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冒牌女帝的三千后宫>第39章 大婚之日1

  玉琼帝后薨,寺院、道观鸣钟万次,京都尽是绵绵不绝的沉鸣,随着夏风跌送,依稀可闻一灵寺千僧诵经。

  因国丧要守,百日里不可作乐,导致繁华的细腰街,从事皮|肉生意的数千人,只顾着剔牙晒太阳。

  饮酒亦是违法,众人兴致缺缺,导致最为热闹的妙味楼竟余闲座。

  二楼一处靠临窗边雅桌,鬼鬼祟祟来了两人,正是上次有眼无珠被季锦戎暴打的王二狗和燕三叔。

  他二人自从被警告不准踏入花踪大街,缩头缩脑了好些天,现上来解解馋虫,还不是看准了时机,横竖遇不到那个臭小子。

  今儿,正是季锦戎与慕容安然的大喜之日。

  按照以往,国丧一年内不可嫁娶,但二人婚事得了女帝格外开恩,不过诸事一律从简,不可吹打喧闹,只一顶小轿将人从府上接走。

  王二狗落座,央着燕三叔点了壶好茶,后者有些银两在身,不予眼前人计较,爽快地让店小二上了壶毛尖。

  趁着生意寡淡,赠送的花生米被王二狗厚着脸皮要去两小碟,二人提筷子吃上,闲聊片刻,话题自然落在地动山摇的大事-祭祀大典。

  “三叔,我都怀疑当下世道了,至今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做梦似的。”

  燕三叔夹了颗圆滚滚花生,扔进嘴里,“我也还怀疑真实性,可转念一想,编这事定被灭九族,谁有一百个脑袋。”

  “可不是,”王二狗一脸冷讽,“即便歪门邪道绘本的贩子,也不能造出如此天马行空、惊世骇俗的故事。”

  天下人皆知,雷击直下,皇后舍弃生命,推开女帝,抗下天雷,七窍流血,念了三遍无遗憾后,方死。

  本以为能破女帝劫数,让其好好活下去,岂知女帝起身,双臂张开如飞鸟,以断翅形状,从数仗高台后仰、坠落。

  一帝一后,前后陨落。

  “听说现场十分惨?”燕三叔问。

  “何止是惨,简直见惨不忍睹。”王二狗探头小声嘀咕,“从高台上摔下来,当场咽气。脊梁骨不知碎了多少节,肋骨找不出完整的一根,四肢尽断,五脏六腑更是一团糊糊,后脑勺裂了,都能见里面的粉肉了。”

  “唉……”燕三叔长叹一声,“那得有多疼!可见连失二妃一后,对女帝的打击有多大,竟抛却江山社稷、义无反顾地摔下来。”

  “不过,面容倒是不狰狞扭曲,一副安然适从。”王二狗补充道。

  “心已亡,必然是无牵无挂、坦然赴死的模样。”

  燕三叔觉得嘴里的花生没了原来的香味了,遂放下筷子,端起茶来吃,他问:“玉琼还真当感谢那个蓝袍系铃的女人,若不是她……怕是……”

  “不是她,我们哪里能舒舒服服坐在这里吃酒,还不得闹成一锅粥了。”王二狗放下筷子,手指捏起花生米,一颗颗往嘴里塞,“传闻她就是已经失踪的、梁国进贡的绝世美人云鱼……

  这个女人一直有股神秘在身,没曾想居然还会起死回生之术,女帝躯体未僵之际,她翩跹而来,将众人赶出十里之外,然后施以秘术,生生救活过来,修养了三个月,已然大好。”

  燕三叔摇了摇头,感慨道:“起死回生之术向来要付出巨大代价,不见女子用自己或是婴童续命,也是厉害!”

  “恩,这倒是令人万分佩服,”王二狗眺望窗外,猜测道:“现下五月,花香鸟鸣,莺啼婉转,施秘术之地,寸草不生,连只飞鸟爬虫也不见。估摸她用了那十里生灵,献了祭。”

  “这样的交换依我们平头百姓看,相当划算,”燕三叔捋着胡须,简单推理:“若女帝亡,加之大将军烧伤卧床,社稷动荡,北方鞑子岂能不蠢蠢欲动?

  另外,立太女一事,还未明确,朝廷上下,文武两派,必然闹得鸡飞狗跳,指不定来个刀兵相见,先入为主。”

  “当真是天佑我玉琼,”王二狗发自内心地感慨,他指向自己脑袋,“虽这里摔了,有些问题,失了忆,至少没忘了如何治国。”

  “失忆算什么,记忆又不值钱,会治国平天下,让我们老百姓吃得起酒肉就行。”燕三叔随即附和。

  楼下一阵马嘶,十分刺耳。

  王二狗百无聊赖地伸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见了三魂六魄吓了一大半。

  “快……快快快,快走!”

