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墙外飞窜出数十道人影,向后院袭来。
由于今夜太子驾临府邸,宅院内的守备军比平日里只多不少。
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来刺杀萧瑾,要么就是愚蠢至极,要么就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哨音越发尖锐刺耳,却吹得断断续续,仿佛快要断气一般。
萧瑾继承了原主的属性,也是有点武功在身上的,尚且都觉得头痛难忍,更遑论守在院外的士兵了。
那些卫兵是萧瑾的亲信,虽然头痛难抑,但仍是顶着凄厉的哨音步入院内,从腰间拔出兵器,将石桌旁的三人团团护住。
听着这道哨音,萧瑾捂住耳朵,望向掉在地上那支翎羽箭。
箭身尾端插着赤翎,鲜艳夺目,如血一般,与原著某江湖组织的设定相仿。
萧瑾想起了原著设定,脱口而出:“是血雨楼的箭。”
按照通常的网文套路,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定会出现一位血雨楼的黑衣高手,站在屋檐上狞笑着说:“哈哈哈,燕王殿下真是好眼力,今日便是我血雨楼要取你的命!”
然而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冷漠肃杀的箭雨。
而且看得出来,箭雨只是血雨楼的第一轮攻势,算不上猛烈,应该还留有后招。
虽说有哨音乱耳,众人无法集中注意力。但以守备军的实力,也足以抵挡那些赤色箭矢,所以这样的举措实在算不上明智。
不仅无法杀死自己,还会暴露弓箭手身处的具体位置。
萧瑾盯着这一切,总觉得以原著里血雨楼的手段,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
趁着守备军提剑斩断箭矢的间隙,将目光扫过院外,锁定了几名弓箭手所在的位置。
而后抬起袖,一启钢片。
这是绝歌给她的梅花袖箭,匣内装有六支暗箭。据说如果准头够好,便能一击毙命。
“嗖——”
箭矢迅捷如电,没入院外的树丛中。一道人影轰然倒地,极沉闷地坠落,想来应该正中咽喉。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这是萧瑾第一次杀人。
天色昏暗,庭院里悬挂的灯笼光也微弱,萧瑾看不清弓箭手的死状,以及脸上所显露出的表情。
只是再度抬起手,启开钢片,射出一连数发箭矢。
萧瑾未曾迟疑。
毕竟既然有人要杀她,要伤害自己身边的人,那么就去死。
太子看着这一幕,神色却略显讶异。
似乎没有想到,萧瑾就算双腿尽废,被困在了轮椅上,却依然毫不留情,出手便是杀招。
银朱和子苓却丝毫不意外,因为在她们眼里,自家主子向来如此。
与此同时,她们也拔出软剑,去寻其他弓箭手的位置。
只不过刚点足登上高墙,便瞧见月光照耀下,一袭赭衣伴着刀光剑影,衣袖翻飞,步履翩翩,穿梭于漫天霜色之间。
楚韶手持短刃,姿态闲适优雅,宛如执书卷,漫步庭中。
下一刻,袖间却绽出寒光。
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搭箭上弦,脖颈上便多出了一道窟窿。鲜血喷溅而出,楚韶微微侧身,避开了。
她看着飞速隐匿身形的第二个目标,无奈地笑了笑:“躲躲藏藏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刚温的酒,妾身还没来得及喝呢。”
弓箭手藏匿在树影后,脸上戴着血红面具。
虽然楚韶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他却莫名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这个人之所以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都找出来,竟然只是因为她想喝刚温好的酒,而不是冷酒。
在江湖最为神秘且手段狠辣的组织面前,讲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自负,也太狂妄。
然而当弓箭手低下头,瞧见刺进自己喉咙的那一柄短刃时,他觉得对方或许有这样的资本。
好快的剑。
血红面具掉落,随后他也变成了一具尸体,倒在夜幕中。
……
夜色更浓时,见证这幅情景的,不止楚韶。
此时,院内还有人也瞧见了这一幕。
那人着一身黑衣,负手立在紫藤萝花架上,俯瞰着小院内外发生的一切,却不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很奇怪,他站得这样高,身形也甚为颀长,但却没有人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黑衣人隐匿在紫藤萝花垂下的瀑布间,未曾佩剑,也没有持刀。
他神情漠然,看向院外,只见楚韶衣袖飘飞,正置于其间。
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女子挥刃屠杀自己这么多部下,如果还活着,实在很碍眼。
既然觉得碍眼,便随手摘下一片花叶,对准楚韶,轻飘ʟᴇxɪ飘地掷了过去。
而在庭院外,楚韶已经找到了比杀戮更好的消遣。
