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元看着晚珠朝着厢房走去,几欲追过去,可脚上却是像被什么缠住了,动弹不得。

  姜淮元关了房门,颓然的上了床榻,屋里火炉燃烧着,可她却觉异常得冰凉。

  长明院。

  谢喻穿着外衣坐在姜淮宁的床榻边,姜淮宁正双手抱着被子,有些害怕的盯着谢喻。

  “那鬼火从槐树上蹦下来的那一刻,忽然就摔成七八个,猛的朝着小女孩奔了过去……”谢喻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比划着,吓的姜淮宁瞪大了双眼。

  瞧着姜淮宁又好奇又惊怕的神色,谢喻心里一阵偷笑,道:“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了,我该回去了。”谢喻说着朝外面看了看天色,早已经没有亮光了。

  谢喻起身的那一刻,姜淮宁从被子里快速伸出手拉住了她,道:“你,你别走,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姜淮宁显然是害怕了。

  “不回去我父亲会骂人的。”谢喻嘴上说着,可身体却没有动。

  “那,那……”姜淮宁在想用什么理由留下谢喻,她从来没有听过鬼故事,谢喻讲的她又好奇又害怕。

  谢喻听着姜淮宁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歪点子,道:“不过……”

  “不过什么?”姜淮宁听到谢喻这话,就知道她会答应留下来了。

  “你要是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今晚留下来。”谢喻说话间目光一直盯着姜淮宁。

  姜淮宁闻言,垂下眼帘,片刻轻咬唇瓣,似乎真的在考虑。

  “不亲?不亲那我可走了。”谢喻不给她细细考虑的时间,说着便倾转了身子。

  “别,别走。”姜淮宁抬起眸子看向她,攥住她衣袖的手更紧了。

  “嗯?”谢喻回转过来,一脸玩味的看着姜淮宁。

  片刻,姜淮宁扯了扯谢喻的衣袖,糯声道:“你过来些。”

  谢喻听到这话,憋着笑意,矮了矮身子,与姜淮宁在床上跪着的身子持平,靠了过去。

  姜淮宁目光躲闪,在谢喻靠近片刻后,慢慢靠近在谢喻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好了。”姜淮宁亲完便钻回了被子,盖住了脸。她知道谢喻答应她后就不会反悔的,所以不怕自己躲在了被子里,谢喻会偷偷的溜走。

  谢喻看姜淮宁像害羞的小猫,抿唇而笑,明明比她还大几个月,怎么比她还害羞。

  谢喻去木椸上拿了一件寝衣换上,很快便钻进了被子里将姜淮宁搂住,在她耳边问道:“还要继续听吗?”

  “要。”姜淮宁躲在被子里,声音嗡嗡的,须臾露出了脑袋。

  谢喻唇边笑意明显,继续开始讲她听来的鬼故事。

  故事讲完后,姜淮宁眨了眨眼,问谢喻,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谢喻想了一下,回道:“没有,都是骗人的。”她不想姜淮宁以后害怕鬼这种东西,因为人比鬼更可怕,姜淮宁太过单纯,她要提防的应该是人。

  “我明日带你去骑马吧。”谢喻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拉了拉。

  翌日晨起,霍倾并没有如往常般回到卧室帮姜淮元更衣,姜淮元接过官袍,把丫鬟打发后,自己穿上了。

  用膳间,姜淮元看着霍倾只喝几小口粥膳,没等她吃完便离开了膳桌。除了定好今日去给粱子方送银钱的事情和她打了一声招呼,便再没有多话了。

  姜淮元受伤的神色,丫鬟们都看出了端倪,只是主子的事情她们不敢多加议论,小两口闹别扭,说不定过两日便好了,但不难看出她们的世子爷是有些怕世子妃的。

  之前便听闻她们的世子爷是个耙耳朵,这会百闻不如一见,以后若两人起了什么争执,最好还是听世子妃的。

  霍倾走后,姜淮元仅剩的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她让人撤了膳桌,进了宫中给董连泰带了些吃的,宫内虽有吃的,但董连泰还是喜欢他夫人做的。

  宫门口查的较为严格,姜淮元使了些银子,才将吃食带进去。

  看着董连泰吃的津津有味,姜淮元又多看了几眼陨石块,昨夜董连泰估计没怎么睡,陨石块现在已经基本成形了。

  “师父,还要几日?”姜淮元低头问此刻正捏着肉饼往嘴里塞的董连泰。

  董连泰伸了伸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后,回道:“再两日就好了,欸,明儿让你师娘多做点,这点怎么够吃!”

