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雪千寻>第45章 .第四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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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八说这庄子小可谓是过于谦虚了,这不知名的庄园分明大的很,廊长檐高,上下雕了云纹,一草一木错落别致,显然此间主人颇有些雅意。雪千寻跟在未八后面半步,身后又跟了两名恭敬的小厮,那两个年轻人年岁不大,下盘倒是颇稳,呼吸缓重悠长,显然也是有不错的功夫傍身。她一边闲适的打量着左右景致,一边问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未八笑道:“本是家奴,何来芳名。随家主人姓个未必的未字,排行第八,比起雪总管的别致名字自然差了许多。”

  “未八...”雪千寻轻轻咬了这两个字,倒是个代号,“未字这个姓可不多见,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未八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带路道:“家主人这姓也是自己改的,至于为什么要改这个字,他只说凡事未必。”

  凡事未必这四个字后面似乎缺了不少东西,而这未必二字更是代表了太多的可能性。“贵主上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吗?”未八勾勾嘴角,眸中深不见底,低低的说了一句:“那也未必。”一个做了皇家暗卫十数年直至风部首领的人,若是说有趣,那这评价也未免太过有趣了。

  又转过一个长廊,过了拱门,来到一个幽静的院子。那院子是幽静的,却住了个注定停不下来的人,好生一棵婀娜的树上硬是被绑了两条粗长的绳子,又挂上半边木板做成个拙劣的秋千。那秋千上有个人,之所以说是有个,是因为那人非是端端正正坐在上面而是一只脚踩在木板上,一直脚勾了绳子,明明荡的高高却依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未八一见她就无奈,心中不明白一向面淡心冷的庄主为何对这女子有如此的包容。

  这女孩子虽然过于活泼了些,功夫却是有的,听到几人的脚步声一个翻身便跳了下来,见是雪千寻,先是喜的眉眼弯弯,又不悦的撅起嘴来,正是苏音。

  雪千寻一见她在此,行动自由显然无事当下也放了心,这庄子多是东方希的势力,而自己被引来这里也无外乎是二人的主意了。“音儿这是怎么了,变脸比翻书都快?”

  苏音刚要张口又瞥了眼未八三人,想了想把质问咽回了肚子里,对未八问道:“未叔什么时候来?”

  未八含笑回道:“庄主暂有些事情,属下已叫人通知他。主子和苏小姐的事重要,想来一会儿就来了,苏小姐不妨在堂内稍后,把事情先与雪总管说说。”

  苏音呀了一声,“你来的路上未与雪姐姐说吗?”

  这女娃终究是单纯些,以雪千寻的性子会毫无戒备的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吗?未八含笑不语,苏音揉揉自己的脑袋自己给自己解释道:“想来你们是太匆忙了,雪姐姐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她说着扯住雪千寻的衣袖与她并排前行,雪千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未八带着人向苏音的背影微施一礼就离去了,显然对她十分熟悉尊敬。

  “你常来这庄子?”雪千寻似漫不经心的问。

  苏音答的直爽痛快,“来过许多次,这里现在是希姐姐所掌。”

  现在,而不是一直都是,雪千寻发觉了这个细节,看来这本是皇族势力又被交与东方希手上,“怪不得你和这庄主很熟悉的样子。”

  “是咯,未叔人不错,对我和希姐姐尤其的好。”苏音吐吐舌头,她本就是俏皮可爱又单纯善良的人,虽然时常顽皮却少闯大祸有所分寸,是已讨人喜欢也并不奇怪。只是雪千寻从来时到现在的表现倒令她奇怪起来,她歪了头问:“雪姐姐不问我找你何事?”

  “要找我来,自然是与左使和日月神教有关的事情。”雪千寻笑答。

  苏音闻言更是惊讶“雪姐姐既然知道,不担心么?”

  雪千寻柔柔的一笑,“我自然相信她不会有事。”她失踪一年只留下一滩血,她信她会回来;她身中奇毒昏睡不止,她信她会无恙,所以她寻觅,所以她守护,她是她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那么特别又那么强大,当然不会有事。

  苏音闻言正了颜色,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事,只是派出的人只找到几滩血迹。没有她,也没有阿...没有东方良。”

  事情须得从前几日说起,而苏音则正是从东方黎潜入皇宫那日开始说的,她知雪千寻是东方黎信任的人,故而也不多加隐瞒,只是略略隐去了那对师兄妹间的纠葛,主讲了东方黎入宫寻一助力后两人来到祈庄派人偷了赵氏母女过来,又和未八一同易容潜入柳园以期试探。“未八回来的早,她虽然武功差些,变音缩骨功夫却是了得的,五感也颇为灵敏,知道阿良哥...东方良出招的确是带了杀气。”苏音顿了顿,又道:“阿黎哥叫她先走,自己留在密道中截住东方良,未八知道自己武功比起这两人差了许多也没有迟疑回庄后与未叔带人前去,却发现柳园中遍地尸体,而密道中也只留下了打斗的痕迹,并没有两人的身影。”

  雪千寻皱眉,“那些尸体都有谁的人?”

