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千川引>第79章

  衔竹出事了,这是千也和川兮都未料到的。她先后同两人都传出侍寝之事,嫉妒的演变最终惹来了灾祸。

  或是怕下一祀被祀兽审判,并未伤及性命,可衔竹的脸毁了。她被人迷晕,醒来时数道发刃划过的伤痕赫然出现在脸上。

  衔竹虽灵念低微,也是能缠斗一二的,这下药之人并非用强,行的是龌龊勾当。王承宫内的下人个个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哪日自己的吃食里也被下了药,毁了容貌。

  千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时云予,前日夜里她曾在宫门听墙,愤怒离去,定是她气愤不过。毁人容貌,嫉妒之心昭昭,她平日里早已显露,千也想,她定是不敢碰姐姐,才只能拿衔竹出气。

  “把时云予给我绑来!”王承宫正殿,千也冷硬下令。

  “无凭无据怎能随意降罪一族公主。”川兮拦了她。

  “天地都敢反,一个公主算什么。”千也皱了眉头看她。她不是个会遵守规矩流程的人,管他什么证据不证据,尊卑不尊卑的,伤的是她的宫女,她可没有留情的心。

  “这宫中上下心妒你我之人甚多,莫错判冤屈。”她坐在她身旁,抬手抚着她的发平息她的怒火,“先为衔竹治伤,可好?”

  衔竹毕竟是因着她俩而无辜受累,千也被川兮一提醒,这才想起治伤为要。她看着堂下抽泣的人,攥了攥拳,起身走到衔竹身边,蹲下来看她。

  “莫怕,绒莲清花瓣可消疤痕。”她难得对外人温柔。

  衔竹停了哭泣抬眼看她,“殿下,衔竹身份卑微,用不得那么好的修复霜药。”

  “本王承说用得,就用得。”

  “奴婢一介侍女,脸毁了便毁了,无碍的,殿下别因着我再招人诟病。”衔竹仍在为她考虑。这些年殿下为人诟病之处甚多,她不想再因着她这样的小事给殿下徒添怨言。

  “不差这一个。”千也没那么大的耐性,听她一再推脱,直接起身往外走,“随我去鱼渊。”

  走至门外,她抬手摸了摸左眉间的伤痕。当年怒火甚重欲要同姐姐断情,伤处从未处理,便留了疤,可她的疤痕在眉间,且是儿时旧伤痕迹早已不再难看,若衔竹不治,脸上可是数道难看的痕迹,那她怎过意的去。

  “还不快些。”

  “等下。”川兮嗔了她一眼。这人怎的这般急性子,半分不周到。

  她看千也停在门边疑惑看她,默不作声的去内室取来了一真丝面纱给衔竹戴。姑娘家毁了脸,哪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门。

  她亲自给衔竹戴面纱,衔竹缩了缩脸,跪伏了身子,“主子使不得,奴婢自己随便寻一遮挡就好。”

  “你再磨蹭下去,就她那性子,该化狼身直接叼你过去了。”

  门口千也微微歪了头,眨眼不悦。她有那么性急?

  “安心疗伤,其余的事有千千。”川兮怕她用绒莲清治伤,顶不住外面流言指责,多劝了句。

  “主子别自责,是奴婢自己贪图口舌之快,才招来此祸的。”衔竹低头。主子从来不会对除了殿下之外的人这么温柔的,她知道为什么。

  “与你无关。”川兮起身,甚为无奈。当初虽是衔竹对她心有念想,又喜炫耀,说谎曾侍寝过她,可毕竟也是她和千千前后都利用了这丫头,若说错,定是她和千也的错。

  衔竹本性不坏,不过是平常女儿家的虚荣心罢了。

  千也给足了她虚荣心,亲自领着她去鱼渊疗伤,并将她安排到了遥岑午的住处,以主子的身份着人伺候着。她脸上的伤痕需要时日疗愈去疤,宫中反对之声也是不听最好,是以千也并未将她再带回王宫。

  时云予终究没因着千也的不管不顾而受到惩治,是因着多年不曾管过千也的兽王难得出面。世事无常,她与王父的情分日渐淡泊,可儿时的慈爱依旧历历在目,十岁前,他待她是甚好的。这次衔竹受伤,不会留下疤痕,除了百姓对她的诟病又多了一处,并无其他损失,她也就给了王父面子,未再追究。