  “什么事这么着急,热菜还没上呢~”

  王二狗猛地拉开前襟,端起盘子,将一叠花生米呼啦啦倒入胸怀,慌张道:“你看楼下是谁!”

  “谁?”燕三叔好奇张望,整个人当场愣住,他结结巴巴道:“季……季锦戎?”

  ……

  季锦戎慢悠悠上了楼,双眸映着一切。

  一切,又没入他的眼。

  店小二热情跟在屁股后面招呼,听闻对方第一句话是要酒,遂十分为难的回应,国丧期间不准饮酒。

  得了这话,季锦戎如梦初醒,他无力端坐着,口中寡淡无味,暂挥走了人。

  本该红红火火,激动人心的一日,陡然转变成一场笑话。

  他的花轿,接了个空。

  是的,季锦戎最怕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慕容安然逃了婚,人影都不见。

  不知是该大哭还是该痛哭,强忍之下,神探狄秋霜的得意门生酸了鼻头,他觉得要是在大庭广众下擦鼻涕掉眼泪,恩师知晓后定又是一顿大骂,外加没完没了地扎马步。

  为了既不丢人又不受罪,季锦戎垂下脸,将双眼埋进衣袍。

  少卿,大红婚袍湿了一片。

  漫长的低声抽泣后,一双湿漉漉的、红肿双眸从悲伤里挣扎出来,他将手掌摊开,再次打开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依旧刺心,一个字‘等’。

  等……要等多久?

  等到沧海桑田,人老作古吗?

  季锦戎摸去脸上泪水,慕容安然给了自己一个遥遥无期、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路。

  她让他独自走,带着随时被抛弃的感受,踉踉跄跄朝着没有光的希望走。

  纸条被揉搓成团,季锦戎举起手,欲将这份心痛丢开老远,可惜五指终究舍不得松开。

  即使手心当中握着的是根尖刺!

  如果将字拆成一笔一画,大将军苍劲有力的笔锋又让自己沦陷和迷失,季锦戎将纸团塞进衣袍内袋,像护着宝贝。

  字如其人,很飒、很美!

  往往,最为普通的东西能从里到外温熨一颗仰望数年的心。

  窗外的熙攘分了一缕思绪,校尉大人将双肘横在窗框,脑袋搁在上,沉默不语回忆着数年前的惊鸿一瞥。

  人流如当年,不……这样的场景,远不如当年。

  十年前,他十岁。

  那一日,京城上下,皆去瞧慕容敬敏挂帅出征,自己也不例外。

  众人欢送元帅的同时,也为瞧一瞧将门里出来的虎女。

  传闻慕容敬敏之女-慕容安然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长相又冷又野,全然一副雌雄莫辨、俊俏风流模样,不但惹得京城男子朝思暮想,合着一众女子也对其念念不忘。

  季锦戎才不在乎关于对方长相,他不相信一个女子能潇洒自如挥动大砍刀?

  虽说本朝女尊男卑,至少开疆拓土、保卫平安的将军皆为男人,哪里能出个女将军?

  挤过漫漫人群,将脸蛋都挤得变了行的季锦戎,由于身子骨还没长开,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骨碌碌、圆滚滚摔出了线。

  就在花踪大街,就在妙味楼门口,季锦戎穿着粗麻布衣瘫坐在地,仰望着高头大马上、银甲红袍的征北军前锋慕容安然。

  四目一对上,他的魂,就丢了。

  后来,他被士兵快速架回人堆,眼睛平白无故生出了钩子,严丝合缝的固在某人身上,直到身影消失无踪。

  以至于如何归的家,如何与生在闺阁中的姐姐攀谈等事,一概回忆不起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每每被嬉笑打趣婚事,慕容安然的面孔总会第一个浮现,再也没有旁人。

  到了婚嫁年岁,做媒的络绎不绝,无一例外被小小的校尉通通打发,他的爹爹并不是没急过,甚至棍子都给抽了出来。

  祠堂内,面对咄咄逼人的父母,季锦戎坦然了心扉,他想嫁慕容安然,哪怕是个侧室,或者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

  果然,自己被毒打一顿。

  季海康说,和谁争媳妇不好,偏要和女帝,是走进了死胡同。

  棍子一下下落在后背,他一次次在心口,念着那人名字。

  剧痛中,从父亲嘴里得知慕容安然迟早要封妃,但自己并不绝望,甚至想好了,割掉身上的玩意,进宫伺候慕容安然,也算是朝朝暮暮、白头偕老了。

  岂知后来,天降洪福,心爱之人和女帝闹翻了!

