢的。
她侧倾着身子，一手抚在阮娇的脸颊之上, 一手轻柔地动作着，神情专注，仿佛眼前的那一大堆工作人员并不存在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
眼里的浓情, 更是深邃得如同一汪深潭。
卡片美女拿着手里的问题，张了张嘴，自觉地打消了想要继续提问的念头。
无它，颜柯和阮娇此时的氛围着实太好, 两人明明并没有做什么暧昧的事情，但那种一看就明白的默契，仿佛自带了一圈独属于两人的磁场。这时候外人插话，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阮娇轻闭着双眼，柔软的化妆刷扫在脸上，痒痒的。但更多更深的痒意，却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近在咫尺，微微弱弱, 几不可闻。可她就是知道, 那人此刻, 正带着笑意注视着自己。
明知道已经闭上了眼睛, 并不会有东西飞进眼里, 她却仍然下意识随着颜柯的动作，又紧了紧眼睑。
这一动，鸦羽似的浓密眼睫，也旋即跟着颤了一颤。
颜柯的嘴角轻轻翘起，如同小扇子一样的眼睫，颤颤巍巍，仿佛挠在了人的心上。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地轻柔。
最后的定妆完成，颜柯的心里，也跟着深深松了口气。
若不是时刻记着正在直播，光是看着小朋友这么乖巧地任她摆弄，就快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这时候，她和阮娇刚才的意见达成一致——导演果然不怀好意。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这样说着，也没忘放开右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刚刚让她心痒难耐的眼睫上，轻轻挨了一下。
果然软软痒痒的，比最轻的羽毛还要柔软。
阮娇只觉眼周围突然多了一抹温度，睁开眼，便看见一双带着深深笑意的双瞳，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纳入其中。
她唇角微弯，渐渐展开一个大而温暖的笑容，“好看吗？”
“好看。”
卡片美女接收到旁边工作人员的指示，虽然觉得自己在这时候插话有些尴尬，依旧咳嗽了一声，“那……我们继续回答网友的提问？”
两人自然同意，重新在沙发上坐正，紧挨着彼此，开始回答下一轮的提问。
导演看着直播间，呼出一口浊气，还好，幸好没有翻车。
他做直播的经验不多，虽然从仍在不断飙升的观看人数看，也知道为对方化妆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不过，一边要顾着直播间的镜头，一边还要考虑之后适合剪辑的素材，着实让他有些忧心。
不说别的，两人一化妆，就总容易光顾着对视、聊天去了。直播的镜头是固定的，这样一来，很多时候在直播间里看到的，便只有两人的侧脸。
为了这个，一旁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提醒了多少次。
现在好了，妆终于化完了，颜柯和阮娇也能直面着镜头，好好进行接下来的直播。
卡片美女的效率不错，阮娇和颜柯又素来有默契，两人很快便在计划的时间内，将节目组事先收集的网友提问全部答完。
节目组本身，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准备了一些提问。如果阮娇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几期的节目策划，应该会参考这次的回答做一些特别安排。
“为什么一直在我家进行节目的拍摄？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在颜老师家进行拍摄？”
卡片美女已经完成任务，没有再主持提问，阮娇便和颜柯一起拿着节目组准备的卡片，自己对着镜头大声读出问题。
“这个问题……”阮娇念完，挑了挑眉。其它的提问都是早已打印好的，这个问题，一看就是后来加上去的，字体都是手写的。
不怀好意的节目组。
阮娇下意识看向颜柯，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好像是为你准备的，颜老师。”
颜柯神色不变，仿佛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回答的，“拍摄地点，一直都是节目组决定的，所以……”想把锅甩给她，门都没有。
导演：“……”
颜老师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说得好像拒绝他提议的人，不是她一样。
“至于以后会不会去我家拍摄，”颜柯继续说着，眼神却看向身边的人，“我都可以，你想在我家拍摄吗？”
“我吗？”问题突然被甩给自己，阮娇思索片刻后，便摇了摇头，“以前想，现在不想。”
顿了顿，她怕颜柯误会，又紧跟着解释，“在这里拍摄，已经习惯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后，她就把颜柯家当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既然是秘密，她当然不想在镜头下被别人窥探。
“嗯，都依你。”颜柯温和一笑。
她今天拒绝去自己家拍摄，其实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毕竟是两人公开后的第一次同框，她还是希望，阮阮能在最熟悉的环境里拍摄。
