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元的目光定在曲昭国的二殿下身上,她打量着这个女人的身量与动作。

  可她知道,无论再怎么像,都不可能是霍倾。

  霍倾是金国人,是霍道廉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曲昭国的皇女。

  可她有些贪恋的想要多看几眼,她已经许久未看到霍倾了。

  霍倾站在城墙上,低头看着姜淮元的一举一动。姜淮元勒着马缰绳,目光直直的定在她的身上,若非未从姜淮元的眼中,看到那份独属于她的依恋目光,她险些要以为,姜淮元已经认出了她。

  一年多未见,姜淮元的容颜已经褪去了青涩,比之前更加成熟,脸庞上也因太过消瘦,细微棱角也显现了出来。

  姜淮元率领金国残余大军反扑,可谓是将她所写的那本兵书,运用到了极致。曲昭国虽是损失了不少的兵将,不过姜淮元此举,却给她争来了机会。

  她去年与封怀玄分离,回到都城,被冠上了通敌的罪名,不得已才提前回了曲昭京中。

  她的师父丁梓仙,在知晓她师兄祝秋明,是被她杀了之后,便带着曲昭第一富商投靠了曲昭国大殿下曲漪,想要置她于死地。

  霍倾回来之后便开始处理她们,祝秋明是千禄商行的小儿子,亦是丁梓仙与祝家的私生子。

  丁梓仙是师门里少有的门内弟子,霍倾和霍钟都是门外弟子,门内弟子是不可以结婚生子的,但丁梓仙却育有一子,且收之门下,从小便以师徒相称。

  丁梓仙倾其所有教授他武艺,祝秋明也已经是千禄商行未来内定的当家人,却不想最后被霍倾杀了,丁梓仙怎能不恨霍倾。

  可她想要杀霍倾,也非易事,又怕自己的事情暴露,被师门追杀,便想到了她的死敌曲漪。

  霍倾回来之后,用了自己的势力,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千禄商行铲除,在曲漪拿着免他们死罪的圣旨抵达之前,手刃了祝秋明的父亲和丁梓仙。

  她从来都是有仇必报,不管是谁。

  虽是洗刷掉了冤屈,但她所有的要职都被曲昭女皇撤下了。

  她的战场一直在金国,回到京中便处处受人掣肘。她原以为封家会是她的鼎力支持者,可除了封怀玄,她走了这些年,许多原本支持她的人却都投靠了曲漪。

  她如今在京中尚能有一席之地,全都仰赖封怀玄手中的大军,以及还未灭掉的金国。

  姜淮元带着残余金国部队,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王者之师。在她们抵达到曲昭国城门之下的时候,霍倾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城墙下的姜淮元唇口微张,在转身之时眉心微蹙,勒住马缰绳,让副将下令撤离了此处。

  霍倾看着姜淮元离去不见了身影,侧目看了一眼身后曲昭女皇派来的人,敛眸道:“郑大人可去与陛下交差了。”

  被换做郑大人的官员,闻声咧开嘴笑道:“二殿下不与微臣,一起回去复命吗?”

  霍倾往前走了一步,本不想再理会他,但想到他如今得宠之势,顿住脚步道:“本宫需要去处理母皇交代的事情,劳烦郑大人辛苦一趟了。”

  霍倾说完继续往前走,可那郑大人便快走了几步,拦住她的去路,站在霍倾的一侧,拱手道:“还请二殿下,与微臣一起回去复命。”

  霍倾摘下围帽,眼眸如寒霜般冰冷,盯的被唤作郑大人的人,不敢再直视于她。

  “本宫做事,不需要任何人来指点。”霍倾一字一句的冷声丢下话,往城楼的青石阶梯走去。

  霍倾下了城楼,下面牵着马匹的手下便将马牵到了霍倾的身前,看着霍倾上了马,又将马缰绳递到了她的手中,而后又自己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对着城门的守卫道:“开城门!”

  “这……二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守卫城门的将领一脸的为难,金国的兵才走,若是此刻开了城门,他们反扑进来,那他们岂不是曲昭国的罪人了。

  霍倾闻声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在是方才的冰冷,拿出了曲昭女皇的御用令牌,道:“莫要担心,金国的兵,不会回来。”她了解姜淮元,也知道自己写在兵书里将令一诺千金的话,姜淮元一定记在心里了。

  “可……”虽有圣令,但他此刻也不敢冒险,“不若二殿下,再等些时辰?”等金国的兵确定走远后再开城门。

  他们也是怕金国的兵埋伏在此处,霍倾出去的太着急了。

  “二殿下还是跟微臣先回——”

  郑大人的一脸看戏的模样,话还未说完,嘴上便挨了一鞭子,是霍倾是方才的手下抽的。

  郑大人捂着被抽的破皮的脸颊,半响没有反应过来,霍倾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守城门的将领轻眨了一下眸子。

  那将领知晓霍倾的脾气,看着女皇身边的红人都被她的手下抽打,随即放话,让人将城门打开了。

  高大的需要百人才可开启的城门被缓缓拉开,霍倾等人只扫了一眼外面一片残垣的景象后,便策马离去。

  .

