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与云桃那边,因一幅画像,心思各异。
而明月亭中的师徒三人,则是因画像上的人,心思各异。
奚承在须华面前,向来是低声下气,事事顺从。
但虞梓不然。
只见,她直接坐在锦鲤方才坐过的石凳上,逼视奚承,直言:“师尊,她不是小师妹,小师妹已经为了你,身死道消了。”
须华冷冷抬眸,对上虞梓视线:“虞梓,你就是这么对师尊说话的吗?”
虞梓轻嗤一声,道:“师尊,当初那战后,若没有我爹,天衍宗根本撑不到现在。而你,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名声赫赫,受万人敬仰。”
百年前,仙魔一战后,天衍宗几近走向凋敝,是虞梓的爹凭一己之力,重振了天衍宗,助须华坐上天衍宗宗主之位。
因此,哪怕须华再不满虞梓这个弟子,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虞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须华起身,抬脚就要离开。
但虞梓却并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他。
她三两步上前,拦住须华去路,沉吟道:“师尊,你害死小师妹不够,还想再害死一人吗?”
须华脚下一顿,停在原地。
他沉默凝视虞梓,片刻后道:“锦鲤就是你的小师妹,我现在只是想补偿她。”
“师尊,师兄他已经够不像话了,你竟比他还荒唐!”虞梓听完须华的话后,怒斥出声。
锦鲤和黎瑾除了长相,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所以,她在面对自欺欺人的须华和奚承时,只觉得他们恶心。
可须华闻言,却对虞梓道:“玉骨剑只认阿瑾为主,单凭这点,你还觉得锦鲤不是你的小师妹吗?”
当初,他掐算出黎瑾在百年后,会重回天衍宗。
于是,他便将玉骨剑封印在秘境之中,闭关等待她的出现。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前封印松动,他当即出关,却没找到人。
反倒得知了他最小的徒弟成了魔尊,突袭天衍宗一事。
不过,他自认为祝方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便在这半个月里想出了这个讲学寻人的法子。
但——
须华凤眸微眯,目光落在眼前的虞梓身上,腹诽:他这个弟子永远都是这样,鲁莽,还不知礼数。
虞梓自也看出须华对她的不满,但她仍是硬刚须华道:“师尊,锦鲤和小师妹根本不像!哪怕她真的是小师妹的转世,她们也不是一个人!”
她这话说得有些急,因此,语毕后,她不得不平缓一番心绪,然后再在须华搬出开脱之辞前,质问对方:“师尊,你已经把小师妹害死了,为何还不肯放过锦鲤。”
“你那些肮脏的心思,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吗?!”虞梓声嘶力竭喊出声,随即一股灵压将她打在地上,逼她突出一口血。
“虞梓,我知你在阿瑾死后,就疯魔了。所以,我不怪你。”须华阴阳怪气说了一通,拂袖离去。
虞梓还想争辩,但一开口,喉间腥甜的血就争先恐后涌出。
“师妹……”全程隐身的奚承上前,想去扶虞梓起来。
但虞梓却狠狠剜他一眼,嘴里挤出一个字:“滚。”
她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不想去理睬这个害锦鲤被须华盯上的罪魁祸首。
明月亭一场闹剧结束,锦绣阁的好戏却是才要拉开序幕。
锦鲤将王宇三人随手丢进一个树丛后,就同云桃分开,御剑回锦绣阁。
今夜的锦绣阁有些怪,锦鲤站在门前,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乌鸦叫,烦闷地阖眸。
“臭乌鸦,还不赶紧滚出来。”她抬眸,看向身后古树,飞出一支灵箭。
古树上,黑乌鸦正在慢条斯理地理着羽毛。
怎料,才理好,一支灵箭就擦着它的羽翅过去,留下丑陋的痕迹。
它瞳孔一震,视线在那道痕迹上停滞。
“我帅气的翅膀啊!”
一声哀嚎从古树里传出,随即,一道黑影飞出,朝锦鲤方向去。
锦鲤“啧”了一声,向前一步,走进月下,抬起玉骨剑,直指那道黑影。
皎洁的月光落在剑刃上,折射出一抹银白色的光,扰乱了黑影视线。
锦鲤只闻一声“卧槽”,然后就见剑尖下、那张熟悉的乌鸦脸,露出惊恐的表情。
她收了剑,嘴角微微上扬,问黑乌鸦:“找我作甚?顾宁宁有事?”
黑乌鸦惊魂未定,瘫落在地上,呆呆地摇摇头。
锦鲤蹲下,提着它一只翅膀,将它抓起来,追问:“那是谁要你来的?”
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影子,试探道:“莫不是那只小红狐,你的那位宿主?”
