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巾帼>第65章 安驻淄阳

  黄昏日暮时分,双方鸣金收兵,穆以安退得很快、也十分得干脆利落,一众将士当日晚上就毫不犹豫地直接退回到了淄阳城。倒是邬兰图十分狼狈,自己受了伤不说,人家都退了军,自己的兵还多半愣在战场上,甚至尿了裤子!

  淄阳城守将田征早早地就在淄阳城的城门口守着了,见到大军归来之后,立刻激动地迎出了城门,高声呼喊到:“将军!穆将军!”

  大军缓缓到了城门口,穆以安驾驭着赤瑕慢慢驻了蹄,摘下自己头盔,脸上已经是一片血迹与灰土模糊,但还是能看得出她清丽的面庞。穆以安吐了口气,晃了晃脑袋,十分得意地笑道:“田叔!”

  田征见到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淌下来了,正要拉着她的手说话,却突然想起穆以安这是刚从战场上血拼下来,立刻侧身让大军进城:“快些进城好好休整一番!将军、不,大小姐辛苦了!”

  这一变了称呼,显然也是将她真正当成自己人、把自己真正当成了穆家麾下了!

  穆以安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跟在田征的引路之后,率领大军缓缓进驻了淄阳城。

  穆以安下榻在淄阳城太守的府上,一番洗漱之后才发觉自己胳膊和大腿处都被刀剑划了开来,被水一淋才疼得她直哆嗦!只不过这两处地方都比较私密,军中也没有女军医、淄阳城也没有女郎中什么的,而且她也不习惯被陌生人触碰,于是便拒绝了太守夫人帮忙上药的好意,自己只能咬着一块衣角,忍着眼泪把药囫囵抹了,然后换上衣服,去到太守府的前厅。

  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她一同议事了。

  穆以安到了太守府的时候,只见淄阳城太守、刺史和田征,并上陆骁和杜宣两人都已经到了,几人全都坐在下手,只留了诸位给她一个人。

  穆以安慌了:“……我不要坐主位!会折寿的!”

  众人:“……”

  杜宣打哈哈:“别在意、咱们将军就是那么平易近人!说话不带脑子!”

  陆骁则面无表情地直接将穆以安压在了主位上面做好了,然后十分心安理得地做回了自己的下面去。

  穆以安满头大汗,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主位撑了下去,面上一派淡定地道:“那、那我就不推辞了哈!”说罢,战战兢兢地在主位的凳子上扭了扭屁股,浑身上下都别扭地厉害。

  淄阳城太守是高家一个旁支的亲家,与穆家也算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朝中不少人眼中看来,就是穆氏一党的!此刻,淄阳太守与田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从位子上离开,郑重其事地对着主位上的穆以安躬身抱拳行礼,感激地道:“谢穆将军驰援淄阳之恩!我等代淄阳百姓,拜谢将军大义!”

  穆以安立刻跳了起来,将两人扶了起来,慌张地道:“太守大人、将军!快快请起!大可不必行此大礼!”她沉静地盯着他们二人的眼眸,道:“这是穆以安身为大殷子民、穆家后嗣分内之事!”

  田征先热泪盈眶,握着穆以安的手颤抖着,激动地道:“大小姐……穆国公罹难,乃是我大殷国殇!穆国公高义我等敬佩不已、而如今!如今大小姐大仇得报,想必穆国公九泉之下,也定为大小姐骄傲!”

  穆以安苦笑一声,道:“我向来最喜欢给父亲找麻烦,我只怕他在天上都会为我担忧。”她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着淄阳城太守,道:“大人,泸县的百姓如今安顿得如何了?”

  太守应道:“回将军,陆校尉带回来的泸县百姓我等已悉数登记完毕,重新为他们造了籍册,泸县一千八百户人家,一人不落,全都已经在淄阳暂时安顿下来了。”

  穆以安颔首,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喊道:“陆骁!”

  陆骁起身,应了她。

  穆以安吞了口口水,道:“伤亡将士们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他们的家小务必安顿妥当,若是家中无生计来源的或是家中独子的,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若是想跟我走,就一同回祁京,让老刘给他们在穆家手下安排做事;若是不愿走的,穆家与朝廷也不会忘记他们,每月都会给抚恤,让他们不必担心。”她顿了顿,眸光中闪过了悲悯,补充道:“尤其是,那些在鬼风谷和泸县牺牲的英灵们。”

  陆骁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三公子之前有个章程,属下便依那个来办吧!”