  除了王承宫内近身侍奉的侍女换了新的人,好似事情已经全然过去,再无人提起。

  王承宫内的花草从繁茂慢慢变得枯萎,浓密的树叶渐渐凋零,夏消秋长,千也日日牵着川兮穿过落叶纷飞的宫道,如散步一般去往后山敛苍洞,敛苍洞外建起了竹楼小亭以供川兮在洞外等她时能舒适一些。

  风晤秋逝,当初冬第一缕卷着寒意的风吹来时,川兮将披风拿了出来给千也披好,细细的系了带子。

  “这次就不同你一道去了。”

  “嗯。”千也低润的声音懒懒应了,猛的收紧手臂揽了她的腰。

  川兮反应不及,下意识仰头躲开险些撞上她下巴的额头。她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不过半载便已是又高了三分,而今已是无需低头便能轻而易举吻上她额头了。

  千也显然不满足于吻她额头,迫得她仰头后,迅速俯身啄了啄她的唇,“留在宫中是要做什么?”往次可是一同去看望衔竹的,怎的今日就不去了。

  “整日不离左右,你也不嫌腻得慌,”川兮答非所问,“怎的,不过两个时辰,也离不得我了?”

  “离不得,”千也答的爽快,箍着她的腰提了提,迫得她稍稍踮脚离她近了三分,“你也不能腻。”

  “听话,今日有事,无法陪你。”川兮抵着她的肩,以免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了,她再一个兴致又全给她脱了。

  “姐姐在这王宫里也有正事做了?”千也无视她的推拒,俯身嗅着她颈间清新。

  冬日犯懒,总是贪恋温柔乡,这些日子兽王又突然让她开始理事,这边境攘外有戍寒古,族内宁安有千璃,惩凶除恶有祀兽,兽王手里的事,不过是些柴米油盐的活计,只不过不是小家的琐事而是一国的琐事,繁琐累人的很。她许久未曾赖个床听姐姐早间情热的吟声了,今日难得又是休沐,被早早催起来,哪能这么如她愿赶紧走。

  “别闹,”川兮捉住钻乱了她衣领的脸,掰正了,“你什么意思,这是你家,所以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做?”

  千也暗了眸光,箍在她腰间的一只手已顺着顺滑的锦衣滑了下去,“再说一次?”

  竟将家分的这般清楚,分明是故意惹恼她,不想让她出门。这女人是因为昨夜没做,想了吧?

  川兮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急着打发她出门,“我真有事。”

  “别骗我,昨夜我伏案过久,未能满足姐姐,是不是……”千也说着,已然有了动作。

  “不是。”川兮直接御发分开了两人,闪身退了一步,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沦陷。这崽子半载来进步不小,不可小觑。

  看这样是真的不想要。千也灿灿的收回手,好不容易出了门。

  这几个月来,千也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一趟鱼渊,查看余非晚消灭玄卜鱼的情况,也探视下衔竹伤势好的怎样了。鱼渊的鱼已少了三成之多,因玄卜鱼与绒莲清共生,绒莲清每日白日开花不分冬夏,夜里落籽喂养卜鱼,现在一眼望去,已明显的看到绽放的雪白少了许多。

  衔竹的伤也好了许多,相信再不过月余,疤痕就消的差不多了,可以归宫了。这也是川兮今日有事的原因之一。

  她先去见了时云予。依千也听到她名字就满目肃杀之气的性子,若带她一同去,她定一句不说直接咬死她,是以她只能先瞒着。

  她见时云予,是因着衔竹快归宫了,未免上次的事再发生,她需替衔竹澄清。

  “衔竹不过是一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侍女,外间谣言信不得。”时云予庭院内,川兮毫不拐弯抹角。

  时云予冷冷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跟本宫说干什么,又不是本宫做的!”

  “曾经是不是你不重要,以后不是你就好。”川兮无意多辨,说完转身就走。

  “你个老女人,你以为你会独占她吗,不过是你族年龄占了好,如果你满脸皱纹,她定不会看得上你!”

  川兮顿住步子,没有回头,“怎奈我族寿数足,你老了,本宫还在荼靡待落的年华。”

  待她七八十岁老态龙钟,她正芳华盛旺,待她入土,她才至最美的荼靡岁月,这般比貌,她胜之不武。

  时云予气到攥拳攥的咯吱作响,片刻似是想到什么,一声冷笑,“也儿自小失了双亲,亲情缺失,她不过是贪恋你成熟慈爱,像她娘而已。”

  也儿……川兮听她突然又改口了的称呼,冷着脸回身看了她。

  “你是成熟貌美,可也只是成熟貌美而已,”时云予以为奏效了,继续,“你现在无权无势,根本助不了她大业,若你连美貌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也儿不是你叫的。”川兮冷言,根本不听她说什么。

