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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

  大家都叫她小姐,但是这两个字从眼前的女生嘴里用缱绻的语气说出来,潼姬有种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她呆了几秒,说:“别这么叫我。”

  “还是你想让我叫你主人?”粟惜惜表情很坦然地说:“或者叫你Mummy--都可以的,只要你想要。”

  “......”潼姬从未失语这么多次,她问:“为什么要叫这些...”奇葩的称呼?

  “本来就是啊,虽然只是□□--但是我不是要‘服侍’你吗?”粟惜惜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小姐,你得承认,我们很合不是吗?”

  潼姬默认了,她交叠着的腿不自在地换了个边,说:“我有名字。”

  “你说。”粟惜惜轻声说,弯下腰捡起来她昨天草草丢在地上的书包,一边在心里等着一个假名。

  毕竟潼姬经常这样,她一直不是轻易给出自己名字的人。

  “Ines。”女人却说:“这么叫我就行。”

  粟惜惜愣了一下,书包脱了手,重新掉回地上。

  书包是扎口的,一来一回便散了开来,一本线圈册子从里面滑出。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意外。”潼姬走过来。

  “...没事。”

  粟惜惜看着她捡起自己的速写本,这才回过神,一把将册子抽了回来。

  这里面画满了眼前的人,她不想被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潼姬轻易看到。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潼姬不介意她的动作,眼神从她手中的线圈本上飘过,问。

  粟惜惜沉默了一会儿,回答:“Sophia。”

  不知道为什么,粟惜惜三个字没有办法从她嘴里说出来。

  粟惜惜担惊受怕了太久,总觉得听到这三个字,潼姬又会像曾经的她一样,从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逃走。

  所以既然...让她重新遇见了她。

  那么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让她有一个名头可以待在她身边就可以。

  “Sophia...”潼姬点了点头:“挺好听的名字--你不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吗?我会中文的。”

  “不用了。”少女闷闷回答,说:“给我吧,联系方式。”

  “我现在没有手机。”潼姬耸耸肩,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不是知道我的庄园在哪吗?”

  “那么,来我的庄园吧。”潼姬说:“每周末,来我庄园种花。”

  “种花...?”

  “你把我的花拔了,作为补偿,拔了多少就种多少回去。”潼姬说:“会有园丁教你。”

  粟惜惜有点傻:“就这个?”

  “当然不。”潼姬说到这里,有点找回自己主场的感觉,声音也变得调侃起来:“两天晚上都住在我这。”

  少女听懂了,但还是不满意:“一周就两天?”

  “小朋友,人不能纵欲。”

  “......”

  粟惜惜答应了。

  聊好时间,少女就离开了房间--她还要去上学。

  潼姬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从年初记忆受损之后,她的催眠能力也有一定程度的下滑,每次使用都会头疼,催眠状态也不稳定,时灵时不灵,时间也有长有短,这给她的生活造成了不少麻烦。

  到现在虽然已经有大半年,催眠的能力也并没有恢复到鼎盛期。

  也是因为这样,潼姬没有用催眠强行问出女生来历和目的。

  不知道少女的底细是其一,还因为她本来就缺少乐子。

  结束旅行,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未来几个月的生活一眼就可以看到头。

  但是又运气很好,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蹦出来了新鲜的、勾起她足够兴趣的少女。

  潼姬不愿抹杀掉这点趣味。

  勾起唇,女人起身准备回庄园。

  --要进食了,管家已经替她准备好了足够分量的血液。

  *

  往日的周末经常在学校出没的粟惜惜最近消失了,Sara有什么约会和party的邀请,她也全部拒绝。

  作为朋友的Sara甚至看不见粟惜惜再拿出她那本速写本成天描绘了。

  她心中有一些预感--Su似乎有了恋人。

  ......

  粟惜惜很遵守约定。

  连续三周,六个晚上,她在潼姬这,都只是在帮潼姬,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要。

  女人结束,看少女红着的脸颊耳根,和丝毫没有掩饰渴望的眼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些欺负小孩的小小快意。

  --却还装模作样地问她:“你真的不要?”