  这饼是姜淮元揣进来的,再多点,她怕是揣不了了。

  .

  京城城外二里马场。

  姜淮宁骑在马背上,谢喻牵着马走在一旁,时不时讲些姜淮宁爱听的事。而姜淮宁则听的井井有味,就算谢喻胡诌一些,姜淮宁也是信得的。

  这种被完全信赖的感觉谢喻很喜欢,她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却没有人能信她可以独立完成一件事。

  就比如她上次偷溜出门行侠仗义……好像行了侠义之事,又好像没有,她虽是逃亡,但也算是救了人了。

  姜淮宁对她的依赖和信任,让谢喻找回了心中缺失的部分,因为姜淮宁,她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不再是长辈们手中紧紧的牵着,怕被风吹坏了的风筝,被重重保护到压抑的那个人,她可以张开自己的羽翼保护别人了。

  谢喻牵着马走了一会,翻身上了马背,把姜淮宁箍在怀里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姜淮宁侧目看她,眸子里满是信赖,点了点头。不论谢喻带她去哪里,她都相信不会害她的。

  谢喻左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让马调转了头,双腿轻夹马儿便跑了起来。

  很快,谢喻带着姜淮宁进了城,到了一处巷子,下马后,伸手把姜淮宁抱下来。

  谢喻才到宅子门口,下人便行礼道:“小姐,表少爷一直在寻您。”

  谢喻往里走的脚步停下来,回过头来笑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找我什么事?”

  .

  谢喻站在庭院内的常青藤下,看着姜淮宁荡着小秋千,展开笑颜的模样,不觉的也跟着笑起来。

  这处宅院是她赌来的,虽然不经常来,但她也还是很喜欢的,尤其是前人用心的打理,是个不错的养心神的地方,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在这里待几日便会好不少。

  谢喻和姜淮宁在这待了一会,下人口中的表少爷便过来了。

  粱子方穿了一身官袍,急三火四的赶来,进了宅子也不打一声招呼便钻进来了。待他瞧见有其她姑娘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一脸的抱歉。

  谢喻听见动静,望过去,看到粱子方那书生失礼般的模样,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姜淮宁看到有人过来,急忙从秋千上下来,走到了谢喻的身后,抿住了双唇。

  她很少见外男。

  谢喻察觉后,将她挡在了身后,看着粱子方朝这边走来,又改口道:“你去隔壁院子里等我。”

  粱子方闻声停下,看着姜淮宁躲藏的模样,尴尬的笑笑,又转身出去了。

  谢喻看着粱子方出了院子后,温声对姜淮宁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姜淮宁听后,乖巧的点点头。

  谢喻去了隔壁院子,瞧着粱子方官袍都没换下便过来了,想必有什么急事。只是粱子方一开口,把她气的想要动手打人。

  “你要卖我的宅子?我什么时候说要卖了?”谢喻皱起了眉头,声音有些急躁。

  “不是,你那么多宅子,还在乎这一间吗,而且这宅子还是我出银子买的,我答应卖怎么了?”粱子方看到谢喻炸毛的模样,声音低了一些,却不示弱。

  他原以为谢喻不会在意,才敢信誓旦旦的答应霍倾来做说客的。

  “那是以前。现在,此刻,以后,我会常来,你出银子还不是你赌输了,愿赌服输。你这会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真是辱没了文人的风骨!”

  若不是她今日带姜淮宁来,问过姜淮宁喜不喜欢,粱子方只要好好说几句话,她兴许会就答应了。

  她向来不争不抢,她也从来不缺,对身外之物也不是很在意,但姜淮宁方才说喜欢这里,她的小姑娘喜欢这里,她怎么可能会再卖了它。

  “哎呀,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行行好行不行,过几日我再寻一处补给你,这样总行了吧?”粱子方没见过谢喻这样较真过,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行什么好,你怎么不行行好把旁边的宅子卖给别人?”谢喻毫不留情面。

  粱子方听到谢喻说到自己的宅子,他有些心虚,不敢再接话。

  谢喻瞧着粱子方低头撇开脸的模样,心下生疑,道:“我记得舅舅是让你把宅子卖了的吧,怎么会突然卖我这处宅子了?”

