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替声(娱乐圈)>第43章

  这年头自杀的人太多了,因为什么事情的都有,家庭不和学业不顺事业受阻爱情失败。有一些是头脑暂时的冲动,来不及后悔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一些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了千万种活下去的理由,却没有一种能够成为从此以后只为自己生活的借口。

  前者基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后者通常是洋洋洒洒的遗书遗言。

  迟微属于后者。

  她死得很体面,穿着高级定制的婚纱,戴着订婚的钻戒,躺在放了水的浴缸里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浴室里的蓝牙音箱正在播放她的成名曲。

  她是听着自己的歌死去的,面容安详,毫无痛苦。

  她快结婚了,和自己的初恋对象顾清池。

  却在婚礼前一天选择了自杀。

  听起来没什么逻辑。

  既然选择了死亡就该对俗世没什么牵挂才对,但她又穿上了婚纱戴上了钻戒,显然是希望步入婚姻殿堂的。

  但就公布的遗书来说,迟微大概预谋了这场自杀很久。她安排了自己一切的身后事,包括骨灰的安放,财产的安置,以及该在什么时候公开这封遗书。

  就是12月24日,她去世之后的第一个冥诞。

  遗书中这样写道:“从前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给粉丝录歌,今年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为什么选在这样的日子呢?我想过瞒着大家会更好,但是我自己很了解,等待的感觉非常煎熬,不希望你们再等下去了。迟微死了,这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最后一句话。这个女人太脆弱了,失去声音之后就失去了灵魂,每日行尸走肉地生活无法回到从前,不知道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噩耗,太残忍了,足够你们痛恨我了吧?忘了我,忘了迟微,如果你心里依然惦念着迟微,放她走吧,灵魂和肉体一起离开这里。”

  “如果还有下辈子,会接着给大家唱歌,不再以迟微的名义。”

  “再见了。”

  仿佛一把刃口生锈的刀,很钝,不好使,一点一点地磨开疮疤,绽裂之后淌出来殷红的鲜血,行凶之人又突然剥了一颗糖塞进人嘴里。创口是痛的,味觉是甜的,但是甜只有一会儿,用手按压创口止血,裹挟着铁锈的鲜血逆流回去,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贯穿全身,眼泪霎时就淌出来了。

  迟微是凶手,也是刀,更是糖。

  “不是粉丝都觉得好难受。因为这个人太温柔了吧,自杀的前一年一直在陪伴父母,让父母知悉她患抑郁症的痛苦,将来更容易接受女儿的故去。财产分了一半给父母,一半给慈善基金会。呜呜呜呜呜……好温柔的一个人,太难受了。”

  “慕名去听了几首歌,她嗓子到底是谁弄毁的啊!能能找出这个人!抑郁症的来源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唱不了歌了吧!”

  “抑郁症真的……唉,这种心理疾病往往比身体疾病还不好治。如果大家身边有抑郁症的人,一定要多关心他们。”

  次日,圣诞节。

  燕城下了初雪。

  正是傍晚时分,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停在路边的汽车车身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卫莱刚录完一期综艺节目,这个综艺节目最近挺热门,请演员抑或歌手从自己的圈内关系链里抽取一个人,表演抑或演唱这个人的作品。

  台本之前看过,卫莱要演唱的本来是沈之渝的歌,今天临时换成了迟微的歌。

  蹭热度也要讲究个基本道德,连向来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祁俊都觉得这个人血馒头节目组怎么啃的下,和导演在后台吵了半天,才算没上笼蒸馒头。

  正片录完之后播放了迟微的生前片段,让现场的嘉宾谈谈对这件事的一些看法。人血馒头没吃成的导演纯粹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但他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设计环节的人不安好心,参与环节的人每一个都挺有良心。

  又或许是迟微真的太有人格魅力了,和她有过合作的几个嘉宾回忆往事的时候说不上三句话都泪流满面。

  轮到卫莱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死讯夹杂着过往一些事情的回忆,万千种复杂的情绪梗在她的喉间,想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又该说些什么才算是对死者的尊重。又想到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要用“死者”来称呼了,她眼里泪光闪烁,忍着没哭出来,颤声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躲过了摄像的机位,却没躲过前排粉丝的单反,拍到了她背过身去擦拭眼泪的画面。

  好这个字,如果用来形容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很善良。

  “要说具体的事情其实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卫莱咂了口饮料,抬眼望向对面坐着的沈之渝,自嘲地说,“大概因为从前是个有钱人,将别人对自己的好视作理所应当了。”

  “但是沈老师你一定明白,这种明明没有什么印象又能很笃定的回答,一定是真的。是用心感受到的情绪。”

  恋爱之后,卫莱就不会对沈之渝用“您”这样的敬称了,一如既往地称呼对方沈老师,和从前的尊敬客套又不一样,俏皮的语调,大概属于某种跨级别跨辈分恋爱的情趣。

  晾了合作方几天,再回去的时候对方果然蔫儿了,麻利地签了合同之后飞回燕城。哪知刚落地就知道了迟微的事情。之前决赛的时候听顾清池说迟微死了,见对方表情淡然,便不放在心上,以为是情侣之间的拌嘴。