  少女从她身下站起身来,没有正面回答,“Ines,我可以吻你吗?”

  她问出这句话,可是并没有想要得到回复,只是自顾自地凑上前,轻轻衔了口女人的唇瓣。

  一触即分。

  “不要了。”粟惜惜舔了舔唇,“这就够了。”

  潼姬看着粟惜惜的表情微怔,反而被她翻云覆雨后的那一点纯情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难以理解,粟惜惜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做的时候,她的一切动作都很温柔和温暖,就算动作加快的时候,也像是开足的热水花洒,淋在她身上,包裹住她全身,却一点都不刺痛她。

  好像使尽浑身解数,只要她欢心就行。

  “你...”潼姬皱眉:“到底...”

  粟惜惜却没有听她把问题说完,弯起眼睛笑了笑,准备离开她的房间。

  “有需要、叫我。”粟惜惜说:“任何需要都可以。”

  粟惜惜时刻记得,最近是潼姬的转化期。

  目前看潼姬的状态,她似乎还没什么大碍。

  只是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间顶层的冰冷房间的时间里,有多么痛苦。

  想到这里,粟惜惜的心又抽痛着沉了沉,她龇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不免有点忧郁地想--要是潼姬还记得她,肯定会帮她揉揉心口,笑她的小心脏,让她不要担心。

  女人似乎也没有想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吸血鬼,在这栋熟悉的庄园之中,她挑了一间客房,装作是自己的房间。

  粟惜惜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才在那间客房发生的一切还荡漾在她心里,她在浴室里待了小半个小时后,才熄灯睡觉。

  周日,粟惜惜在玫瑰园里乖乖蹲在玫瑰园摆弄那些花花到中午,都没有看见潼姬。

  少女有点担心地抬头看向庄园的顶层。

  不知道潼姬需不需要血液,重逢到现在,她做梦都想要潼姬再咬她一口。

  可惜,不能说出口,怕吸血鬼小姐又惊慌失措,像以前一样把她赶走。

  粟惜惜自问不能再承受任何一次的失去。

  ......

  直到凌晨,潼姬终于从顶楼走了出来。

  她的身体都还抽痛着。

  感觉自从年初受到所谓的两次攻击而失去记忆之后,她的身体一整个虚了一圈。

  也因为一直没有大量地吸新鲜的血,没能恢复彻底。

  轮到了转化期,这样的感觉就更加深刻。

  潼姬叹了口气,下楼找那些腻味的血喝。

  她直接跳下了楼,轻盈地落在地上,等到她快走到厨房的时候,看到有人趴在餐厅的长桌上,背部随着呼吸慢慢起伏。

  ...Sophia?

  潼姬的脚步微微停滞,她向着粟惜惜走过去。

  粟惜惜穿着自己带的绒绒睡裙,看上去是洗完澡在等她,然后睡着的。

  桌上有半杯已经凉掉的牛奶。

  吸血鬼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悄无声息地撩起少女的长发,看着她白生生的脖颈,还有若隐若现的月牙纹身。