  粱子方被谢喻盯看了半响,说了实话,他那处宅子高价出售被人看中,他不想卖可又不想美人难过,便出了点子要把这处宅子卖了与霍倾的家人做邻居,想着以后说不定还能碰见。

  谢喻敲了他的脑袋,鄙夷道:“真是色令智昏,枉你还是个榜眼郎。”人家都说不要了,他还给人这种希望。

  “哪家的小姐能这样入你的心?”谢喻还真有些好奇,她这个表哥可从未听说喜欢过哪家小姐,能让他看上,想必是不凡,若可以,她可以牵线搭桥,帮他娶进门来。

  “镇国侯府的世子妃。”

  ‘噗——’谢喻喝了一口茶,吐了粱子方一脸。

  霍倾下午的时候得到粱子方的邀请,去了前日那家酒楼。宅子谈妥了,不过买的不是谢喻的宅子,是粱子方原本出售的那间。

  谢喻威胁粱子方,若他不卖,她便去告诉梁洺然,回去少不了一顿打不说,还是避免不了把宅子卖了。

  粱子方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被谢喻警告离霍倾远一点,她喜欢的小姑娘的弟妹,不准他再生出妄念。

  .

  姜淮元回府的时候,田锦桐告诉她,霍倾帮她们置办好了宅子,还是原来第一次要买的那间,且价格还低了一倍之多,姜淮元听后去厢房寻了霍倾。

  这次交易房契,姜淮元没有在场,也不知道粱子方和霍倾都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答应卖了?

  霍倾对这事其实也不太清楚,既然他愿意出售,那她又何乐不为。

  至于为何,她也曾问了,但粱子方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想说,她也就没再深问。

  姜淮元觉得有些蹊跷,可看霍倾一脸的坦然,受益的是她的师父和师娘,她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想法,却也没敢问出来。

  霍倾和姜淮元说完这些后,便催促她出去:“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来。”

  姜淮元看着霍倾身前的凤首箜篌,垂了垂眸子,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醋意,她抬眼又看向霍倾,可霍倾却不以为意,拧眉看着她。

  “那我就不打扰了娘子了。”姜淮元压住内心的沮丧,努力使得自己看上去很平静。

  看着姜淮元离开的身影,霍倾低首看向眼前的凤首箜篌,神色变了变。

  夜晚,霍倾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可查出这凤首箜篌,从哪得来的了?”

  那人一身黑衣,想必不是从侯府正门进来的了,他跪在地上回道:“是从一名商人手中辗转送到粱子方手上的。”

  “什么商人?”

  “千禄。”

  .

  姜淮元的心情持续两日的跌到低谷,见到霍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霍倾甚至连用膳都不和她一起了,这感觉让姜淮元觉得十分的糟糕。

  姜淮元神色颓然的坐在延福殿放有陨石的屋外。

  “怎么了?”董连泰往怀里塞着吃剩下的肉饼,瞥眼问到姜淮元。

  姜淮元转过脸来,看到董连泰将穿在身上的防尘外衣脱了,歪了歪头朝着屋内看去,不答反问道:“雕刻完了?”

  董连泰点头,道:“雕完了,不过还需要精细的修一下,等明儿再来,许久不见你师娘了,有点想她了。”董连泰向来不吝啬对外人讲他想念田锦桐。

  姜淮元站起身了,向屋内走去,看着惟妙惟肖的雕刻技艺,心中还是惊叹的。她这雕刻的手法都是跟着董连泰学的,但瞧着董连泰的这速度和着手的力度,她还是自愧不如。

  以前总以为自己的手艺已经学到了精髓,却不想自己才摸到边而已,以后可要虚心的再向董连泰学习了。

  姜淮元带着董连泰出宫时,遭到了守门的禁卫军的阻拦,原因是因为董连泰怀里揣着东西。

  守门的禁卫军让他拿出来,董连泰不想拿,但看着禁卫军严肃的模样,姜淮元劝说了董连泰。

  之后,董连泰不情不愿的把吃剩下,揣在怀里的肉饼拿了出来。姜淮元看到后,楞了一下,而后解释道:“诸位通融一下,这是我师娘做的,我师父不舍得扔想带回去。”说着又拉着一位头领似的的禁卫军走向了一旁,掏出了些许的银钱。

  禁卫军也曾见过姜淮元揣着肉饼进去,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不过谁也不会跟银钱过不去,而且董连泰带的只是吃食而已。

  禁卫军收了银子,摆手让他们出去。

  姜淮元一上马车便严肃的问道:“您在饼里塞了什么?”