  时云予神情满是不屑,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意外的第一次主动结束针锋相对。

  川兮回宫的路上一直在回味她的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可她还有一事需忙,便未再深思。

  千也在鱼渊待了两个时辰,眼看快要午时了,起身准备回宫。

  “殿下,奴婢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宫侍奉主子了。”衔竹见她要走,急忙跪下恳求。

  她脸上的疤消的差不多了,虽还能看得出来,但已变得淡淡的,并不吓人,她可以回去了。

  “还有些痕迹,下月吧。”千也看了看她的脸,道。

  “殿下,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乱炫耀了,”衔竹以为她不愿让自己回去,感觉跪行上前,“奴婢承认,曾对主子抱有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侍奉主子,可自打奴婢知道殿下的规矩后就再未敢如此肖想了,而且,而且看到殿下容貌后,奴婢就彻底死心了,真的。不光奴婢,凡是见到殿下的人,都已对主子再不抱幻想了。”

  衔竹急急的解释,千也静静站在她身前听着,听到最后,挑了挑左眉。

  她的容貌还能让人对姐姐死心?看来她这张脸,最是配得上姐姐,旁人都望而却步了。

  衔竹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她还不信,立马就要起誓,“奴婢发誓,若奴婢还对主子……”

  “想多了,”千也终于打断她,“不是本王承不让你回,是她嘱咐等你全好了再回,不然姑娘家脸上有痕迹,若被人嚼舌根会很难过。”

  川兮比她想的周到,嘱咐过她,是以她并非因为怕她还对川兮有非分之想。就算有,她将一个侍女比下去的自信还是有的,哪会怕她。

  千也回宫的时候,川兮还未归来。衔竹走后近身伺候她的侍女等在前院,见千也走过回廊,赶忙迎上去,“殿下,主子说晚些归来,您今日自用午膳,不必等她。”

  千也闻言不禁皱了眉头。六月初六年中时节,不当一起用饭么?

  川兮过午两个时辰了才回来,赫然看见千也坐在餐桌前入定一般,桌上的菜丝毫未动。

  “未用午膳?”她迈入殿内,看着千也的臭脸明知故问。

  千也冷冰冰的看着她,置着气。

  “我也还未用膳,好饿。”川兮不慌不忙坐到她旁边。不过一个小小节气,一顿午膳,何来这么大的气。

  千也一听她还未用膳,虽生着气,已是赶紧命人热饭了,而后又着人拿来了冬日常食的坚果,冷冷的推到她面前,生硬道:“垫垫。”

  川兮温了眉眼看她,也不动。

  “怎么,还要喂啊。”千也被她揶揄的眼神看得尴尬,没好气道。

  “千千越发孩子气了。”川兮托腮继续看她。

  千也这才转身正对了她,“干嘛去了……算了,先吃东西。”

  最终还是以她为先,端着坚果盘喂给她。

  川兮边吃边饶有兴致的看她难得小女儿置气的姿态,直到她怕吃多了再吃不下饭,停了投喂。

  “我去见了凌云。”待她放了盘子要侧身回去时,川兮拉了她。

  兽族领地不好入内,今日节气,凌云好不容易得了时机进城,只是无法进王宫,她便出去见了。

  千也更不高兴了,“同她过节?”

  “拿这个。”川兮御发,自腰间环玉中取出一七彩软甲,递给千也,“琅鸟冠羽所做,穿上防身。”

  千也显然跟前世的三三喜好不同,看着颜色如此夺目的羽甲,皱了眉毛,“太花哨,凌云的眼光,奇差。”

  川兮:……

  这七彩琅鸟冠羽的颜色不过是多了些,可颜色清丽并不耀眼,哪儿花哨了,不比她前世里薅的野鸡尾羽好多了!

  “我织的。”川兮淡淡看她。

  “很好看。”千也立马改口,脸不红气不喘,“姐姐眼光很好,手艺也极佳。”

  川兮:……谁说花哨来着?

