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楚韶的好感度解锁,萧瑾猝不及防。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转过头,却发现楚韶已经不在身边了。
平视前方,瞧见一架灯笼底下,立着那抹洁白身影。衣袖拂动,穿梭在光彩斑斓之间。
萧瑾看着楚韶,而被她注视的人正仰起头,静静注视着架子上悬挂的纸折彩灯。
晕出的光亮渐次照耀在衣袂和脸庞上,楚韶用视线去触碰灯罩子,似乎望向了很高很远的那一处,凝视许久。
月亮从云间浮起,楚韶回过身,看向萧瑾:“今日是上元节吗?”
萧瑾点点头:“是。”
烛光闪烁,楚韶的面容在灯火中隐约朦胧,眉眼间勾出一段笑意,轻轻地说:“多谢。”
这次,楚韶的感谢并没有加上“王爷”这个前缀,也没有“您”之类的敬语。
说明这句话不是说给原主,也不是说给齐国燕王听的。
楚韶是在谢她。
萧瑾顿了顿,回道:“不必谢。”
……
回到房内,萧瑾思考着徐郡守到底会提出什么条件。
不过,徐郡守其实也别无选择。
皇室斗争看似复杂,实际上也简单。徐郡守得罪了穆丞相,便算是得罪了四皇子一派。
此番徐郡守如果是想重新调回京城,必定得依附除开四皇子党派之外的势力。
而除了自己,足以和四皇子抗衡的,就只有长公主和太子了。
先不提长公主暗中支持四皇子的事,单凭徐郡守不过一位小小庆州郡守。只是在地方任官,想要见到齐国太子和昭阳长公主,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萧瑾相信,在男主没有对徐郡守抛出橄榄枝之前,对方所能选择的最佳盟友就是自己。
而萧瑾之所以想将徐郡守收为己用,不仅是因为此人跟穆丞相有过私人恩怨。
更因为在原著剧情里,徐郡守手里头捏着有关穆丞相的一个秘密。
前宛州郡守获罪流放岭南时,因为向来与徐郡守交好,曾托人将一册账本交给了徐郡守。那册账本上,记载了穆丞相前往宛州赈灾所支出的明细。
穆相并非清官廉吏,相反酷爱敛财。对于赈灾一事,能捞一笔银钱自然是要捞的。
只不过不知为何,穆相赈完水灾之后,血雨楼竟将此人贪赃的消息给放了出去。
眼见京城流言四起,穆相大惊,最终弃车保帅,将宛州郡守推出来当了自己的替罪羊。而在流放途中,宛州郡守也因“突发恶疾”而身亡。这把火,始终未曾烧到穆相的身上。
虽然徐郡守手中握有穆相赈灾贪赃的证据,但仅凭他一人之力终究还是过于渺小。
要知道穆家出了个丞相,宫中还有一位得宠的贵妃。
若想以赈灾贪赃一事撼动穆家的地位,彻底扳倒穆相,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故而即使被一贬再贬,徐郡守始终未曾将此事抖出去。
隐忍未发,一直在等待良机。
萧瑾看着房中的那帖字画,心想在原著里你等到的良机是太子。不过可惜这次先遇到的是我,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想完了这些正事,奈何脑海里还存了些并非正事,但也同样十分重要的事情。
彩灯底下的那抹白影,的确让萧瑾闭上眼,也挥之不去。
很难形容楚韶仰起头,那一瞬的姿态。看着楚韶的眼睛,总感觉这个人好像想了很多,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
楚韶是介于天真和残忍之间的人,世间琐事,对于她来说,似乎只是无聊时的消遣。
楚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并不被自己所看透。
但当萧瑾抬起头,看着百盏明灯映在楚韶的眼中,突然间她很想知道,对方曾置身于怎样的盛景,又见过怎样的衰颓萧索。
才会转过身,用那样的微笑,那样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
夜深了。
萧瑾想着心事,在郡守府内喝了几杯酒。
起初并不觉得这酒如何醉人,只是独自待在房中时,用指压上额角,觉得后劲还是有点儿大。
虽然没醉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地步,但头昏脑胀倒是真的。
幸亏绝歌前些日子送来了两名侍女,叫做银朱和子苓。二人皆是自小就在燕地长大的,知晓萧瑾是女儿身,也方便在一旁仔细侍奉着。
见萧瑾有些喝醉了,银朱便替她脱下身上的外衣,顺带着端来一碗醒酒汤,伺候着她服下。
萧瑾饮了几盏酒,身上难免沾了酒气,晚上肯定是要沐浴的。
子苓便找来了一件干净的雪色中衣,替萧瑾换好衣服后,便将萧瑾推到了后院那处浴池里。
浴池很大,地板上铺着玉石。
虽然萧瑾腿上有疾,但待在池中浸泡了一会儿,总觉得脚趾触及到池底的温泉水时,似乎也能感觉到薄纱般柔滑的触感。
池水呈一片浅碧色,萧瑾半睁着眼,随意问了银朱一句:“池子里泡的是什么?”
银朱回答:“回王爷的话,里面泡的是叶大人派人送来的灵药,据说这药液极为名贵,对您的腿疾大有益处。”
酒劲儿还没过,萧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银朱口中的那位“叶大人”就是叶绝歌。
表面上倒是颔首赞同。
心里却在想,连原著里的苏神医都治不好原主的腿疾,恐怕这药液治标不治本,起到的作用也极为有限。
不过也是,能好一会儿是一会儿。
虽然知道药液所能维持的功效应该比较短暂,但当萧瑾发现自己的双腿能够稍微进行活动时,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使用双腿,实在值得纪念。
子苓看着萧瑾的双腿沉于池底,只游动着一抹冷玉般的白,不知为何,面上隐隐透出彤色。
随后移开视线,将信函呈给萧瑾,恭敬地说:“王爷,叶大人已将沈琅的来历基本调查清楚了,请您过目。”
萧瑾接过了那封密函。
撑着眼皮,将信上的内容扫了个大概,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看见那一句:永宁十二年,于蒹葭楼遇容怜。
萧瑾微微皱眉,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容怜这个人……好像是楚韶的生母吧?