黑乌鸦稍许缓过些神。
它啄了下锦鲤的手,从她手里挣脱,然后站到她肩上,回答:“你猜。”
锦鲤:“……”
她抬手,想要一把将黑乌鸦从肩上打落。
但黑乌鸦却像是提前预判到了一般,在她手要落下时,跳到了锦鲤头顶。
“下来。”锦鲤冷声道。
黑乌鸦:“不下。”
锦鲤:“你又活腻了?”
黑乌鸦:“……”
它看不到锦鲤神情,但从地上的影子来看,对方似乎又要举剑了。
于是,它忙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锦鲤若有所思:“你宿主来找我作甚?顾宁宁跟来了吗?”
她想就以顾宁宁那醋缸的性质来看,十有八九也来了。
结果,黑乌鸦却说:“你上次在秘境里贡献的怨气太多,顾宁宁没空来。”
锦鲤沉默一瞬,道:“懂了。”
她想,顾宁宁回头应该是要来找她算账。
不过眼下,更紧要的还不是这事,所以,锦鲤思索片刻,就踩上石阶,推开了锦绣阁的门。
门后,仍是与平日里一样,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锦鲤用手里提着的鲤鱼灯抵住门,确保它无法合上后,才跨过门槛。
结果,就在她进门的一瞬,黑乌鸦却倏地从她肩头飞走,将鲤鱼灯叼出门外。
锦鲤心下一凛,迅速转身。
但门却“砰”得一声,重重关上。
“臭乌鸦,你搞什么鬼?!”
锦鲤用力拉门,门却纹丝不动。
不得已,她只能问一直拉着她衣袖的黎瑾:“黎瑾,你介意我把门直接破开吗?”
锦绣阁是属于黎瑾的,所以,在破门之前,她得先征得黎瑾同意。
黎瑾闻言,退开了些,道:“无妨,你破吧。”
“好。”
得到肯定,锦鲤也不磨蹭,直接一脚重重踹到门上,试图将门踹开。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门仅是微微晃动一下,就又恢复了原样。
锦鲤眉头微蹙,盯着门,暗自琢磨。
而一旁的黎瑾则是背对门,开始打量起阁中布置。
“黎瑾。”
“小鱼儿。”
一阵沉默后,二人不约而同开口,面面相觑。
“你先说。”
锦鲤上前一步,与黎瑾并肩而立。
“我们中了幻术。”
黎瑾简洁明了说了句,指着书案:“位子不对。”
锦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上前蹲下,低头观察书案的四脚。
这四脚平整,且高度一致,没有丝毫缺损,是记忆中书案的样子。
但这段记忆还停留在刚住进锦绣阁的时候。
现下,这书案应当是有一脚是断脚,并因锦鲤修补的不善,还比其余三脚矮了些。
“我记得,这里是被我踢断的地方。”
锦鲤将书案翻了个面,将桌角掰了下来,放到黎瑾手中。
黎瑾垂眸,瞥了眼,闷声道:“没错,这桌脚还因为你拿来垫《论道心》,被染上了书封的颜色,”
锦鲤一怔,知黎瑾这是要旧事重提,忙制止道:“眼下还是破幻术要紧,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黎瑾嘟嘴,轻哼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锦鲤见此,松了口气,随即将黎瑾手里的桌脚拿走,丢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这幻术的关键在何处?”
锦鲤盘腿坐到蒲团上,审视四周。
黎瑾也跟着坐下,将莲花灯放在手边,回答:“不清楚。”
“唉……”
她们一致叹了口气,再度陷入沉思。
莲花灯里微弱的光,也在无声中,一点点黯淡。
半炷香后,锦鲤想得实在烦闷,便撑头,悄悄偏眸,望向被微弱火光照亮的少女。
她浑身透明,身上散发的浅浅蓝光,与火光交织,似一尊琉璃神像。
这是个被所有人惦记的少女,锦鲤自私地想:若能让所有对她有妄念的人消失,该多好。
但她也只想了一下,因为她清楚,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了她。
“小鱼儿,你怎么了?”黎瑾蓦地看向她,出声询问。
锦鲤收回视线,含糊着说:“没什么,四处看看。”
黎瑾有些不信,还想再问几句。
但莲花灯中的烛火却乍然熄灭,让整间锦绣阁彻底陷入黑暗。
“时间到,你们都失败了。”
一个娇媚的声音在锦绣阁中响起,回荡在耳畔。
锦鲤拉住黎瑾手腕,从蒲团上站起,谨慎扫视四周。
然后就听,方才紧锁的门“啪嗒”一声,打开了。
紧接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月光中,一身形曼妙、但面容模糊的女子凭空出现。
她身后有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
“你就是顾宁宁的那只小红狐?”锦鲤直接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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