  这个纹身让她想起了有些吸血鬼给自己喜欢的猎物做临时标记的时候,猎物身上会长出的属于吸血鬼的专属图纹。

  潼姬不禁起了一些疑心,她还记得之前魔女告诉她的两次攻击都来自于吸血鬼阵营。

  --眼前这个Sophia,不会也是哪个吸血鬼派来接近她的小间谍吧。

  少女闭着眼睛动了动,吸血鬼小姐于是停下了动作,侧目一看,发现少女之前空空的左手上戴着一个漂亮的手镯。

  看着那个手镯,潼姬觉得有点眼熟--这很像她去年七月收藏的一个手镯。

  虽然价格不贵,只要十几万美金,但是因为是喜欢的独立珠宝设计师设计的,她专门用收购珠宝的化名,联系对方收藏了一个。

  潼姬歪了歪头,怎么看少女手上这个都是她的那副--但是她那副在中国一套专门收藏珠宝的房子里,失忆后还没去看过。

  Sophia小姐身上的谜团又重了一点。

  潼姬也不想着喝血了,拉着椅子坐在粟惜惜旁边,托腮看着她。

  Sophia了解她的身体,知道她敏感和喜欢的每一个点。

  Sophia的声音和长相都让她觉得很舒服,很窝心。

  Sophia知道她庄园的位置,还知道庄园的主人是她。

  虽然没认真尝过她的血,但就连她的血也让她感到熟悉。

  莫非她以前就是自己的情人了?

  有了两周的铺垫,此时想到这个可能,潼姬也不意外了,反而想着要不要再收集一些证据,然后搬过来一起盘问这个小姑娘。

  潼姬靠得离她近了一点,拉开粟惜惜肩头的睡衣,悄悄凑了过去。

  她控制着獠牙没有长出来,只是为了试试看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但是女人的动作还是惊扰了粟惜惜。

  朦朦胧胧之中,醒过来的少女没有因为潼姬的动作惊慌失措,而是反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把自己的肩头凑上去了一点,抵住潼姬平钝的牙齿。

  动作之自然,让潼姬差点真的咬下去了。

  她直起僵硬的背脊,对上少女眯缝着的眼睛,虽然刚结束转化的痛苦让她感到疲劳,潼姬还是催眠她,让她暂时先睡了过去。

  这个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吸血鬼?

  这还真的是潼姬没有想过的方向,她原以为就算Sophia当过她曾经的情人,自己也绝对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是吸血鬼的。

  好奇的心几乎要把吸血鬼冲破,她站起身来,有点焦躁地来回踱步,然后拿出两袋血,倒在长脚杯里慢慢喝着。

  直到平静下来一点,她有了方向,为少女盖上一块毯子,起身走到粟惜惜的房间。

  因为每周只住两天,房间里只有一点生活用品和粟惜惜的书包,女人看着粟惜惜的包,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伸手将扎口拉开了。

  里面果然放了那本本子。

  上次她刚到手上就被粟惜惜抢走的那本。

  潼姬将本子打开,心情莫名又难得的有点忐忑。

  第一页,潼姬就看到了一个署名。

  是中文。

  “粟...惜惜。”潼姬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惜惜?”

  有点耳熟。

  在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那平静无波的心脏都抽着跳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幻觉。

  往后翻一页,潼姬的动作倏然停滞住。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果然...一张一张,画的都是她。

  每一面有好几个小头,画着她不同的神态,每一个小头下都写着日期。

  时间是好几个月前,她还没有“遇见”粟惜惜的时候。

  大部分是细腻温柔的笔触和色彩,偶尔会有几个疯狂的线条插在其中,对应画出的也是些让人看了就面红耳赤的东西。

  --潼姬,为什么总不相信她能一直爱你呢?为什么不相信吸血鬼能被坚定地爱着呢?

  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声音这样问到。

  是潼姬自己在问自己,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冒出这个想法的缘由。

  潼姬翻看本子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翻面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中也有揪起来的绳结被一个个解开的声音。

  掩盖她记忆的纱布在缓缓下坠,但是却好像落不到尽头。

  还是想不起来。

  潼姬觉得自己需要更直白的刺激,或者线索,才能把那块纱布扯下来。

  她把本子放下,思绪万千地转过身的瞬间,看到少女站在门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女人吓了一跳,莫名有些心虚。

  “你偷、看。”少女说了中文,她眉头微微皱着,声音里还有点刚睡醒的软糯和委屈:“这是、是作弊。”

  啊...原来是个小结巴。

  潼姬觉得熟悉感更加强烈了。

  她现在这个催眠的能力简直鸡肋得要命,原本预想她能睡很久,结果才这么几分钟人就醒了。

  “Soph...粟惜惜。”潼姬叫她的名字:“你知道我是吸血鬼?”