  不曾想,竟是真的。

  迟微生前和沈之渝一直关系挺好,属于同事当中的朋友,但是出国之后由于一方人生巨变陡然生出了逃离现实的想法,因此主动地和从前的人际网络断了关系,尤其是会牵扯出歌手回忆的人。

  沈之渝联系不上她,也猜出对方不想让她联系,索性就如了对方的愿。

  结果,竟是这样。

  圣诞约会的餐厅早就订好了,横生这样一出事故,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好坐下吃饭你侬我侬的兴致。宣泄情绪的方式又不同,年少一点儿的更倾向于直接说出来,年长一点儿的听完了对方的发泄,起身去了包厢外面,站在窗边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

  祁俊印象中的沈之渝不抽烟,但其实不然。

  干这行的溜冰的都有,美其名曰寻找灵感。偶尔来根烟,对沈之渝来说是个很好的减压方式。

  外面的雪很大,仿佛生了什么怨气想一夜之间将这座城市覆盖似的。

  她披着蓝白相间的大衣,手撑在窗框上望着楼下的世界——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行人的头上,白了须发的老头拄着拐棍手里托着个碗在沿街乞讨,他年纪很大了,佝偻着背,腿脚也不灵便。

  地面很滑,他的步履迈得艰难,有路过的大人牵着小孩儿的手伸过去几枚硬币。老头从碗里拿出来一枚,递给小孩儿,黑乎乎的手指了指马路牙子上卖烤红薯的小贩。

  然后又接着往前蹒跚而行。

  意思是让小孩儿自己买个烤红薯暖和暖和吧。

  这样的画面挺温情,如果被哪个摄影师拍下来说不定能入选摄影展,主题是老和少。

  沈之渝有点儿恍惚,老头儿走远了,她被夹在指间的香烟烫了一手灰才回过神来。沈之渝在想,残缺不齐的人尚且苟活,老而孤独的人犹自偷生,这样的世界留不下一个年华正好的人,是她这些年感受到了太多痛苦吧。

  她狠狠吸了口烟,尼古丁的焦香充斥在胸腔间才算平息了逐渐涌上来的心酸。

  开着窗,风大雪也大,她的衣肩和头顶上落满了雪花,在满是暖气的屋子里很快融化了,留下氤氲的湿气凝结在发丝上。

  这里是个过道,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路过窗边的时候会忍不住好奇心朝女人看几眼。原因很简单,觉得是个美人,大冬天的搁窗边抽烟,真别说还有点儿遗世独立的冰美人的意思,哈出来的仿佛都成了仙气。

  气质太独特了,以至于虽然是个背影,但是沈筱然一下子就认出人来了。

  “堂姐?”

  沈之渝回过头,见着来人,说:“你来这儿干嘛?”

  她眉宇间闪过些许的不快,半截香烟摁在窗台上的积雪熄了灰,然后烟头丢进了垃圾桶。转过身来靠在窗边,环抱双臂。一连串的动作有点儿流里流气,但偏偏做这些动作的人长了这样一张脸,流里流气变成了仙里仙气。

  沈筱然和她这位堂姐自小不和,因为她俩都是沈家长辈说教小辈时候口中常常提及的榜样,只不过沈筱然是反例,而沈之渝是正例。

  “和朋友过来吃饭呗,连这个都要问。”沈筱然掏出个烟盒来,单看包装就价值不菲,打开盒盖递过去,“来一根?”

  沈之渝没接,拢了拢大衣准备回包厢,略尽堂姐之责地叮嘱道:“早点回家。”

  沈筱然望着她,嗤了一声:“装模作样。”

  沈之渝回去的时候,手都冻红了,尽管她进来之前在洗手间里散了散味,但是卫莱还是闻出来了。

  她将对方冷冰冰的手捂在自己掌心里,眼睫低垂地问道:“万宝路吗?”

  “……”沈之渝愣了一下,尴尬地咳了几声,“你怎么知道的?还有味儿啊?”她说着,低头嗅了嗅自己。

  “我在酒吧工作过。”

  沈之渝从她掌心里抽出自己恢复了点儿温度的一只手来,摸了摸对方的脸颊:“什么模样啊这是,不给抽吗?以后不抽了。”

  “给,怎么不给。”卫莱抚着掌心里的对方的手,叹了口气,“能减压就行,没什么比开心更重要了。”

  “你这意思是你不开心的时候也想来一口?”

  卫莱抬了抬眼:“不给么?”

  沈之渝吻了她额头:“不给,嗓子毁了谁给我赚钱。”

  两人草草在餐厅吃了饭,回家之后洗了澡便睡了。

  入睡之前,沈之渝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打了个电话给沈筱然的母亲,说顾清池已经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