  提到了三哥,穆以安微微一愣,心头又是一阵刺痛,过了很久,她才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道:“若是朝廷的钱不够,就从穆家账里拨;若是穆家的账不够,我这儿还有些……额,私房钱!”

  陆骁故意笑着,调节一下压抑的氛围:“小姐,您还藏私房钱呢?!”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带着善意的目光。

  穆以安面红耳赤,跺脚道:“你少多嘴!”

  陆骁不依不饶:“可小姐,您能有几个字儿啊?!”

  穆以安冷哼一声,下巴扬得老高:“大不了我就卖身!把自己直接卖给咱们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指定比我有钱得多!”

  堂内又是一片笑声。

  田征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她整个人依然熠熠生辉,周身流转着恣意飞扬的跋扈与审慎细微的考量,她巧妙地融合了自己的胆大妄为与经事之后的沉稳镇定,在这一片灰暗无比的战局之中,成为了破开雾霾的第一柄利刃!

  她依然保持着骨子里的热情活泼。

  田征叹了口气。

  这也许正是穆国公如此珍视这个小女儿、穆家的几位兄长对她如此关怀、就连福熙大长公主都对她如此青睐的原因吧!

  田征回味着穆以安的话,突然一下反应过来,停止了自己的笑意,有些试探地问道:“大小姐……您方才说,跟您一同回祁京?!此话何意?大小姐这便要回去了?”

  杜宣也是一愣,杵着扶手站了一半起来:“什么?!将军、您?!”

  穆以安摆摆手,故作轻松地道:“别担心,这也是我猜的。”

  太守沉吟片刻,敬佩地道:“将军高义!”

  穆以安摸了摸鼻子,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道:“快别夸我了大人!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杜宣还没回过味来,呆呆地愣在原地,样子有些犯傻:“将军、不是,你真要回去啊?!你要回去的话我咋办啊!”他直接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穆以安的大腿,脸在上面蹭,十分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别啊!将军!咱们还没削了邬兰图的大胡子呢、还没去淮水东营见大将军呢!你可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在子暮面前雄赳赳气昂昂一回!然后威胁他不再骂我娘炮的!”

  众人:“……”

  田征心想:“这就是杜老将军的孙子?!真是亲生的?!”

  太守心想:“我是该将这话记下来当杜小将军的把柄还是不该?记了就是天大的好处、不记就是天大的损失!这么艰难的抉择我该怎么做?!”

  陆骁:“大公子竟然骂人!回去一定要跟大夫人告状!不能让大公子平白带坏了小公子!”

  只有穆以安想动手,大吼道:“宣哥、宣哥!杜宣!你给老娘放手!我、我的裙子!被你拽下来了你可就等着大长公主砍头吧你!松、松手!快松手!”

  最后,杜小将军盯着一脑袋红包和挂着眼泪的大红眼睛,委委屈屈地跟个小媳妇儿一样地缩在了角落,不再耽搁穆以安他们商讨正事。

  穆以安轻咳,正色道:“我擅自作主,未听兵部调遣擅自奔赴泸县前线,更直接与邬兰图开了一战,无论从流程还是结果来看,都已经算是大大违反了军法军令的。原本朝廷只是调遣我夺回回风谷、清扫宗泽的威胁,可如今我竟还直接接管了三哥手下和淄阳城的兵马,自以为是地去攻打了泸县。”

  陆骁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敢说。

  穆以安说的,是实话。

  即便他们在场的人无一不为她的到来欢呼雀跃、无一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毫无差错可言,但终究,穆以安算是犯了军法大忌。

  若是朝廷真要追究,就是按谋反大罪论处——那就不仅是脑袋掉地了,而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众人的目光齐齐会聚在诸位上面那个相较下来显得格外单薄娇小的身影,只觉得她在此刻却高大过了所有人。谈及自己所犯之罪,穆以安面上没有丝毫的胆战心惊,她解释道:

  “我打这一仗,并不后悔。”

  “我也知道,就凭简简单单、匆匆忙忙的一场仗,是不可能就这么拿下邬兰图、夺回泸县的。”她无奈地苦涩一笑,“但我要达到的目的,也并非是直接取回。而更多的是给邬兰图一个震慑,让他在短时间内、让他在即便我不在的时候,再也不敢擅自出兵攻打淄阳城,甚至连按照慕容景的计划、夹击淮水东营也无法做到。”

  田征沉声道:“大小姐此举……是在为淄阳缓一口气、为淮水东营缓一口气!”