两人很快掠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导演想象中的，出现意见上的分歧。
“会考虑介绍身边的人给对方认识吗，比如家人或朋友？”
“当然会！”阮娇念完第二个问题，自己便直接掷地有声地回答了。
其实，随着两人的一起拍戏，两个人的朋友圈也逐渐重合得更多。阮娇的朋友不多，不过，因为各种巧合的原因，都和颜柯有所交集。
至于原主那奇葩的原生家庭，阮娇觉得，这个就没必要介绍给颜柯认识了，连她自己，都不想和他们有所交集。
收到工作人员的提醒，阮娇知道，自己的回答不能这么简洁，只能掰着手指头，跟颜柯确认。
“我玩儿得最好的几个朋友，小黑，易臻云，明萱……颜老师都认识，对吧？”钟芹就更不用说了。
颜柯接收到她的目光，笑了笑，“确实都认识。”
不过，这样说起来的话，颜柯抿了抿嘴，“姜黎你认识，一琳你也认识……”她身边熟悉的人里，阮娇好像就认识这两人。
她这样一说，站在一旁的罗一琳都替她感到着急，旁边的工作人员，眼里更是燃了起八卦的熊熊烈火。
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和影后谈恋爱果然要受委屈，连对方的朋友都不认识两个。
好在，颜柯自责了两秒后，迅速继续道，“我两个舅舅，你也都认识……以后有时间，再带你见其他的家人和好友。”
话一出口，所有人呆住。
不是说昨天才正式公开吗，谁知道，私底下，都已经到见家长的程度了？
“呃……好呀！”当事人阮娇愣了几秒，将眼里的疑惑收回，一本正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虽然根本不知道颜老师口中的两个舅舅究竟是谁，不过，观众面前，还是要给颜老师留面子的。
颜柯一看她那小眼神，就知道这人想岔了。
她失笑，“小舅现在，应该还在等着你跟他敲定下张专辑的事，要不，今天拍摄结束，我们一起回时欣？”
“好呀！”阮娇张口就应，等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脸上的表情，瞬间愣住，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
从头到尾，催着她商量下张专辑的人……就只有一人，时漠。
而小黑曾经说过，时家一大家子人，都是圈子里的大佬。当时，她认识的人中，恰好只有两个姓时的人，时漠和时安。两人的名字太过巧合，她当时还和小黑一起八卦来着。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难掩震惊，“老时……啊不，你舅舅……时导……”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见她呆呆的模样，颜柯忍不住又笑了笑，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后脑勺轻轻抚了抚。
真没想到，在剧组里呆了将近两个月，小朋友连时安是她舅舅这件事，都还不知道。
阮娇嗫喏着两瓣嘴唇，张张合合，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迟钝。主要是颜柯历来低调，从不主动跟人说，她和时安等人的亲戚关系。这也有她当初出道即红，为了避免和别人多费口舌的缘故。
久而久之，圈子里知道她和时安、时漠关系的人，也就那么几人。
阮娇穿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算长，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正事上，自然也没有时间特意去查这些东西。罗一琳倒是知道，却也不会在她没问出口的情况下，主动去告诉她。
阮娇吸气又呼气，一时间，心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时安和时漠给自己的机会，都是看在颜老师的面子上？
“别想太多。”她没有问出口，颜柯却知道她想了些什么，“两个舅舅，对待工作都是很严格的人，不会因为人情做出让步的。”
担心阮娇胡思乱想，她又补充道，“我小时候也是认真学过乐理、声乐的，不过，你看我出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我舅舅帮我出张专辑。”
这倒是真的。
阮娇一抬眼，刚和颜柯的眼神对上，就见对方故意扬了扬眉，“我舅舅对你的才华一直格外推崇，说不定，以后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许能给我一个走后门的机会。”
“噗嗤……”阮娇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她脸上有些微红，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候，也不再去纠结刚刚的猜测了，反而因为颜柯的话，心里有些被特殊对待的惊喜。
看周围工作人员的反应，颜老师和时安两人的亲戚关系，不知道的人，不仅仅她一个。更准确的说，颜老师公开这层关系，恐怕也是为了她。
想明白这一层，她就更不好意思在镜头里多说些什么了，只自顾自地傻笑起来，朝颜柯身上倒过去，靠在了她肩上。
……
不出意外，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直播里，节目组虽然给两人挖了不少的坑，但都一一被两人化解。
等直播结束，颜柯又陪着阮娇回到时欣，敲定了她下一张专辑的事。
忙完所有事情，两人准备趁着夜色赶回剧组。照例，钟芹又是对着阮娇一番老妈子似的叮嘱，看样子，这周也并不准备和阮娇同回剧组。
