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皎洁的月光被厚重的雾气遮掩,黯淡而朦胧。

华瑾殿里,锦鲤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还未睡下。

原来,她睡惯了锦绣阁的鱼缸,因此眼下,突然换到一张硬床板上,她是只觉如芒在背,如何也睡不着。

“阿瑾。”

一个似破风箱般的沙哑声在耳畔倏地响起。

吓得锦鲤浑身一震,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阿瑾……”

先前的怪叫声再度响起。

锦鲤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人正朝她方向走来。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就要取出九天琉璃盏,将这邪祟吓退。

但手刚伸进储物袋,她就蓦地想起她已经将琉璃盏送给了鬼女。

因此,她只能取出一张镇邪的符纸,朝那白衣鬼飞去。

怎料,符纸贴在那白衣鬼额头上时,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兀自走着。

“看来是只有道行的厉鬼。”

锦鲤暗道一声,再次摸进储物袋,摸出当初卓霜在长乐城时给她的那串大蒜项圈。

她将大蒜项圈丢了出去,不偏不倚套中白衣鬼的脖子。

可让锦鲤没想到的是,这大蒜竟也没对白衣鬼奏效,相反,还像是激怒了这白衣鬼一般,令其靠近她的速度更快了。

锦鲤见状,长叹一口气,道:“这是你逼我的。”

话落,她从储物袋里倒出十几把桃木剑,然后,掐指念咒,控制这些桃木剑一把把朝白衣鬼攻击。

“咳咳咳……”

白衣鬼被桃木剑打中后,止不住咳嗽几声,随即,瘫倒在地。

“鬼大哥,对不住,这是你逼我的。”

锦鲤朝着白衣鬼方向拜了拜,随后,就继续倒头瘫在床榻上,不出声。

一炷香后,锦鲤靠在床榻上,总算是有了点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将踢在一旁的被子扯过来,盖上。

“阿瑾……”

但就在锦鲤要睡着时,白衣鬼却又发出声音,将她逐渐飘散的意识拉回。

锦鲤:“……”

她烦闷地再次坐起,看向白衣鬼方向,道:“鬼大哥,赶紧的去阴曹地府报道吧,别在我这儿耗着了。”

“不然,等明儿太阳一出来,您老要还在这,那可就是魂飞魄散,再做不了人孙子了呦。”

“阿瑾,我错了。”

白衣鬼听完锦鲤的话,不仅不离开,还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锦鲤方向过来。

锦鲤闻言,彻底没了耐性:“你丫到底谁呀!再叫阿锦,我就把你舌头拔了。”

她从床榻上跳下,召来玉骨剑握住,朝着白衣鬼就是一剑。

但白衣鬼的身形极快,他迅速躲开锦鲤的一剑,手还拽住了锦鲤的小臂。

锦鲤用力挣开,垂眸瞥了眼白衣鬼在她衣袖上留下的血手印,顿时火冒三丈。

“我现在就帮你去见阎王!”

她怒喝一声,也不用玉骨剑了,对着白衣鬼的胸部,就是干脆利落的一脚。

这一脚,锦鲤用了十足的力。

因此,白衣鬼这次直接往后退了数十步,重重撞在屏风上。

屏风承受不了这股力,所以,它在白衣鬼撞上的瞬间,就猛地向后倾倒。

与此同时,因为白衣鬼腰间的排扣在方才嵌进了屏风的布面上,所以,他也连带着倒了下去。

“嘁,让你缠着我。”

锦鲤拍拍手,转身就要继续回去睡。

但就在沾床的一瞬间,她整个人一顿,忽然意识到:“那色鬼方才,喊的阿锦,似乎不是我……”

而是,阿瑾,黎瑾。

锦鲤收回伸进被窝的手,缓缓直起身,转头看向脑袋磕在地面、不省人事的白衣鬼。

“他莫不是这华瑾殿的守护灵,见我与黎瑾长得一样,来认主的吧?!”

锦鲤思绪一转,急忙朝着白衣鬼走去。

“守护灵,你没死吧?”

她扶起白衣鬼,将他脸上的头发撩到两旁。

结果,在看清白衣鬼的长相后,她又当即两手一松,将人再次摔在地上。

“啧,原来是须华。”

锦鲤嫌弃地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朝两眼紧闭、奄奄一息的须华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怎么受这么重的伤?难道他没打过祝方?”

锦鲤盘腿坐在地上,想不明白,于是,就对须华施了个她最近新学的搜魂术。

搜魂术启,锦鲤阖眸,须华的记忆就投射在了她的眼前。

漫天金光,耀眼夺目。

锦鲤通过须华的眼睛,望向对面被一支支金箭刺穿身体的祝方,瞳孔微颤。

“去死吧!”

