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扶着你吧, 你们坤泽身子骨弱。”
这话朱玉瑾说得心虚,她其实琢磨过了,孟昭菀再弱也不至于弱到几百级台阶都爬不上去, 怪只怪她这个帝王不懂心疼人, 成天琢磨那本《妻妻生活一百零八式》害得孟昭菀亏了身子。
她也纳闷儿呢, 以前她多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如今想在梦里过点放纵的日子,为何一放纵就过了头?
孟昭菀冷漠道:“臣妾跪的力气还是有的。”
朱玉瑾:“……”
从古至今,哪位后宫女子敢拒绝帝王的恩宠,还拒绝的这般直接,也就孟昭菀了。
朱玉瑾的自尊心很受挫,却依旧跪在了另一处蒲团上。
孟昭菀双手合十, 对着碧霞元君拜了三拜, 后又目光灼灼的看向朱玉瑾,问:“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跟臣妾讲实话,有没有背着臣妾……”
孟昭菀咽喉一哽, 问不下去了。
她是想问问朱玉瑾有没有背着她……喜欢上别的狐媚子。
朱玉瑾观她神情有异:“昭昭,你是又不舒服了吗,到底是在山间, 虽然凉爽,但也有风,你等一等,朕去关窗。”
孟昭菀拉住她, 不准她走, 改问孩子的事:“真的有仙人跟你托梦吗?”
“好端端的……做甚问这个?”朱玉瑾面有不自在,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孟昭菀尽收眼底。
孟昭婉咬咬牙, 再问道:“咱们真的有三个女儿?”
“有啊。”
这一问朱玉瑾回答的还挺快。
孟昭菀接着问:“长女名叫笙儿,生于在腊月初八,那老二老三又生在哪一日呢?”
“老二生在上元夜的后两日。老三生在三月初二,每年母后的生辰一过,宫中就要忙着为老三筹办生辰宴,至于笙儿……她的生辰朕记错了,不是在腊八……而是在腊八后的十几日。”
孟昭菀像是看出破绽,扯了个冷笑:“老二老三的生辰皇上记得清楚,偏偏笙儿这个嫡长女的生辰,皇上却记得模模糊糊?”
朱玉瑾:“呃……”
这么嘛……
一来是她年纪大了,六十年前的事有许多都忘了。
二来……也算是她有意在遗忘关于笙儿的一切。
笙儿刚离开的那几年,她日日垂泪,白天尚可借着繁忙的政务暂时忘却痛苦,到了晚上,唯有借酒消愁方能入睡。
没过多久,她就身心交病,患上了严重的头风病,一旦发作起来就是针扎般的难受。
太后心疼她,命人将笙儿的东西统统搬进慈宁宫封存,不准她接触到半分,免得睹物伤情,又过了几年,她的头风病果然好转,可关于小公主……她却是有诸多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她一生有三女,唯有老三长大成人,遗憾的是老三出生时,她和孟昭娃已然决裂,孟昭菀甚至不愿让老三与她亲近……
所以笙儿才是真正在她身边陪伴过的孩子。
往事不堪回首,朱玉瑾已是泪流满面。
孟佳菀翻了个白眼,帝王,你可否不要动不动就哭,搞得像人家在欺负你似的,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啊。
朱玉瑾用衣袖擦掉眼泪,她今日穿了件银白的宽袖长袍,几滴泪水洇在上头,晕花了精绣的叠云纹。
孟昭菀不为所动,微露讥讽道:“谎话嘛,总是容易前言不搭后语。”
“昭昭,你不信朕?”
孟昭菀冷着脸,掏出揣在怀中的黄历,斜晲道:“你确定笙儿生辰是腊八后的十几日?”
“没错。”
孟昭菀哗啦啦的翻着黄历,翻到腊八瞧了几眼,又再往后翻了十余日,翻到了……小年。
“对对对,笙儿是在小年前日出生的,你当时是头胎,本以为你会生的辛苦,”朱玉瑾像是想起来了,语中带了些怀念,“当日一下早朝,安怀乡君来养心殿回差,回到一半,书桃就来禀,说你要生了……笙儿争气,没折腾你,小半天的工夫就呱呱坠地了……”
“后来呢?”
“后面的事嘛,朕是真的记不——”
孟昭菀:“这些全是你做梦梦到的?”
朱玉瑾摸摸鼻尖儿:“算……是吧。”
“才几日的时光,就记不清了?”
朱玉瑾脱口而出道:“人老了——”
“皇上弱冠之年,一根白头发都没有,这就算老?”