  “是!”穆以安颔首。

  田征看着她严肃的面庞,由衷叹息。

  穆以安故作无谓地笑了笑,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封檄书,道:“到淄阳的时候,正好,我收到了这封檄书,也没敢给你们任何人看。”

  陆骁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

  穆以安将檄书递到了他的手上,淡然地道:“朝廷来的加急文书,应当是两日前就发了出来的,勒令我立刻放下淄阳城所有兵权,回朝廷复命。”

  杜宣立刻起身:“哪有什么!将军、咱们是有大长公主罩着的人啊!”

  陆骁一目十行看完了自己手上的檄书,肃声道:“檄书,不是兵部发出来的,而是中书署?!”

  穆以安耸了耸肩:“是啊,都惊动了中书署!”

  正在看着檄书的田征没忍住,一把将纸在手中捏成了团,咬着牙,却不敢多说一句。

  只听穆以安淡淡的声音继续道:“所以,我时间不多,只能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原本这么冒冒失失地攻打泸县本就是下下策,可我们也别无选择了。”她又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两下,道:“趁着我还没走,我安排一下我走了之后的事情吧!”

  淄阳太守拱手道:“将军请说!”

  穆以安蹙眉道:“我这一回去,短时间多半是不大有可能再出祁京的。陆骁!”她转头对着陆骁,“你去淮水东营找我大哥,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淮水东营一直和慕容景死磕着,将领损失不少,他那边正缺人!”

  陆骁颔首:“是!一切听大小姐吩咐。”

  杜宣立刻举手:“我也要去!”

  穆以安一个眼刀子甩给他,杜宣蔫蔫地退了回去。穆以安道:“宣哥,你按原计划,返回回风谷大营等着和杜老将军的交接!交接工作一做完,你就立刻撤回到楼关找钱方进,知道吗?”

  “我、”杜宣还在小心翼翼地争取,“人家想子暮了嘛……”

  “他不想你!他想我大嫂!”穆以安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我大嫂淮水东营的概率不知道比你多了多少!”

  杜宣委委屈屈地应是,可也没有半分不情不愿,闹归闹,眼眸中也闪烁着沉稳的光芒。

  跟着穆以安久了,也不由自主地一起成长了不少。

  穆以安转头安慰道:“田将军不必担忧,经此一役,邬兰图是断然不敢打淄阳的注意了。泸县不急,我说过了,邬兰图的人头是我穆以安定下来了的,终有一日,我定取他首级、为泸县罹难的魂灵们祭奠!”

  穆以安在来泸县之前就知道了自己多半是会被押回祁京城的,她自己倒是十分无所谓。行军这么一个月以来,穆以安早就习惯了倒在地上直接睡、衣服三四天不换的邋遢活法,若是她一回去就把她送进大牢里头,她也是十分悠然自得的。

  她担心的无非两件。

  一个是她可怜的三哥。

  穆以安这两日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腹稿,根本不知道见到三哥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恰逢年关将近,虽然如今正在打仗不合时宜,京中这两日也依然忙得不可开交,连含章和她的信件往来都少了不少!穆以安对如今京城的动向可谓是真得一问三不知了。

  另一件,就是戚含章。

  她这么潇洒恣意地把仗打过瘾了,可就不知道戚含章那边会如何头疼地帮她解决这堆烂摊子了。

  唉……

  穆以安还在被烂摊子搞得头大,没想到收摊子的来得特别快!

  她才刚刚在太守府下榻一日,第二天中午点儿的时候,杜宣就直接冲了进来冲她大吼:“将军!以安!来人了!祁京城来人了!”

  “……”

  “来得、还是个大人物!”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