就在此时,机械音蓦地在萧瑾的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您已集齐有关支线任务一的第三个条件。”
听完系统的话,萧瑾有些疑惑。
除了和昭阳长公主说了几句话之外,自己好像也没有刻意收集什么线索,怎么就收集完条件了。
系统似乎知晓萧瑾的想法,作出了解释。
“触发支线任务一的条件共有四个:一是拥有关键物品‘冰菱花素帕’,二是获得‘昭阳长公主的谈话’,三是解锁有关沈琅的来历,第四个条件则是……”
“开启女主楚韶的好感度。”
萧瑾沉默了。
敢情系统从一开始就知道,完成支线任务需要开启楚韶的好感度,然而却一直藏着掖着没告诉她?
系统再解释:“女主楚韶的好感度是隐性附加条件,系统无法检测到宿主是否能够达成,所以没有告诉您这项条件。”
“简单地说,如果宿主没有开启女主楚韶的好感度,但您完成支线任务一之后,依然会获得奖励,只是奖励会减半而已。”
萧瑾明白系统的意思。
这意味着,她没有达成这项条件其实无伤大雅,反正也有奖励。
不过,达成肯定是更好的。
萧瑾还没看完信上剩余的内容,便迫不及待地问:“所以,奖励到底是什么?”
系统回答:“奖励包含一个月的生命时长,以及关于‘祥瑞之花’的回忆片段。”
“回忆片段?”
“是的。”
萧瑾直觉这段回忆怕是跟楚韶有关,皱起眉问:“回忆片段什么时候才会触发?”
系统和善地回答:“现在。”
“就是现在?”萧瑾震惊,总觉得是不是来得有点太快了。
“是的,宿主。”
“系统是很高效的哦。”
萧瑾还没来得及骂出声,用尽全力去抗拒回忆片段的触发。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
楚韶回房后,一直在思考不太能想明白的一件事。
或者说,很多件事情。
借着庭院落下的ʟᴇxɪ月光,楚韶抬起手,看着自己腕部淡青色的血管。
她知道里面的血液正在流动,但这样的流动,并不会让她体会到存活的愉悦感。
腕间的脉搏真实存在。
即便用匕首的尖端抵住血管,里面的血液依然会流动。
不管是以沉默涌动的姿态,还是以喷溅而出的状态存在,对楚韶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
但在今夜,当她瞧见悬在木架上的彩灯时,却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陷入了极其宁静的状态。
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驯服了,变得很温顺。
温顺到,甚至有些不像她了。
楚韶在燃烧的灯火中踱步徘徊。她一反常态,认真地做着这样无趣而又毫无意义的事情。
待到转过身,看向萧瑾时,又觉得周身的血液正随着蝶群扇动起的火焰一同燃烧。
楚韶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是她很想明白,很想去探寻的一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楚韶并不太清楚,但她明白自己一定得知道。不管用出什么手段,用何种方式去探查,也一定要知晓那一瞬的感受究竟源自于什么。
她很想知道,所以她走了出去。
往夜色,往黑暗里走。
穿过扑满灯火的木架,穿过冷寂的繁花,楚韶来到了后院的浴池前。
她知道这个地方驻守着王府的守备军,不过他们都认识自己,并没有出手阻拦。
拦住她的,只有两名面露警惕的侍女:“王妃娘娘,王爷正在里面沐浴,还请您止步。”
听完对方的话,楚韶笑了笑,表示理解。
然后分别在两人的颈间劈下了一记手刀,放倒了她们。
看着两名侍女软软倒下,楚韶贴心扶住了她们,将二人的身体放置在了柱子边。
唇畔含着微笑,继续向前走。
楚韶的脚步很轻。
轻轻推开门,轻轻踏过微润的玉砖,就连脱下鞋履,潜入池水的动作都极轻柔。
浴池里氤氲着湿润的雾气。
楚韶置身其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温泉浸透了自己的衣袍和发丝,但她并不在乎。
只是行走,缓缓涉水而过。
如同一尾纯白的鲤,拖着湿透的衣摆,游至彼方瞧不清的那一头。
直到看见浴池边的萧瑾,楚韶才停下脚步,靠了岸。
看着散落在水面上的三千青丝,以及萧瑾安静的睡颜,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
再近一步,楚韶凝视着萧瑾漆黑湿润的睫毛。池中升腾的迷雾,似乎隐约消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垂下的细密眼睫,柔软的脖颈,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
所以当楚韶伸出手,攥住指节,扼上萧瑾的脖颈时,一系列的动作无疑轻松又自然。
唇边依然含着微笑,柔得像是春夜里拂动的香风。
楚韶并没有使力去掐。
仅仅只是感受着脖颈间血液的流动,就已经足够让她兴奋了。
但此时,楚韶并不满足于足够,还想要探寻更多。
楚韶看着陷入沉睡的萧瑾,总觉得对方睡着的模样虽然冷淡依旧,但脸侧在雾气中勾勒出的轮廓,依稀变得柔和许多。
安静得像是一具失去生机的玩偶,一件漂亮易碎的瓷制品。
楚韶放下了扼住萧瑾脖颈的手。
她含着笑,缓缓俯近那片白皙的肌肤,正准备张开嘴唇咬上去时,手肘处却蓦地触及到了一片柔软。
一片……很意外的柔软。
楚韶动作一顿。
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