须华的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冰冷又可怖。

锦鲤眉头微蹙,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

黎瑾当初经历的,就是如此一幕吗?

锦鲤的心被钝痛感包围,令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于是,她定了定心神,继续将这段记忆看下去。

“老不死的,你还是不留一点情面。”

对面的祝方用魔气化作一道屏障,艰难地抵抗着金箭的攻击。

锦鲤看着眼前明显的实力差距,越发想不通须华到底是如何受这么重的伤的。

“噗嗤——”

须华突然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锦鲤眉头略挑,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胸前。

只见,一根布满魔气的触手竟不知何时绕到了须华的背后,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

“原来是背刺?!”

锦鲤恍然大悟,暗骂一声:“活该。”

然后,她就从对方的记忆中退了出来。

“若不是莲华盏强取不得,我现在非得破开你的灵台。”

锦鲤在须华面前挥了挥拳头,然后直接用缚仙索捆住他的脚,将人往外拖去。

“啧,门槛。”

她垂眸,踢了踢有些高的门槛,又瞥了眼两手摊开、和死人别无二致的须华,叹口气,说了声:“罢了。”

便直接拉住缚仙索的一端,将人甩出门外。

接着,她又在遇上第二个门槛时,如法炮制,将人再次甩了进去。

其间,须华的衣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裙角,惹得她忍不住踢了对方屁股一脚,暗骂:“真晦气。”

所幸,须华的住处与华瑾殿只有一墙之隔,因此,锦鲤很快就将人送回住处。

既让她少受了精神伤害,也让须华少受了物理攻击。

“须华修仙真是可惜了。”

站在须华住的主殿内,锦鲤望着这满室的金砖玉瓦,不由感叹:“生在凡界,他少说也是个权势滔天的大贪官。”

“那若是多说呢?”

最近一直不冒头的黎瑾,在听了这话后,到底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锦鲤嘴角含笑,直言:“自然是沉迷酒色的昏君。”

“不过——”

她提起玉骨剑,话锋倏地一转:“你躲了这么久,总算肯理我了?”

黎瑾顿了顿,狡辩道:“我前些天就是在沉迷修炼,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哦~这样啊。”

锦鲤伸手,弹了弹剑刃,也不打算再揪着黎瑾深究。

而是,继续拖着须华,绕过屏风,将人再次甩到床榻上。

最后一步做完,锦鲤慢悠悠地将自己眼睛揉了揉红,然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通讯符,丢至空中,将其点燃。

通讯符燃尽,奚承的脸出现。

他本以为锦鲤是来与他深夜哭诉,求着离开望月峰的。

怎料,画面中出现的竟是她衣衫不整,坐在须华的床榻前,甚至还哭红了眼!

“师尊他对你做什么了?!”

奚承垂死病中惊坐起,满脸写着不可以。

锦鲤:“……”

她不禁思索了下这师徒二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废料。

然后,才道:“师尊,师祖他去找魔尊单挑,受了重伤。”

“原来师尊是去找师弟单挑啊。”

奚承闻言,松了口气,但又在锦鲤后半句话从他脑袋里划过时,惊诧道:“师尊他和师弟对打,竟受了重伤?!”

须华现在已经是属于一只脚跨过升仙梯的大能了。

因此,若是祝方能打得过他,那就代表魔族将要凌驾于仙门之上了。

而魔族凌驾于仙门之上……

奚承呼吸一滞,想起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刹那间被寒冰封住了。

“师尊?”

锦鲤见奚承突然一副傻了的样子,暗暗撇了撇嘴,然后在他眼前挥了挥。

奚承回过神,看向锦鲤:“我现在就带医修过来。”

话落,他的影像就消失在了眼前。

锦鲤见此,便也不再继续演了。

她转过身,看向两眼还紧紧闭着、没有一点苏醒迹象的须华,心念微动。

“眼下,既然奚承过来还有一会儿时间,须华又不省人事,倒不如就试试看,能否进须华灵台。”

锦鲤如此想着,手下也迅速动作起来。

她默念胡荔教授给她的术法,指尖落到人灵台所在的位置,尝试着感应、开启须华的灵台。

“你在干什么?”

昏迷的须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阴沉的眼,紧紧盯着锦鲤。

锦鲤脑子空白一瞬,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听须华又道:“阿瑾,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锦鲤:“……”原来,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她不由舒了口气,接着,就默默将手放到须华的脖颈处。

然后,狠狠一个手刀下去,将人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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