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亲爱的老师还没死。”

  此话一出,宛若石破天惊。

  太乙唇间带了点悠哉的笑意,看着眼前表情各异的师兄妹四人。

  古德里安神色惊诧又后怕;曼施坦因眼睛里满满盛着惊喜,却也含着一丝苦涩;而隆美尔则是倒退了两步,死死盯着了地面上的那具尸体,面色惊惶;宿白倒是表现得最冷静的一个——或许这短短几天她的世界观已经崩坏的厉害,也没有什么结果能让她更崩溃的了。

  那位青帝陛下呢?

  太乙将目光投向了计夏青。

  计夏青松开了怀抱着宿白的手,蹲在了血泊中,盯着那具尸体。

  “您在看什么?”太乙轻声问。

  计夏青面无表情,捡起一边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手起刀落。

  颅顶被轻而易举地劈开,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一堆电线,齿轮,机械——就像她们在地底世界看到的“青玉”部队一样。

  “仿生人,”计夏青撑着膝盖站起来,脸色黑得很,“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曼施坦因还是第一次开口,看着计夏青的背影,慢慢回过神来,背后冷汗突突往外冒。

  方才心底的落寞和绝望都消失了,而是产生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欣喜,又后怕。

  老师,亦或者是恶魔,他还活着。

  “塔主从来没有展现过巨龙形态,他是什么龙?”计夏青轻声说着,看向了应该是跟塔主老头儿跟了最久的古德里安,“你见过他的巨龙形态吗?”

  古德里安眯起眼睛回忆,良久,茫然地摇摇头。

  “是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巨龙,只是,一个更高级的赛博人,一半血肉一半机械。”计夏青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宿白的手,“他根本就没有死,还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看着我们,说不定还在偷笑。”

  “对了,他还说他叫第五执……”计夏青握着宿白的手握紧了些,喃喃自语,“真的是你?”

  “太乙,”宿白看向太乙,目光凛然,“他到底想干什么?”

  引领着他们去找到真相,掌握证据。又对已经完全知情的叛乱根本不做任何准备,束手就擒洒脱“死去”。

  太乙却只是微微躬身,“剧本如此而已。”

  “他到底写的什么剧本?”计夏青接过话头。

  太乙在几人的目光凝视中,慢慢低下了头,表情落寞,第一次在几人面前表现出了浓烈的感情波动,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我陪了他很多年,但是依然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太乙看向了倒在血泊中的老人,“他聪明又愚笨,冷静又疯狂,慷慨又自私。”

  “他身上有在纯粹不过的人性,但有的时候又冷漠得像颗更古不化的坚冰——比如送古德里安的女儿进哥谭的时候,”她顿了顿,看向古德里安,“我劝说过,被他拒绝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青帝微微皱眉,“一系列无用的排比,烂大街的修辞和与你形象不符的夸张面部表情。小白,我记得我给你上过这一课。”

  “谎言。”宿白与她并肩而立,注视着太乙,“真相往往简单,谎言却需要无尽的谎言弥补,用无数的词藻修饰,用无用的修辞堆砌来掩饰内在的悲剧。”

  太乙哽了一下,随后倒是耸耸肩,恢复了一贯了冷漠表情,“很难向您解释我刚才并没有说谎,或许是我的修辞功底还不够。”

  她摇摇头,“我没有说谎,我并不知道所谓的剧本到底怎么写的,但是前塔主阁下留了绝笔交给您几位,或许其中有答案。”

  计夏青伸出手,看着太乙。

  太乙退后几步,打开了抽屉,一摞文件上有厚厚一叠信封,她拿起了最上面一封,看了眼,率先递给了古德里安。

  “给我的?”古德里安讶异地接过,迟疑地拆开了信。

  信很薄,只写了半页纸不到。他草草瞟了一眼,神情瞬间古怪起来。

  “曼施坦因阁下,这封是您的。”太乙默默拿起了那厚厚的一叠信,将同样薄的的一封信递给了曼施坦因。

  还红着眼睛的曼施坦因也懵了,看着手中的信,“我也有份?”

