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霄带两个人穿过院子, 上到二楼。
苏连深手里提着沉重的东西,出了一头汗,不过这不影响他东张西望的打量徐景辛家里的情况。
院落整洁, 屋内温馨,室内各种用品不是很高级,但绝对不敷衍。
见到一行人进来,徐景辛脸上挂上客套的笑:“两位怎么找到这来了?”
苏连深放下手里的各种补品,轻轻呼出一口气:“徐队长, 想找到你家可真不容易,你的队员们嘴是真紧啊, 后来我去医院才打听到你的住址!”
当然, 不只是打听, 不用点小手段是不行的。
徐景辛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两位太客气了, 请坐,贺霄, 麻烦你去给客人拿饮料。”
苏连深从墙边拿了两把椅子放到徐景辛病床前, 宁珩环视了一圈卧室里的摆设,轻笑:“在我印象里, 做救援的人都很节俭,而且有点粗糙……哦, 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是想说,徐队长非常与众不同。”
这是大众普遍的印象,徐景辛不以为意:“也没什么, 个人生活习惯罢了, 节俭倒不至于, 就是有时候太忙, 方方面面都随便凑合,习惯了。”
“我听说过您,前一阵子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我这才知道,国内大名鼎鼎的星火救援队居然进驻国外了。”
“是国家和社会的信任。”徐景辛不愿意对陌生人说太多,把话题转到对方身上,“工厂损失不小吧?”
提到这个,苏连深的脸有点发苦,他把贺霄给的饮料放到一边,冲他点头致谢。
“还好,有保险,不过重建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宁珩一边不太在意地回答,一边接过贺霄递过来的饮料,“那天的经过,我看了消防部门的报告,各位真是勇士,尤其是贺先生。”
他把目光转向贺霄:“您经验这么丰富,做这行时间不短了吧?”
贺霄神色微凝,抱着膀子姿态轻松地靠上床头桌:“还行吧,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干!”
言语和神态都相当不礼貌。
徐景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不明白他又抽什么风。
“说的也是。”宁珩推了推眼镜,笑了一声,随意地问,“您之前是做什么的?”
贺霄冷笑一下:“当兵的,退役之后被徐队长捡走了,月薪八千!”
敌意不要太明显。
救援任务受伤之后迁怒被救助人的情况很常见,徐景辛一直认为这种人不适合做救援工作,太不专业。
“贺霄,你去厨房看看火关好了没有。”在客人面前,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贺霄没好气地把桌上没吃完的饭菜收进托盘,“乒乒乓乓”地转身下楼。
“宁先生,贺霄性子直,说话冲,请别介意。”
“我喜欢直率的人。”宁珩大度地勾唇微笑,“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安全防范不到位,让各位费心了,其实我一直很佩服做公益事业的人,这次来我还有个目的,就是想给您的救援队捐一批款项,用来补充装备和设备,总不能让公益组织又伤人,又破财。”
这倒是徐景辛没想到的。
但,接受捐赠的话需要各种审批手续,在国外总归不太正规,他不想找没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婉拒:“真的没什么,宁先生,您可能不太清楚我们队里的情况,在国外我们不方便接受捐赠,而且一直以来,除了社会捐赠和志愿服务之外,我们星火救援队的各项支出都是由我个人负责,装备款项我有专门的基金账户支出。”
宁珩始终毫无波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诧异:“由您个人支出?”
虽然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但徐景辛还是能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他不相信。
对于自己的家庭情况,徐景辛不想对外人解释什么,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您就当我是炒比特币的吧!”
宁珩愣了一下,摇头笑起来:“真看不出,徐队长这么亲和质朴的人,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经济实力。”
其实还是能稍微看得出来的,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虽然不昂贵,但却有着不俗的品味。
他猜,徐景辛背后的家庭应该是有着浓厚底蕴的。
宁珩想了想:“换个角度想,徐队长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却亲自下场服务大众,真是道德高尚的人。”
说话时,脸上表情比之前更加敬重。
三个人寒暄客套了一阵,宁珩就以不打扰徐景辛休息为由,起身告辞,临走前双方交换了手机号。
据宁珩说,他不常在这座城市,所以大概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跟苏连深联系。
等他们走后,贺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羊角瓜。
他笑眯眯给徐景辛了一个,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似的:“尝尝,进口水果店买的国货。”
接过羊角瓜,徐景辛就发现上当了。
他本来想好好给贺霄上一课的,但拿着尖尖羊角瓜的样子太滑稽,让他怎么都严肃不起来。
只好咬了一口甜脆爽口的瓜,认命。
于是,画风就演变成了,俩人坐在床上,嘴里塞满甜瓜,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
“宁老板惹你了?”