真要是老的话,还能两天给她一个浅度标记三天给她个深度标记,蒙谁呢,当她三岁小孩儿吗。
朱玉瑾知她看中孩子,在她困苦的一生中,孩子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逆鳞,更是她为自己铸造的围城。
“昭昭,”朱玉瑾扳过她的双肩,与她面对着面,“你是朕此生的挚爱,也是朕此生唯一的皇后,朕跟你保证,无论你有没有孩子,朕都不会辜负你的。”
她这话要放在以前说,孟昭菀定然会无比感动,可搁到现在说,孟昭菀只有一个想法——
哟哟哟哟~
你当然不在意我有没有孩子啦,因为你有三胞胎了嘛。
呸,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孟昭菀送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朱玉瑾当然是体会不出她这眼神中的深意的,思量着要不要直言,“其实朕已经知晓你此生子嗣艰难”,又怕这话会戳了孟昭菀的伤疤……
哎,愁人。
于是委婉道:“不管有没有孩子,都无人可以撼动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
能得到帝王此般承诺,是多少后宫女子做梦也盼不来的,孟昭菀却满不在乎。
后宫中只有她一人,所以她没有多少勾心斗角的经验,不过她在出嫁前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提前三个月就在恶补各种宫斗知识,买下了市面上所有大热的后宫话本,又从七大姑八大姨的口中,了解了太后及诸位老太妃当年惊心动魄的后宫生活。
据说当年,先帝爷也是对太后情有独钟,对其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呢,是在为纳新人做铺垫呢。
新人一进宫,就封了嫔位,只因肚子里揣了个崽。
孟昭菀觑着朱玉瑾,真不愧是先帝爷亲生的,在甜言蜜语方面也是一脉相传啊。
她平生最不喜欢弯弯绕绕,如果有话要讲,就理应摆在明面上,双臂环在胸口道:“臣妾的脾气秉性,皇上最是了解,根本没有容人之心。”
朱玉瑾眨眨眼,没想到啊,小皇后竟然有如此清晰的自我认知。
“不过,孩子是无辜的,纵使臣妾再任性无理,也不会迁怒于三个小娃娃,”孟昭菀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纷乱,“去母留子吧,臣妾勉为其难给他们当回母后。”
“???”
小娃娃?三个?去母留子?
朱玉瑾听得云里雾里的,稍做思量,便也抽丝剥茧,寻出了一点“真相”,猜测孟昭菀是误会她看上别的坤泽,微带愠怒道:“昭昭,你听谁胡乱编排朕呢?”
“皇上自己编个谎话都编不全,还有脸怪别人编排你。”
朱玉瑾:听听这以下犯上的语气,是朕给你自由过了火。
然而孟昭菀还有更过火的:“皇上既然有了新人,臣妾也不在皇上跟前碍眼了,从即日起,皇上就不必来万春宫了。”
言简意赅就是,从今往后,你ʟᴇxɪ莫挨老子。
说罢,孟昭菀起身欲走,起得太猛,娇弱的身子不太能适应,脑袋发晕、眼前发黑,却又不想在朱玉瑾面前跌份儿,不等对方来扶住她,就凭借超强的意志力稳稳站定。
“昭昭——”
“死开!”
朱玉瑾像是被烫着似的,唰一下缩回要去扶她的双手,脸上满上难以置信。
她听到什么?
好像是一个骂人的词……
虽然她儿时在冷宫随母后住过几年,日子艰难,但是也没有谁骂过她。
那时,母后为了能更好的护住她,刻意隐瞒了她的存在,是以她的童年算是无忧无虑。
某天,父皇想起了母后的好,念起了旧情,便将母亲接出了冷宫,而后才惊喜的发现了已经年近十岁的她,更有太医预断出她日后十有八九是个乾元,且品阶相当高贵。
父皇年轻时纵情过度,亏了精气,儿女缘不大好,皇子皇女中,总共也就两个乾元,一个是天生的跛子,一个是天生的傻子。
坦白的讲就是帝位后继无人,突然冒出个她,瞬间有了天上掉馅饼的狂喜,对她自然就疼爱有加,皇位也就落在了她头上。
总而言之,从小到大还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骂她。
小皇后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必须严加管教才行。
朱玉瑾站起身,语气甚是严厉:“你站住!”
彼时孟昭菀刚拉开门,听闻这一声呵斥,定住了脚,扭过脸朝她吐舌头:“略略略略略~”
朱玉瑾:“……”
后殿外的所有仆役:“……”
金喜和小银子正领着掌教往这处来,主要是掌教太热情,非要亲自来感谢二位主子的慷慨,好巧不巧的目睹了这一幕。
气氛很凝重。
掌教扯了抹尴尬的笑:“嘿,你们家小夫人……真乃性情中人啊。”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