  粟惜惜看着她,半晌,警惕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三周了,潼姬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还要问。”粟惜惜沉默片刻,也问。

  “那我也、也有,问题。潼姬,你发现自、自己失忆、的时候,为什么没、回家?不接电、话?就算你想不、起来了,这些也应、该可、可以做吧?”

  她叫她潼姬。

  潼姬的瞳孔微微颤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想要解释,就好像她被催眠了似的:“有人告诉我当初的情况很危险,让我直接离开那里,更何况我记忆里......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交代或者担心的人。”

  这句话再次砍了粟惜惜一刀,少女睁开眼,眉心拧成委屈的八字:“...是娜娅?”

  “...你连娜娅都认识?”潼姬震惊极了。

  “看来真、的是。”粟惜惜点了点头,声音下沉:“我知道、了。”

  业内人士米虹小姐告诉过粟惜惜,就像吸血鬼有血猎控制以平衡安稳之外,世界上还有不少这样的秩序管理组织,狼人有狼人的管理者,魔女自然也有魔女的管理者。

  除了极端血猎和极端狼人捕手,大部分管理者和被管理的异人还是相安无事。

  现代社会了,只要不伤人不违法,大家也都是比较友好地相处着。

  但是米虹翻阅了魔法管理组织的通缉名单,这才发现,娜娅这个奸商居然是被通缉的--也就是因为她能力强,才一直没有被抓住。

  粟惜惜在心里疯狂挥刀,不要被她抓到了--娜娅被她抓到的瞬间,就是她打举报电话联系人来抓她的时候。

  “你知道什么了,Sophia,粟惜惜,给我解释一下,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潼姬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安抚一下她乱七八糟的情绪。

  她说着说着,声音也难得地有点冲:“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很难受啊。”

  “......”听到女人生气的语句,粟惜惜这才从自己的委屈情绪中脱离出来,她看了潼姬一会儿。

  “那你再...再咬我一口吧。”粟惜惜说:“你刚刚,不是想咬、我吗?”

  潼姬:“啊?你...”

  “你咬、我一口,说、说不定能想、起来呢。”粟惜惜说:“如果你真、的想、想不起来,只要你、咬我,我就告、诉你。”

  她说着,走到潼姬面前来。

  潼姬看着她走近,真的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了。

  --“再咬我一口。”

  --“潼姬,咬我。”

  少女的声音从记忆深处飘上来,潼姬迷迷糊糊地看着粟惜惜拉住她,眼睛开始发红。

  “好了,咬我吧。”粟惜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声音像是在迷惑她。

  潼姬的眼睛变成红色,牙齿开始变长、变尖,她听着血液冉冉,看着眼前白腻的皮肤,还有上面的月牙纹身,才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纹身,是少女自己为自己补偿的咬痕。

  是因为想念她吗?

  牙齿穿破皮肤,潼姬感受到自己咽下的每一口血液都激活着她身体的每一寸--火热发烫。

  大脑也晕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一样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沉迷其中,埋裹着记忆的纱布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居然真的有用。

  腿一软,沉睡过去之前,潼姬想。

  怎么回事,这女孩的血,真是灵药啊。

  ......

  女人睡着过去的时候,牙齿甚至还停留在她的身体里,没了吸血鬼的信息素,刺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

  但是感受着痛觉,粟惜惜却觉得怀念和高兴,她抱着潼姬,往边上走了两步,把潼姬放在床上,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堂堂吸血鬼,总是被她撞见那么虚弱的一面。

  少女心中软软,用几张纸擦干净颈部的血迹,梗着疼痛的脖子打开书包。

  她的银刀也在书包里,幸好潼姬没有看见,不然真的解释不清了。

  将银刀握在手上,粟惜惜坐到潼姬身边。

  这一次,她要当潼姬醒来前的护卫。

  --绝对不会让她再一个人出现问题。

  粟惜惜一只手摩挲着钝钝的银刃,一只手握住了潼姬的手腕。

  没想到,真的被她等来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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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完结,已经一起写完了,但是想分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