  “哦,搞错了,您是这封。”太乙迅速抽回了曼施坦因手中那一封,递过去了另一封稍微厚一点点的,“塔主告诉我,要是您回来了,就给你这一封厚的。”

  曼施坦因龙眸瞬间蕴了点感动,默默将信收进了怀中。

  大概,是因为自己回来了,所以老师会有更多的话想要对自己说吧。

  “隆美尔阁下,您的。”隆美尔一脸懵逼地接过了同样厚厚的一封信。

  “宿白阁下,您的稍微会厚一点。”宿白接过了那超级厚的一份信封,沉默地看着那被撑开了的信封封口。

  这么多话想对我说?

  “这是给以太学院六位院长的,这是给探索小队二十一位队长的,还有一封给巴别塔居民的公开信和一份录像,会在电视上播出。”太乙清点着手上依然厚的一叠信,“哦对了,前塔主阁下还给巴别塔的所有居民都准备了一份自己签了名的明信片。”

  计夏青看着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中又搬出好几摞比人还高的明信片,嘴角微微抽搐。

  这种不着调的做事方式,倒是让她又隐约感受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第五执。

  “所有人都有份,这是绝笔?”古德里安开始吐槽。

  他迟疑地看着几位师弟师妹,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总觉得会做这种事的,像是我们老师。”

  他明明早就换了称呼,此时却又称呼回了“老师”。

  隆美尔和曼施坦因都一下子听懂了他的话,而宿白愣了一会,“什么意思?”

  “你太小,不知道,这确实像老师以前的做事风格,他也是最后这几十年才性情大变,变成我们不太熟悉的样子的。”曼施坦因有些低落地说,“而且,最后这几天,我看着老师的眼睛,甚至以为以前的那个他又回来了。”

  计夏青眼神一凛。

  果然,这位塔主的前后行为也有着古怪的不协调的时候么?

  “你们以前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她追问。

  几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年长,也是见过最早的塔主老头儿的古德里安。

  “以前的老师,可好玩了,连曼施坦因和隆美尔都没见过那样的老师,”古德里安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光,唇角慢慢泛起了笑意,“他会讲一堆只有他自己才会笑的冷笑话,会煮特别好吃的泡面——那是他唯一的拿手菜;那个时候的老师也不太喜欢穿笔挺的正装,衣柜里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格子衬衫,每天看着比山还高的公务嚷嚷自己要头秃了没有霸王之类听不懂的话,天天就指望着我能早点帮他处理公务这样他就能摸鱼……”

  计夏青表情怅然。

  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社畜,最关心的是发际线和不要加班。

  “但是这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三个都还不在,”古德里安回过神来,“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再也不讲冷笑话,也再也不穿格子衬衫,也不念叨古怪的话了。”

  “等等,我冒昧问一句,”计夏青皱眉打断了古德里安的话,“你今年多大岁数?”

  古德里安愣了愣,老实回答,“六百来岁吧,算得上是中年了。”

  “龙族的普遍寿命是千岁。”他补充了一句。

  “普遍寿命是千岁成年是二十?”计夏青面色略有些茫然,摇摇头,甩去乱七八糟的思绪,“也就是说,你的幼年,是巴别塔初创时期。”

  “那个时候巴别塔也有百来年了,”古德里安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不过比起现在,算得上是初创。”

  “也就是说,他是那个时候发生变化的。”计夏青手指敲着桌面,慢慢心中有了判断,“或许,你们的老师——我指的是最初的那个老师,他和后面的塔主老头儿并不是同一个人格。”

  她心中泛起一丝庆幸,或许第五执是真的因为漫长的孤独时光而产生了精神上的疾病,而犯下罪孽的那个是恶的那一面,是自己不熟悉的那一面。

  这样,她或许还能说服自己,自己的朋友还是以前的朋友,只是生病了。

  只是犯下了无可饶恕的错误。

  “啊,”太乙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清点着手中的信封,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陛下,您也有一封,不过前塔主阁下说您得自己找。”

  计夏青抿抿唇,并不打算陪第五执玩这个幼稚透了的游戏。

  嗯,她下意识把犯下罪孽的塔主和以前那个欢脱又不着调的第五执划开了。

  古德里安他们也是如此。

  “有给范围吗?”