  “让你穿来防身。”衔竹的事发生后,她一直怕暗箭难防,民间对千也诟病颇多,她怕一个不小心她再受伤,前世里因着三三走的痛苦,她曾将这羽甲留在了宫里,这才托凌云送了来。

  “今日急着赶我走,还瞒着我,就为这?”千也口不对心,拿着羽甲一阵比划,眉毛都乐飞了。

  “前世里,你穿过。”川兮是想在节气里给她个惊喜,可一直未寻到好东西,拿着前世之物再博她一笑,似是作弊了。

  可千也不在乎。过冬对兽族来说是个坎,虽有许多有机缘化人身可与人一般生活住房舍的,可大部分还是兽身,兽身过冬,死伤常有,是以年中入冬,即使化人身有暖屋过冬的兽,也会过个节气求个安稳。这日赠暖,是为祝福,爱人送衣,是为表相依。管她是否前世穿过,反正都是给她的。

  “我未给你备礼,怎么办?”千也往前一倒,正好抵在她肩头。

  “都已下过聘了,我还能反悔不成?”川兮配合的不点破她。昨日一日未见到人,夜里归来还那么晚,说是伏案理国事,她可未曾见她理国事这般上心。

  “姐姐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想着反悔?”

  “你们兽族不是婚前行欢很正常吗。”

  “我是羌狼!”千也拖着椅子靠近了,蹭着她前襟向上,趴在了她肩头,扭头看她。

  羌狼一生只一伴侣,至死不改。

  “可你也是未来的兽王。”

  “谁说兽王就得有后宫。”

  “那也需诞下国佑公主。”

  “那姐姐来生。”

  “说的什么胡话,你我哪生的了。”

  “那怎么办,不做这兽王了如何?”

  川兮沉默了。千也知道,她想说好,可她不能。

  “傻瓜,总难为自己,”千也抬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坐正了,“不管这兽王做不做,我都只你一妻。”

  “好想回蛮荒。”川兮呢喃,只觉她年少想的太美好。

  蛮荒没有人时刻提醒她面前的人是未来之王,不会总让她想到她将来至少会与胥壬丘成婚,诞下国佑公主。

  “好,那便回去。”千也双手揉了她胡思乱想的脸,“明日回?”

  “别闹,”川兮捉了她的手,“我只是随意一说。”

  “那我也随意一决定,明天回蛮荒!”千也起身,“不过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千也不语,拉着她穿过回廊,直走到王承宫门口。

  “让闻少衍进宫。”她吩咐完,将川兮揽到身前,下巴抵在她肩头抱着她轻晃。

  “怎的越长大越孩子气了。”川兮不明所以的看了长长的宫道,没再追问,侧头蹭了蹭她的脸。

  这崽子越来越喜欢黏在她肩头撒娇了,儿时都不曾这般。

  因为长大了,比她要高,能揽她入怀了,因为再不稚嫩,能照顾她了。千也没有说,只抵在她肩头看向宫道尽头。

  当年川兮千里下聘,世人皆知,而今千也也学了她,着闻少衍带着三百余聘礼,绕王城而来,直到他的队伍将长长的宫道占满了,走到川兮面前,千也才松开怀抱,走到她身前,将雕着双鸢比翼的嫁衣箱接过。

  单膝跪地,送到川兮面前。

  川兮抬手抚上面前的箱子,指腹仔细描绘了上面的图案,许久,才慢慢打开。

  里面躺着折叠整齐的一套烟蓝色喜服,只有一套。

  她疑惑抬眼,看向千也。

  “这是圆你当年遗憾。”两人成婚,已有一人做了喜服,其实她已不需要再做嫁衣,可当年川兮遗憾那套烟蓝喜服并未用到最好,配不得她发冠凤尾织就的红色那套,千也一直记得。

  “这套喜服是我毛发做的,当配得上你那套红服了。当年说要一套蓝色,就是想你穿它。”

  她攒了多年自己的毛发,自打化回人身,每日在敛苍洞学着织纺,终于完工了,正值年中节气,恰是好时候。

  川兮俯身,拉她起身,“我允了。”

  “我都还没求娶,你就这么着急允了?”千也冷玉般的脸突然化开了,揶揄了眉眼。

  川兮细细摸着柔软的喜服,没有言语。

  “喜服虽然是蓝色,给姐姐穿的,可我……”她将她搂过来,在她耳边暧昧低语,“我可不是只愿为下的意思。”

  启明习俗,对食同袍成婚,喜服的颜色预示房中喜好,蓝为上,红为下,可千也并未此意,她只是自小就盼着她能穿她毛发做的喜服而已。

  川兮接过她手里的红箱,宝贝般抱在怀里,嗔了她一眼,转头入了宫门。

  堂堂一族王承,招摇过市的求亲,还直接下聘下到了宫里来,也就这崽子如此荒唐了。

  千也歪头眯眼瞧着她泛红的耳朵,目送她的背影急急走远了,中气十足的喊了声,“川洛引应婚,将聘礼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