  姜淮元回到营帐内,下令让人三军退到两百里外。金裕更是一刻不敢迟疑,只要他们撤到了两百里外,金楚韫的解药便会有人送进来。

  金楚韫身体的温度一直在下降,姜淮元将自己的外衣脱了,只穿了中衣将她抱在怀里,为她增加一些热量。

  马车内的火炉让姜淮元汗流浃背,可她却不敢松开金楚韫。

  金楚韫的体内并非只有金鼎蛇毒一种,霍钟说金楚韫中毒应该是杀曲昭死侍之时迸溅到了她的身上,而金楚韫的现下的血液里也具有传染性。

  当时霍钟不让她碰金楚韫,便是担心金楚韫身上的血,会从渗入到她的皮肤内,传染给她。

  可霍钟当时抱她的时候,却未曾担心这些,而且霍钟对于曲昭国死侍的事情,知道的似乎也有点多。

  姜淮元心下起了疑惑,掀开马车帘子让人将霍钟唤了过去。

  霍钟骑着马走在马车旁,隔着帘子与马车内的姜淮元一问一答。

  “我曾跟父亲来过曲昭做过生意,知道的多,也都是听闻。”

  霍钟的话并未打消姜淮元心中的疑虑,姜淮元将怀中的金楚韫又紧了紧,又问道:“二哥之前说楚韫身上毒,会通过血液传染,那为何二哥抱着她的时候,却不担心自己会被感染?”

  姜淮元的话,让霍钟哑口半响。姜淮元凝眸盯着马车帘子,以为霍钟心虚没有应答。她掀开帘子,却看到霍钟正盯着距离她们非常远的山顶处看着。

  “怎么了?”

  “那山上,是不是曲昭国送药的人?”霍钟转回了脸问道。

  姜淮元顺着霍钟方才的目光看去,仔细辨认后,似乎看出了那人的身影是曲昭国的二殿下,想来应该是在查看她们是否真的撤离了。

  至于是不是来送解药的,她不知道。

  深夜,金国大军已经撤出了曲昭国皇城的二两百里外,驻扎之后,姜淮元便命人在外围接应着曲昭国来的使臣。

  姜淮元待在蒸笼一样的营帐内,看着金楚韫的唇色慢慢的开始发白,心里不停的在祈祷着,曲昭国送药的使臣快些到来。

  “驸马爷,曲昭国的使臣到了。”一直在外围接应的参军将领,带着曲昭使臣侯在了外面。

  “快让他们进来。”姜淮元闻声急忙起了身,将金楚韫的被子掖好后,下了榻,急匆匆的穿上了外衣。

  姜淮元绕过屏风,腰间的皮带都还未扣好便出来了。

  待姜淮元看清来人后,怔住了一瞬,神色尴尬一瞬,很快将自己的皮带扣好,拱手道:“在下唐突了。”

  来人正是她白日里看到的女人,曲昭国的二殿下。

  姜淮元在外人看来是名男子,此刻衣衫不整站在一个女人面前,自然是她是失礼。

  霍倾带着白日里在城楼上带着的长白围帽,她看着姜淮元似乎刚从榻上下来,她也知晓金楚韫的毒会让她的体温不断的下降,可却不想姜淮元竟用身体为她暖着。

  霍倾没有说话,她盯着姜淮元看了须臾,向自己身边的人伸出了素白的纤手。

  姜淮元抬眸,盯着霍倾的手指,仔细的看着,她总觉得面前的人神似霍倾,可她又不能掀开那人的面纱去看,只能通过细微之处想要辨别一二。

  但她们的之间的距离太远,各自的护卫也都站在一侧,营帐内拥挤了些,烛光也太过昏暗,未能让她看清什么。

  “殿下不能说话吗?”

  姜淮元看着霍倾接过了手下递到她手里的一瓶药,却一直未曾出声,便想要引着她说一句话。

  “当然能。”霍倾开了口,可声音却是与往常完全不一样。

  沙哑低柔。

  姜淮元听到面前的二殿下开了口,一瞬间也死了心。霍倾的声音那样的温柔,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

  姜淮元的护卫兵接过了霍倾给的药,姜淮元拿在手中,再次拱手道:“多谢,待我夫人清醒后,在下自当遵守诺言,退出曲昭国境。”

  姜淮元说完便拆开了药闻了闻,但却没有闻出里面配的什么药。

  姜淮元转身准备去给金楚韫服下之时,被霍倾唤住了。

  “等一下。”

  姜淮元闻声停下脚步,回转身子,不解的看着带着围帽的霍倾,问道:“怎么了?”

  霍倾犹豫了一瞬,漫声道:“这解药,还缺一味药。”

  姜淮元闻言微眯起双眼,心中就有些气意,脸色也冷了些,质问道:“你们曲昭国,就是这般不讲信用的吗?”

  解药还能缺一味药?

  霍倾看着姜淮元冷了脸,柔唇微动,解释道:“并非我们不想给,而是这药十分难得,你们的大军堵住我们的城门,医者出不了城,自然也不好得。”

  姜淮元闻言半信半疑,听着霍倾继续道:“放心,你夫人——”霍倾说到夫人二字顿了一瞬,“你夫人的毒,一时半会还要不了她的命。我需要你们派出一位识得医术的人,跟着我去附近的查哈山谷内,寻找解药。”

  霍倾在赌,赌姜淮元一定会跟着她去。

  “我跟你们去。”

  别人去,姜淮元不放心,她自己就懂医术,而且她想要快一些找到解药。

  姜淮元说定之后,便去了金裕那里。金裕得知,想要另派别人过去,但姜淮元坚持要自己过去,这些医者连金鼎蛇都不知晓,她怎么会放心。

  姜淮元将统帅三军的虎符,也暂时交还给了金裕。

  “若微臣出了事,陛下即刻带着大军,顺着既定的路线回国。”

  姜淮元把自己如何带兵回去的路线说了,又将回国之后,如何防御曲昭国再次侵犯的计策一一道了出来。

  最后带上了霍钟和护卫兵,才放心的离开了大营。

  作者有话说:

  霍钟:“看戏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