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了些。
时值傍晚。
孟昭菀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边指挥书桃、金喜和小银子堆雪人。
这三人平日里心细手巧, 堆地雪人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孟昭菀看得闹心,撸了撸袖子就要亲自干。
书桃见她那架势,紧张到头皮发麻, 求她别冲动:“我们再堆一个雪人, 保证您满意。”
孟昭菀泄气地垂下肩膀, 摸摸隆起的小腹,嘀咕道,麒麟儿啊麒麟儿,母后为了你连雪人都没得玩呢。
后又望着天空回忆道,以前的每个冬天,母亲和阿姐都会入宫陪着本宫一块玩雪。
书桃踮着脚从桃树上摘了根树枝,要拿去当作雪人的胳膊, 忙里偷闲地附和道:“夫人和苏小姐堆的雪人是顶顶好, 活生生的。”
孟昭菀似乎有了心事,道:“也不知她们在梅州过得好不好?祖父身体是否康健?”
书桃道:“快要过年了,娘娘若实在思念家人,大可跟皇上请一道旨意, 准允孟家入京与您共度佳节。”
金喜小银子:“对对对,皇上心疼您,肯定会答应。”
这时, 守门的小太监高声唱喏——
太后驾到。
孟昭菀整理衣裳欲要去迎。
太后却不准她出殿淋雪,快步进去,问候她这几日可安然。
书桃三人也跟进殿,伺候着两位主子安坐和用茶。
正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 将太后一行人带来的寒意驱散一空。
“哀家整日忙着替皇上处理政务, 好不容易得空,就来看看你, 今日太医可有来为你请平安脉?”
她近日来过万春宫来几次,孟昭菀已然适应,不慌不忙地作答后,再道,有劳母后挂心。
太后又道:“这坤泽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哀家是过来人,心疼你呀。方才你说思念母亲和姐妹,哀家就准她们除夕入宫,好好陪陪你,直到你平安诞下麒麟儿。”
喜从天降,孟昭菀有点反应不及。
书桃忙跪地,替孟昭菀谢过太后的恩典。
孟昭菀高兴了,太后也一并高兴了,又说了会儿话,润嗓的热茶也饮了不少,见天黑下来,便准备回慈宁宫。
临行前不准孟昭菀相送,再三叮嘱万春宫上下的奴才尽心尽力地侍奉。
末了和蔼慈祥地拉住孟昭菀的手道:“新年一过,咱们皇家就要添一小生命,哀家可算盼来这一天了。”
孟昭菀听罢,笑意更甚。
……
太后刚走,朱玉瑾就回宫了,她怕孟昭菀住在养心殿不习惯,从宫外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
孟昭菀定ʟᴇxɪ睛一瞧,全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垮了脸转去了勤政亲贤殿,像是打定主意要离帝王远远的。
朱玉瑾追上去扶着她腰身,又扶着她坐进专属于帝王的宝座里,讨好道:“你不喜欢的话下次朕给你买别的。”
孟昭菀质问道:“那是给臣妾买的吗,明明是买给麒麟儿的。”
朱玉瑾赔着笑:“要不你尝尝糖葫芦。”
“糖葫芦是皇上给自己买的吧。”
朱玉瑾一脸的“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但姿态还是要放软。
朱玉瑾坐上宝座的脚踏,帮孟昭菀捶着腿。
金喜进来送糕点,一看这画面受了点小惊吓。
帝王,你怎可自甘堕落
不料帝王还有更堕落的。
“昭昭,舒服吗?”
“舒服,左边点,对……用点力。”
“朕再帮你捶捶肩。”朱玉瑾站好。
孟昭菀配合着侧出了半边身子,抱怨说肚子一大,腰背不光容易酸疼,两条腿也时常发肿。
帝王便捶得聚精会神。
孟昭菀不经意道:“母后来过了,要宣孟家入京陪臣妾过除夕。”
朱玉瑾:“嗯,你快要临产了,你母亲来陪着你,朕也安心,母后想的真周全。”
“皇上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你开心就行。”
金喜听不下去了,放下糕点就告退,退出一小截,想起有正事没禀,又折身回去哈哈腰:“皇上,上官敬求见。”
朱玉瑾揉肩捶腿的小手一顿,略有喜气道:“昭昭,朕去去就来。”
她一回来孟昭菀就看出今日的擂台甚是顺利,不然帝王哪有闲心来做伺候人的活儿。
“皇上慢些去。”
这话尾音往上挑着,慵慵懒懒的,像猫爪子往人心上挠。
朱玉瑾俯身咬她耳朵尖,又咬她脸蛋。
像个登徒子在讨债。
孟昭菀推开她,嗔骂道:“去你的。”
朱玉瑾笑着走了,几步就从勤政亲贤殿拐进了中正殿。
上官敬叩首后,用欲言又止的神情道:“奴才斗胆请皇上移步。”
朱玉瑾猜他是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能查到事就算是好消息了,朱玉瑾领着他去了梅园小筑。
这地方清静,朱玉瑾偶尔会来此偷懒,没有她的准许,谁都不敢来打扰。数月前,燕浅正是在此处被逼着沐浴更衣,差点上了她的龙床。
此时雪停了,无风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很适合谈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朱玉瑾进了小筑,一吹燃火折子点亮蜡烛,就迫不及待地问:“人抓住了?”
“是,我们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但没抓全,跑了几个。”
“抓住那幕后之人了吗?”
“属下无能,只砍伤了他的胳膊。”
朱玉瑾不免失望,嘬了嘬嘴,但并未责怪上官敬,她心里有数,此人前世就难缠,今生更不会轻易被捉住。
只道:“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必要让朕借一步说话吧。”
“微臣是怕皇后娘娘听见。”
朱玉瑾不解。
“您先看看这个,”上官敬呈上一张画纸,“被抓住的这些人腰间也有一样的……图腾,完完整整,微臣仔仔细细的画下来了。”
朱玉瑾拿起画纸贴近烛光,冥思苦想好一阵。
这图腾……
有一丢丢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可记忆却并不深刻,该是在某个地方晃过一眼,年深日久就忘了。
上官敬提醒道:“江南……踏月山庄。”
朱玉瑾激灵灵的一抖,否认道:“朕听皇后讲过,踏月山庄的弟子的确会在及笄之年刺青,安怀乡君也曾在与朕闲聊时,随手画出过踏月山庄的庄徽……怪不得朕觉得眼熟……朕想起来了,那庄徽上含有‘仙人踏月’的图案,这图腾上却没有啊?”
“微臣刑讯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着江南口音。之前刑讯刀疤脸,微臣也细听过他说话,江南口音不重,多是青州口音,估摸他是长在青州,后在江南生活过一段日子。”
朱玉瑾想到什么似的问:“江南地大,门派众多,踏月山庄只是其中一个。”
上官敬跟了朱玉瑾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她在自欺欺人,晓得眼下要是做忠仆就是在做恶人,却仍道:“可这图腾和踏月山庄的庄徽太相似,天底下哪有如此巧的事。”
朱玉瑾缄默了,上齿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