  “狂云帮,日月神教,还有锦衣卫,还包括了我手下的两个。”答话的却不是苏音,而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声,雪千寻回头看去便见一个宽袍男子大步而来,他的脸本该生的极好却偏填了几条狰狞的疤痕,那人见她转过身来,脚步一顿,竟停住片刻才迈入堂中。雪千寻注意到他眼中霎那间闪过了什么东西,却不似痴迷。

  “见过未庄主。”

  “雪总管客气了。”未已微微咬了那个雪字,只在舌尖绕了一下,又露出自然的笑容,“老八年轻,还是顽皮了些,雪总管莫要见怪。”

  苏音闻言迷迷糊糊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事情,雪千寻却已了然一笑,“无妨。”事关东方黎她也无心寒暄,直白的道:“昨夜的事,还请庄主详叙。”

  未已点头,眼睛不易察觉的在她脸上打转,“昨日虽然左使和未八在柳园,但我也派了两个灵巧的盯着,这二人虽不在直属列中,但也皆是灵巧之辈,更擅长逃命、未料得也死在了园中。”他说的慢悠悠,好似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那般,“我赶去时只见这三方人的尸体,京西舵在地上,梁上寥寥数个,狂云帮的几名则在京西舵人之间,多被绑缚,锦衣卫的人则藏在隐密处。”

  他语句不多,却直指关键,雪千寻闻言道:“照未庄主的意思,其时京西舵已经拿下狂云帮,锦衣卫有意黄雀在后,而这三方势力却被第四支势力全端了?”

  “正是如此,我那两名手下之中,有一人曾留下记号,不过那第四方人倒是十分精细,已然破坏了,只依稀看的出人为的痕迹。再有,贵教京西舵舵主死在了密道之中,死于...刀伤。”

  刀伤?雪千寻脑中闪过那柄墨色的长刀,和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她是见过那柄长刀出鞘的,在东方黎失踪的那一年里,她与东方良、东方希合作了许多事情,在明面上,她几乎接手了东方黎在日月神教的势力,而暗地里东方良则掌控着另一些人并和东方希锦衣卫都有着联系,但从不露于日月神教人前。而今,他竟与京西舵主联系到一起...“音儿,左使去柳园前可联系过日月神教之人?”

  苏音歪头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未曾。”

  雪千寻微微低头在心中盘算,如果日月神教的人非东方黎亲自调动,那么要么她给了东方良调动教众的令牌,要么则是东方良与京西舵主有所联系。既然她已经开始怀疑,那么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如果是后者,东方良为何又要杀了京西舵主呢?除非...京西舵主是锦衣卫的人,而东方良则实际服从于另一方势力,也就是那第四批人。

  联想到京西舵出了纰漏的账本,东方良拿回来的恶毒药方,突然出现手段狠戾的第四批人,这个推测可以基本确认了。她脑中飞转片刻,抬头望向未已道:“庄主海涵,适才小女子出神了。”

  未已闻言温和的一笑,“雪总管定是想到了什么,如有吩咐,不妨直言。”他的眼睛总是若有若无的扫过她的脸,如今对话更是细细端详,这神态略微有些明显了,以雪千寻之敏感自然发觉,只是她佯作不知,“千寻的确要请庄主帮忙,劳烦带我去柳园一看。再者如得了左使和那第四批人的消息,还望庄主相告。”

  “柳园现在已在锦衣卫掌控下,他们那边损失了不少人,不过同属皇卫,虽分明暗,犹自相同,我会请指挥使通融。至于这消息,雪总管也大可放心。”未已爽快的答应了,倒是惹来苏音诧异的一瞥,这未叔什么时候对着别人也这么好说话了?未已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雪总管作何打算?”这问题其实有些逾越了,只是他前头一直表达了善意,雪千寻也不便不答,“京西舵主出了事情,又损失了不少好手,怕是会群龙无首,我须得去看看。”找东方黎是重要的,只是这事情她放不得明面上,只能托付予他人,而她则要去替她守住一方基业,笼络人心,稳定军心。

  未已闻言道:“这第四批人此行不知是不是要对付贵教的,只怕雪总管去了那里也并不安全...”他言语中有意留雪千寻于此。

  雪千寻婉言拒绝道:“若是真的针对我教,我更需在舵中才是,多谢庄主关心。”她说着又玩笑道:“亏得庄主提醒,还得把我那大块头跟班还我,虽说人憨笨了些,斗勇还是把好手的。”

  未已也笑,“既然雪总管坚持,我也不便强留,请随我来。”他说着做了请的手势,却是洒脱非常,叫人心生赞叹。

  苏音见状连忙拽住雪千寻,对未已道:“我去帮雪姐姐。”

  未已故作失落,“莫不是音儿嫌弃未叔了?”

  “哪有哪有,”苏音眨了眨大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音儿好久不见雪姐姐了。”

  “也罢也罢,来,二位请吧。”

  雪千寻施礼跟上,“多谢庄主。”

  未已走在前面,他步子不大,速度也慢悠悠的,像个饭后散步的大儒,随意的问道:“雪总管是扬州人?”

  雪千寻挑挑眉,心里更是纳闷起来,这个未庄主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但看他模样品性绝非腌臜之人,这究竟是为何呢?她那几年履历若要查也是简单的,故此无意隐瞒,大大方方地道:“早年坎坷,被卖予扬州摘星楼,后遇左使,方得新生。”

  未已对这个也是知晓的,他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表情,却只见浅笑淡淡,似乎不以为意,只是这模样往往更令人心中沉沉,尤其是这样的经历挂在这样一张跟她有四五分相似的脸上。他扭过头,安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雪总管不必放在心上。不知道雪总管去扬州前是哪里人?”贩卖雪千寻的人贩子早已失去,那人孤家寡人,难免断了线索。

  雪千寻想了想,摇头道:“彼时年幼,记不大清了。”怎会记不清呢?那一张张脸,温柔的冰冷的,良善的丑恶的,正气的淫邪的,那熊熊烈火,那漫天飞雪,都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只是过去便过去了,她连现在都还没能抓住,又何苦去翻那些旧账呢?这不是宽容宽恕,而是面对现实的理智。只是说谎也要说的像些,她又补充道:“只记得是有雪的,那条路上奔波了许久。时间长了,记不得了,反正也没什么可记的。”

  那便是北方了,未已心想,他微微有些失落,但笑容不减,“雪总管说的对极,忘却本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