  好吧,青帝陛下承认,还是想看看第五执给自己写了什么。

  “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太乙认认真真看着她。

  计夏青沉默了很久,突然转身走向了书架,凭借着自己的印象来到了某一个书架前,目光巡游,直到找到那本卷了页的书。

  《四帝风流录》

  她唇角撇了撇,抽出书,随意翻开一页。

  书页中赫然夹着一封信。

  计夏青一直微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了,唇角带了丝笑意,“没用的默契。”

  她先将信揣进了怀里,走向几人,下巴挑了挑,“古德里安先看看吧,能念出来吗?”

  “能,”古德里安轻轻展开了信,“他说对不起,但是我的女儿……在地底受到了很好的照顾,没有死,甚至我曾经见过。”

  “没了吗?”曼施坦因凑过脑袋,嘿嘿一笑,“才半页,老师可是给了我超厚的一摞。”

  计夏青轻轻挑眉。

  他们这几只鸵鸟啊,倒是把犯了重罪的那个恶魔和敬爱的老师划分的很开。

  “让我来读,”曼施坦因喜气洋洋地拆开了信封,“我亲爱的二徒弟曼施坦因……你真是个大傻子。”

  隆美尔没忍住,抿住了唇憋着笑,而古德里安则是大笑起来。

  曼施坦因的脸越来越红,最后颇恼火地一甩信纸,“不念了!”

  古德里安默默接过来,“我帮你。”

  “让你个大傻子不要回来偏要回来,我都不知道你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袋不好使,脑袋这么久不转是生锈了还是变成浆糊了?猪都听得懂的话你都听不懂,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古德里安语气抑扬顿挫,饱含感情。

  青帝陛下也轻笑起来。

  “别念了!”曼施坦因恼羞成怒,扯过了那几张纸。

  “最后一页有干货。”古德里安递过那几张纸。

  嗯,老头儿骂了曼施坦因四页半,剩下半页倒是说了正经事。

  “等小白接受了塔主的传承,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帮你救钟伯阳。”曼施坦因轻轻念了出来,随即大笑起来,“小白,你会帮师兄的对吧!”

  隆美尔无奈地摇摇头,拆开信封,轻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是一些嘱咐罢了。”

  三人目光看向了宿白。

  “我这一封信看起来有点厚,”宿白却是刚才唯一没有笑的,表情依然冷肃,声音依然低沉,低头看着那封信,“阿青,你那一封挺薄的,先念你的吧。”

  “行。”计夏青点点头,拆开了那一封信。

  里面是一张小卡片。

  【对不起】

  三个大字。

  计夏青骤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后面还有字。”站在她对面的古德里安轻声提示,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几个字。

  计夏青翻过小卡片。

  【因为你的推测是错误的,我还是我,至少我认为我还是我,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的道歉,不是因为我过去的所作所为,而是未来】

  “我就知道,”宿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哪来的那么多可能,不过是我们的美好想象罢了。”

  “他……是什么意思?”曼施坦因声音沙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方才活跃了一点的气氛又冷了下去。

  “诶,最后这一团画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古德里安强撑自己转移话题,看向小卡片上最后一行“画”。

  “不知道,大概是画吧。”计夏青默默收起了卡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

  她认出了那一行文字。

  汉字,宋体四号字。

  【当心宿白】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happy ending!!!安心!!!

  只是两个人还要经历一些“大场面”罢了

  ps:本来以为是周末所以可以更大章,但是我忘了今天调休……还要补课

  悲伤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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