等两人说完，颜柯借口有事，让阮娇跟着罗一琳先去了地下车库。
“阮阮有喜欢的车型吗？”只剩钟芹一人，颜柯也不客气，直接开口。
“你准备送车？”钟芹只是微愣了一下，便猜到了颜柯的意思。
颜柯没有否认，“等手上的这部戏上映，阮阮差不多也算转型成功了，算是……给她庆祝的的礼物吧。”
看那天小朋友飙车的兴奋模样，这份礼物，对方应该会喜欢吧。
却没想，钟芹的表情既尴尬又无语，直接便拒绝了。
“阮娇接下来半年的行程，都已经排满了，应该挤不出时间去考驾照。”不然她早就让阮娇自己买车了，至少不用她接来送去的，多节省时间。
颜柯却因为她的这句话，僵硬了一瞬。
“你刚刚说，阮阮没有驾照？”
“是啊，从去年出道开始，她就一直忙得不行，还没来得及找时间去学车。”
不知为什么，钟芹的回答，让颜柯突如其来地开始紧张起来。
嗓子有些发紧，浑身的血液似乎加速起来，心里也莫名有些发慌。
不是担心，也没有惊讶。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听到钟芹的话以后，她心里剩下的，只有紧张。
深深地吸了吸气，她才尽量平稳地再次开口，“阮阮以前当练习生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悄悄跟别人学过飙车？”
“没可能！”钟芹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摆了摆手。
“当时练习生里确实有玩儿飙车的，但跟我和阮娇都不是同一路人。再说了，阮娇当时不是忙着练习，就是忙着兼职，根本没时间去学这个。”
说到这儿，她这才发现颜柯有些沉默，以为对方不相信她的话，只能再次耐心解释。
“我俩当时一个宿舍，天天玩儿在一起，她要是去学车了，我肯定知道……”
颜柯却打断了她的话，问出口的事，完全换了一个话题。
“阮阮申请专利的事，也是在当练习生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虽然专利的申请，是两人相遇半年以后才有的事，但只看这个专利的值钱程度就知道，其中的准备工作，肯定不止半年。
她以前虽然有过疑惑，但也只以为是小朋友天分和努力的结果，除了心里佩服，从不做它想。
像等着法官宣判一样，她等待着来自钟芹的回答，面上随意，心里却没由来地紧张。
钟芹却沉默了。
很久，才顾左右而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起……”
颜柯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握紧，这个时候，她的思维反而越来越清晰。
“你刚刚说，你俩一个宿舍，专利的事情也许不清楚，那她学英语的事呢？”
她没给钟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阮阮家里的那些英文书，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书，就是英语专业的学生，也不一定能看懂。”
但阮阮没上大学这件事，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学好一门语言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专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当然，如果用“天才”两个字来解释，也是可以的。只是，阮娇当时全部的精力都在歌舞的练习上，这其中的足够她学习的时间之短……
有些事，一旦开始认真思考，就会发现很多疑点。
“阮娇……”钟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给不了颜柯想要的回答。
她当然早就发现阮娇有些不一样了，但她是阮娇的朋友，又不是FBI，有些事，她不觉得需要问得那么清楚。
更何况，她当时和阮娇半年没联系，半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发生任何巨大的改变。
只是，现在的颜柯，神色有些奇怪，她作为阮娇的朋友兼经纪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其实，有些练习生，中途也会放弃，转而进大学继续学习……”然而阮娇没上过大学，她说到一半，便自觉打住了。
颜柯闭了闭眼，良久，才再次开口，“我公司里，也有不少练习生。”
所以，练习生能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用来学习，能有多大概率静下心来认真学习，又能有多大几率学到阮阮如今的程度，她一清二楚。
这下子，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沉默。
许久之后，颜柯呼出一口长气，跟钟芹说了声再见，转身，踏步走向电梯。
只有她一个人的电梯里，金属色的电梯门，和往常一样，泛着冷冷的光，映照出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夜晚的电梯里，连空气里都渗着凉意，颜柯穿着单薄的衬衣，对周身过低的温度，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感觉。
她定定地看向门板的金属表面，在照出的脸庞上，在自己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种名为“坚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