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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月这是急性肠胃炎。

  好好的一个元旦假期就这么在挂针输液中度过了,还连累她两位好室友,不但每天接送她去诊所还给带饭加陪护,弄得樊月超级过意不去,对此魏莎莎大气地表示:“客气啥,姐们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小敏也笑笑:“没事,我反正也没别的安排。”

  就连子荆听说她的惨况后也打来电话安慰,樊月听出她声音里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好心情。

  谢颜颜也发来了好些条问候,不过樊月如今精神不振,没心思也没脑力去想那些理不清头绪的事,对于谢颜颜字里行间的急切与关心,她只以一句简单的“没事”搪塞了过去。

  她这边表现得冷淡,谢颜颜自然察觉得到,之后也不再发那么多消息烦她,只说她得拍到假期结束才能回来。

  诊所的医生让樊月至少输液三天,樊月只好收假后上完一天的课再去诊所。她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了,一个人来也没问题,但魏莎莎还是跟了来。

  天凉了感冒的人挺多,小诊所里人来了一拨又走一拨,到了晚上还很热闹。坐在角落的樊月望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药液直犯困,在一旁捧手机追剧的魏莎莎丝毫没注意到这位病患头摇摇晃晃的需要个依靠,正兀自看得嘿嘿笑。

  歪着头就要睡着的樊月被兜里突如其来的震动震得一抖,迷茫地掏出手机一看,是谢颜颜发过来的。

  颜颜:我回来了,你在哪?

  如果可以,樊月想要能有多久不见谢颜颜就多久不要碰上她,虽然这几天她都以身体不舒服告诫自己别想太多,但那晚的情形还是时不时地蹦出来,那种震惊到此刻她还没消化得了,她这浆糊般的脑子哪能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盯着对话框楞了好一会儿,樊月连抬手打字都懒得动,随手胡编道:今天太累了,我躺床上准备睡了。

  还给补了句:晚安。

  那边没再回复,这个岔打得樊月没了睡意,她无聊地看起墙上的电视,屏幕里放的是部青春偶像剧,另一边一位吊水的女生是男朋友陪着过来的,边看电视边有男朋友在旁伺候着喝热水,再加嘘寒问暖,樊月深感无趣,扭过头想跟魏莎莎聊个五毛钱的天。

  结果头刚转过去,魏莎莎就背过身留给她个背影,樊月无语:“你干嘛呢?”

  魏莎莎将手里的手机翻转过去,转过头摇了摇,说:“没什么,没干嘛啊。”

  她这心虚都写脑门上了,樊月狐疑地眯起眼瞅她,魏莎莎指着吊瓶转移了话题,“诶!快打完了!”

  时间不早了,外头冷风呼呼地刮,在里面听着响都能感觉到冷,诊所里除了一两个跟樊月一样针快挂完的,已没什么人了。

  没过多久,诊室的门被推开,樊月像有心电感应般抬眸望过去,就望到带着寒风进来的谢颜颜,她应该是跑过来的,停下来时很重地换了几口气。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

  樊月顿时反应过来,朝边上的人一瞪眼,魏莎莎假模假样地“咳”了几声,站起来捶着胸说:“我咋咳上了呢,这里感冒的人多,呆久了容易交叉感染。”说罢拍了拍樊月的肩,“那啥,我先回去喝点热水,就不陪你了啊。”

  话音落地,某人拔腿就开溜,出去前还几不可察地对谢颜颜点了下头。

  身边出了个叛徒自己却毫无所觉,樊月觉着对话框里的那句“我准备睡了”还真是够打脸的。

  谢颜颜挪步过来,抬眼看输液袋里的药快完了,用一种平得不带任何情绪的音调问道:“还有要打的吗?”

  樊月回答:“没了,这是最后一瓶。”

  谢颜颜于是去找护士,很快就有人来给樊月拔了针。

  两个人一起走出诊所,她俩在不并肩走的情况下,谢颜颜常走在前面一点,樊月跟在后面,不过之前就算是这样她们也总是牵着手的,还好今天谢颜颜没伸手,不然她真不知道要不要递出手去。

  谢颜颜径直走进学校,朝樊月宿舍的方向走,等走到人少的路上时,她渐渐放慢脚步,回过头问:“还难受吗?”