短刃柄端不断摩擦着掌心的伤口,每一次挥刃斩下,都让她能够感受到手中所攥住的温热血液。
心中愉悦更甚,唇畔也不禁扬起了笑意。
由于楚韶过于兴奋,以至于甚至忘记了周围的环境,也并不在意自己正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中。
待到她回过身时,才瞧见那片裹挟着杀意的花叶。
楚韶微微一愣。
因为她感觉为时已晚,自己大概避不开这一击。
站在花架子上的黑衣人也愣住了。
他这一生从不搞背后偷袭,更何况这道杀意如此明显,他本以为此人肯定能察觉到。
谁知,对方竟然走神了。
黑衣人有些懊恼,同时也有些惋惜。
对于如此轻易便取得了胜利,他很不满,甚至觉得不如不胜。
不过当黑衣人瞧见楚韶的面容时,内心刚刚生出的惋惜之意,转瞬间,却陡然变成了另一种心情。
黑衣人看着楚韶的脸,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就连嘴唇都在颤抖:“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同时,察觉到这一切的还有萧瑾。
原主的感知能力很强,所以其实在黑衣人摘下花叶时,她也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但一切都太快了。
在那人折下一枚花叶的瞬间,萧瑾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书册里读到的那几句话:
大尧第一剑客沈琅,以其所创的飞流剑法,独步天下。而所谓飞流剑法,即拈花摘叶皆可融剑式于其中,取人性命。
看着那片袭向楚韶的花叶,萧瑾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箭匣已经空了,而且她也不可能比沈琅的招式更快。
很奇怪,那片叶子还没有靠近楚韶的身体,萧瑾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痛楚。
那种疼痛是身体提前做出的反应,她根本避无可避,唇齿间也无可抑制地溢出了鲜血。
同时喊出了一道尖锐的嗓音:“楚韶——”
这是萧瑾第一次叫楚韶的名字。
随后这道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楚韶时,楚韶却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将手腕一转。
然后,接住了那片花叶。
……
接住了?
众人呆滞。
就连站在花架子上的黑衣人,此时看着这一幕,也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韶似乎并不知晓,众人方才曾替自己心惊胆战,捏着那片翠色的花叶,她仍是在笑。
依照上一刻的情形,自己当时的确来不及避开。
所以,楚韶根本就没打算避开。
她抬起手,如同对待任何一片普通的花叶,随意接住了它。
指尖捏住柔软的花叶,那道汹涌的杀意在楚韶的手中渐渐平息了,变得温顺异常。
一道惊天杀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化解了。
楚韶面上含着笑,内心也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有些可惜那片被剑客攀折下的花叶。
毕竟它还没来得及开花,便断送了生命。
虽然楚韶并非爱花之人,但想到这里,再看看萧瑾苍白的脸色,心中的愉悦莫名消减了几分。
她有些不悦,所以对花架子上的黑衣人说:“其实这些花,妾身已经照料很久了。”
瞧见楚韶安然无恙,萧瑾好不容易把快要蹦跶出去的心给塞了回去。
然而塞到一半,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意自身的死活,似乎更关心一朵花的存亡。
她突然有些懊恼。
楚韶并没有发现萧瑾的异样,只是带着笑意,对黑衣人轻声说:“阁下并非惜花之人,自然不知道照顾小小的一朵花,其实也不是一件易事。”
“响晴天不能晒太多阳光,天色沉下来,又唯恐雨水会压弯它的腰。”
黑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韶,沉默良久,才问出一句:“你为何要担心一朵花?”
楚韶回答:“因为院子里的这些小花很有趣,看似易折,却又实在骄傲。明明如此脆弱,却依然还在向上生长。”
“然后呢?”黑衣人问。
“然后?”
楚韶微微笑了笑:“然后阁下靠近了我的花,并且摘下了它。”
她看着手中所握住的花叶,对黑衣人说:“既然阁下摘下了我的花,并且把它当做见面礼送给了我。那么,我理应奉还给您另一样东西。”
隔着遥遥相望的一段距离,黑衣人已经猜出了楚韶的身份。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被人骗了,接下了一个棘手的任务,但仍是平静地问:“你想奉还给我什么?”
“我知道阁下并非沈琅,也没有参悟透飞流剑法的精髓,所以您的招式不足以伤到我。”
楚韶抬起手,轻轻折下一片榆树叶。
在把那片叶子掷出去之前,她笑着对黑衣人说:“那么我的礼物就是……奉还给阁下真正的飞流剑法。”
“还望您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