“嗯?没有啊!”
“那你跟人那么说话?”
“怎么说话了?”
“咱们救援队不能对被救援对象有偏见,危难时,我们面对的只是生命,不应该受其他因素影响。”
“我知道,上礼拜学过了。”
“……”
徐景辛放下瓜,瞪他。
贺霄见状蹭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胳膊,用肉麻兮兮的语气撒娇似的:“小花,我对他没意见,但我看他不像好人,你离他远点!”
徐景辛抬了抬胳膊,躲开他,他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往人身边凑。
“人家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能不能坐到凳子上去?”
“我一看他那样儿……斯文败类知道不?”贺霄把瓜嚼得咯嘣嘣响,反而挨得更近了。
“你又知道了!”徐景辛气结。
他话里的无奈让贺霄知道,他妥协了。
贺霄嘿笑一声:“小花,没想到啊,你原来是土豪?”
“你偷听我们说话?”徐景辛反问。
“那我不得知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么?要是他们敢,我当场打爆他们的狗头!”贺霄挥舞着猪蹄。
“你一天到晚的能不能正常点?”徐景辛拍掉他的手。
贺霄“嗷”地一声,头一下子倒在他肩膀上,不起来。
徐景辛自然知道轻重,贺霄的表演太浮夸,一看就是装的,他就推着他的头,让他起来。
他还是不想跟他挨这么近,一不小心就会心跳加速。
“你真是炒比特币的啊?哪年买的?”贺霄眼馋到双眼放光。
“炒个屁!”
徐景辛想了想,觉得既然贺霄已经看过自己的手机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索性把心里一直以来的芥蒂吐出来:“你看我相册里的遗嘱了吗?”
贺霄惊讶,他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这件事。
他抿紧嘴唇,脸部表情缓慢变化,最后“噗嗤”一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徐景辛脸黑了,想打人。
贺霄收起笑容,正色道:“不是,真的,小花,你很伟大,但是你那个遗嘱吧……”
他又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够了才问:“你强迫症吗?”
徐景辛气得朝他扔了个枕头。
“一半财产作为星火救援基金,一半捐给山区助学,这很好啊,但所捐献器官禁止挪用是什么鬼啊?为什么把没穿过的袜子都安排好了所有权啊?你不考虑找个律师帮你好好拟一份遗嘱吗?哈哈哈——”
“我要休息了!”徐景辛缩进被子赶人,其实主要是借以掩饰自己开始发烫的脸。
那份遗嘱根本就是个雏形,他的想法而已,当然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他有点后悔提起这件事,不提的话,贺霄也不会主动提,现在这样比当众脱衣服还难堪,连瓤子给摆给人看了。
不过吧,反正在贺霄面前早就没什么脸面可言了!
偏偏,贺霄不肯走。
他挨到床边托着下巴,轻轻拉他的被子。
“小花,小花,你多大年纪了还害羞?”
“滚!”
“不是你先问我的吗?我实话实说啊!”
“滚滚滚!”
“小花,我没嘲笑你的意思,我真的特别佩服你!”
徐景辛的被子隆起一个大包,半晌,他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两只眼睛,看贺霄。
“真的!”贺霄说,“你的遗嘱里每一个字都透着善良,特别可爱!”
可爱?
徐景辛这辈子,有人夸他稳重,有人夸他勇敢,有人夸他有责任心有担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可爱。
他以为这两个字跟自己是绝缘体。
现在,不但有人夸他可爱,这个人还是贺霄,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心动过的人。
他为什么这样说?他会不会对自己也……
不,不可能!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让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徐景辛警告自己不要抱有任何奢望,他们只是互相帮忙的关系,自己帮他找个安身的地方,给他提供工作,而他帮自己顶替蒋昆的位置,弥补救援队人手不足的问题。
至于他对自己的态度,是小男孩窥破别人秘密的兴奋,没长大的孩子挑衅大人的权威,所以故意用“可爱”这种词,想在无形间削弱自己的威信。
就是这样!
他很喜欢贺霄的这份率直和不羁,如果自己能克制住不对他产生另一种喜欢,那他们应该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想到这里,拉下被子问:“贺霄,你很好奇我的事?”
贺霄近距离看着他,猛点头,像一只发现新款咬胶的小狗。
徐景辛笑了一下:“告诉你也没什么,你也算是我遗嘱的见证人了,其实我……有个不太光彩的出身。”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