  樊月被她问得停下,摇头说:“没事了。”

  路上的灯光很暗,景川的冬夜冷得冻骨头,樊月出门时全副武装,头上戴了帽子,脖子上围了那条粉色的围巾。冷空气迎面吹来,她习惯性地低着头,将下巴和一小截脸埋在柔软暖和的毛线里,发出来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谢颜颜目露犹豫地看着她,樊月忽然意识到她这是有话要说,而她要说的肯定和那晚想说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有关。樊月不禁退缩起来,她不敢直视谢颜颜的双眼,只催促她:“快到了,送到这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她慌张地抬腿要走,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谢颜颜拽住了胳膊,樊月像是没注意到般就要迈第二步,紧接着就被用力一扯,不得不转过身面对谢颜颜。

  她不想听谢颜颜说,但谢颜颜不愿再隐藏下去了。她使出力气扣紧樊月的肩,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那天晚上......”

  “那天我发烧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樊月慌不择言,连装失忆这种烂梗都用上了,可她是第二天才发的烧,再说了,哪有失忆只不记得那个晚上这么巧的事。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这话蠢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装:“真的!我完全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月儿!”谢颜颜语气有些重地喊她,她将樊月拉到自己跟前,她俩的距离很近,谢颜颜的目光炽烈得让樊月无所遁形,她却始终不看她的眼睛。

  “我喜欢你!”谢颜颜对她说。

  樊月奋力甩开她的手捂住双耳,只要自己假装听不到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谢颜颜不让她再自欺欺人,她想清清楚楚地告诉樊月自己的心意,也想赌一把樊月对她的感情。

  如果这时她俩有任何一个人抬头看,就会发现天空开始飘起小雪花,一点一点,很小很细,轻轻盈盈地散在空中。这场雪下得太悄无声息,室外少有人经过,房子里门窗紧闭,身处其中的人却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谢颜颜用力想要扯开樊月捂住耳朵的手,“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她说地一遍比一遍音量大,到最后直接喊了出来。

  就算捂得再紧樊月也不可能听不到,她突然就很气恼谢颜颜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她都已经逃避得这么明显了,她还是要当着自己的面戳破,那她还怎么逃,怎么假装,更重要的是,她要怎么面对,怎么回应?

  她只想和谢颜颜像以前那样相处,像挚友,像亲人,但以后不能这样了!

  滚烫的眼泪掉落,让她的脸颊发红发烫,樊月松开手,大声朝谢颜颜吼道:“我不接受!不接受!”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被这句话冻住了,整个世界安静无声,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声,樊月不想看谢颜颜接下来的反应,她猛地转身跑开,只留下谢颜颜留在原地。

  一口气跑回宿舍,樊月在门口狠狠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平复了几下心情才开门进去。寝室里暖融融一片,宿舍的三个正在说笑,魏莎莎见她进来,笑得贼兮兮的:“你和你妹怎么样了?”

  凑近来才发觉樊月眼眶是红的,显然是刚哭了,魏莎莎急道:“不是,这是咋了?你妹欺负你了?”

  樊月没答话,扭过头径直走向浴室,魏莎莎还想追过去问,子荆拉住了她,扯住她衣角说:“你少操点心。”

  雪到后来越下越大,看着要成为景川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引起大家的注意,宿舍楼的窗户一个个打开,许多人来到阳台看雪。从南方来的小敏没遇上过这么大的雪,没见过世面地惊呼道:“哇,好大的雪!”

  魏莎莎不以为然地说:“这才多大,你有机会了去我家那嘎达瞅瞅,那雪老厚老厚了。”

  子荆嫌冷没出去,外面这两个也架不住天冷,看了会儿就进来了。樊月睡前去了趟阳台,从这探头出去望不到刚她与谢颜颜分开的地方,不过这时候谢颜颜也不可能还在那。

  她不清楚自己刚才的话谢颜颜听了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这晚过后她和谢颜颜会怎么样。樊月并不后悔自己说的话,这些天她的世界因为谢颜颜变得混乱,谢颜颜的心意她没有勇气面对和接受,那就趁早断了吧。

  然而一切已然太晚,谢颜颜对她的感情是一朝一夕的相处,是一笑一泪的沉淀,是樊月向她走近的每一步,是她从孩童时期到成长过程中的所有牵挂和念想。

  漫天大雪下,谢颜颜孤单的身影久久伫立,有个女孩亲手将她塑造成现在的模样,又将她像个雪人一样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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