  季海康得知后,几乎是连夜快马上门提亲。

  毕竟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小子,闹着非大将军不嫁,不奢望为人夫,只图个男宠……不然就横刀自|杀。

  最终的结果简直令某人喜极而泣,大将军不但答应了婚事,而且是嫁,不是娶!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总生出些不切实际的缥缈感,季锦戎捏着大腿,疼痛感十足,不像是在做梦,纠结一番,他还是不放心,又拿尖刀划开个小口子,鲜血如泉,稀里哗啦地往外涌。

  终于,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像个傻子。

  ……

  季锦戎哭笑出声,眼睛又红又肿。

  其实,寻常里,他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物,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滴下泪,这是有辱身为男子汉的自尊。

  偏偏到了慕容安然这里,秒变哭包,但凡和她沾边的事,总逃不开伤心与难受,情绪稍上来,眼泪就不争气,尊严脸面什么的,通通是些屁话。

  无声哭了半晌,心里大抵好些,校尉大人彻底抹干泪痕。

  他得耐下心性,继续等自己的心爱。

  这时,楼下又传来一阵人马喧嚣,季锦戎往下看,见是自己府上的家丁,心情瞬时跌落谷底,必然家里人担忧,怕自己受不了逃婚的打击,要寻短见,遂找了上来。

  贴身小厮也往上一看,瞧见自己主子,事情紧急,顾不上登楼,就站在楼下,仰着大脑袋禀报。

  可惜小厮是个小结巴,越是急迫越是蹦不出一个字,指着季府方位,支支吾吾,“快……快快……回……回……回。”

  “伶仃,我不回去了。你告诉爹娘,就说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没想找歪脖子树上吊,那一桌酒席他们自己吃,别浪费了。”季锦戎道。

  小厮伶仃的脸,憋胀通红,他一个劲跺着脚,牙冠咬得死死,僵着舌头,拼命比划:“回……回家……新……新……新……”

  “新什么新!新娘子都跑了!”季锦戎唉声叹气,补充道:“这下又成了市井毒舌之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他季锦戎,绿帽子想戴也戴不了……没资格啊。”

  “不……不……不……”伶仃在楼下急得打转,撑着嗓子眼又喊,“新……新……新娘……娘子……”

  “新娘子干嘛,找到了?算了吧,找到也不能逼人家回来嫁给我啊,我才不要强娶,虽然我们有婚约的。”

  伶仃听了这话,哗啦一声哭了出来!

  全家都等着自个少爷回去,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季锦戎好心安慰道:“你别哭啊,该哭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被抛弃的窝囊男人。从此以后,走一路,被人笑一路!不过,我这人脸皮儿厚,不在意这些,我和大将军名义上还是未婚夫妻关系。”

  “不……是……是新娘……在等……等……”

  “唉!”季锦戎笑容瞬间消失,缩着脑袋,无奈道:“我知道她要我等下去,可谁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我已经二十,老大不小了,离着人老珠黄也没些年……到那时,腰|劲没了,皮囊不俊了,安然哪里能看上我,怕是亲也不让我亲一下。”

  伶仃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齐齐下,狂指着家的方向,结结巴巴。

  季锦戎看了很想笑,刚想打发人回去,留自己清净清净。

  忽得,他觉得事态不对。

  定是出了大事了,不然伶仃不会这副模样,他随即问:“家里,出了事?”

  伶仃点了点头。

  季锦戎指望不上楼下小结巴能说出完整句子,“坏事摇头,好事点头。”

  伶仃猛然点头。

  “好事关于谁的?不关我的摇头,关于我的点头。”

  伶仃再次点头。

  “好事?”季锦戎抱着怀疑态度,被心上人弃婚,还能有什么好事?

  伶仃哭哭嚷嚷指着季锦戎。

  “我?”季锦戎挠了挠头皮,勉为其难将伶仃的字,一个个拼起来:“回家……新……新娘……在等……我?”

  伶仃一下子瘫坐在地,在震天的哭嚎中,疯狂点头。

  季锦戎浑身颤栗,慕容安然在等他,而且是好事,那不就是……

  “艹!!!你不早说!”

  季锦戎随即飞窗而下,朝着喜堂,驾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