  董连泰眨了眨眼,一脸的笑意。

  翌日午后,董连泰把雕塑精修好后,姜淮元便着人抬去了正殿之中。

  太后弯眉瞧着这雕刻出来的模样高兴的夸赞姜淮元聪明能干,竟寻得这么好的师傅将这画像上,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几乎一分不差的雕刻了出来。

  现下延福殿的修葺也基本都已完工,太后瞧了之后也甚是满意。

  之后太后着人拿了一支凤钗过来,道:“先前见你家那位的时候,哀家便喜欢的很,今儿便赏你一支凤钗,拿回去让她也开心开心。”

  姜淮元得了凤钗,欣喜跪拜谢恩,出宫后便想着怎么言说把这只凤钗送给霍倾。

  姜淮元回了府中,在院子里坐着,只等着霍倾从此处经过,她好亲手送给她。

  只是她等到天黑时,也不见霍倾从厢房内出来。

  姜淮元有些急了,看着厢房内燃起的烛灯,她站起身来想要过去,却又忽然想起前日里霍倾与她说‘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来。’后打了退堂鼓。

  她真的有惹她心烦吗?

  姜淮元思忖着,又回坐到了方才的长椅上,直到夜色深深,晚珠从这处经过看到她后,惊讶道:“世子爷怎么不回房休息?”

  姜淮元听到晚珠的声音,直起了趴在石桌上的身子,忙坐起,又把手中握着的簪子藏在了身后,站起身道:“我、我,屋里太热了。”姜淮元说的理由自己都不信。

  “世子爷莫要着凉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晚珠眼中露出了些许怜悯之情。

  她们家小姐这几日倒没什么异常,饭照吃,觉照睡,只是这姑爷就惨了,听下人说,她在府中最多也就吃几小口,现在看着,人都瘦了一圈了。

  可即便这样,她家小姐依旧不理会她。

  姜淮元听后,看着晚珠欲言又止。

  “世子爷可有什么话,想让奴婢带给世子妃?”晚珠刀子嘴豆腐心,见姜淮元如此心里也软了下来。

  姜淮元听到晚珠愿意为她带话,把身后的簪子拿了出来,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凤钗,劳烦晚珠姐姐送到我娘子手里。”

  姜淮元没有故作吹嘘,也没有邀功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让霍倾得到这件精美的凤钗。

  晚珠低眸看着姜淮元手中的凤钗,这样名贵的东西还是太后赏赐的,姜淮元依旧想着自家的小姐,想来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了。

  晚珠接过簪子后,又折返回去,敲开了霍倾的房门。

  姜淮元目光盯着远处的厢房,看到里面的烛火燃起后又熄灭,等了一会后,晚珠便过来了。

  “世子妃让奴婢带话,说,夫君有心了。”晚珠只复述了霍倾让她说的话。霍倾瞧着凤钗,听说姜淮元坐在院子里拿着凤钗纠结着要不要来送给她,一直等到这个时辰,露出的欣喜之色,没有告诉她。

  “世子妃还让您早些回房休息,莫要着凉了。”这句话是晚珠自己加的,她也是希望两人尽快和好的。

  姜淮元听后,眸子里出现了亮光,道:“好、好,我这就回房休息。”

  霍倾关切的话,对于现在她来说,简直就是治疗她心情的良药。

  姜淮元回了房中,坐在桌案旁,回味着晚珠带的话,欣喜之色跃然脸上。

  翌日一早,姜淮元难得睡了个好觉,她下床后没一会儿,外面的门便开了,姜淮元以为是丫鬟进来了,打发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吧。”

  姜淮元说完这话,进来的人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抬起头来,想要再说一遍时,却看到霍倾正徐步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姜淮元:“有人欢喜有人忧,人类的悲欢并不是相通的。”

  谢喻:“嘿呀,小舅子,啊呸,小姨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说胡话了呢。”

  姜淮元:“明天就把我姐姐嫁出去!”

  谢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