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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的拐角处又一架病床被医护人员匆匆推着经过,几个家属惊慌失措地紧跟而去,谢颜颜低头看手里的手机,不停亮起又暗下的屏幕透露出她内心的矛盾,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没有被立即接上,听筒里连续响起的忙音让她几乎失去继续等待的勇气,然而在她挂断前,林韦彬接了。

  “颜颜!”对方显然很高兴,复试的事过后他联系过谢颜颜说送她出国却被一口回绝,没想到这次她会主动打给自己,林韦彬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在开会......”

  “你帮我个忙。”谢颜颜艰难地张口。

  “好啊。”林韦彬很干脆地先答应了,之后才问,“什么忙你尽管说。”

  谢颜颜将樊世诚的事说了,电话那头却犹豫起来,林韦彬显得颇为为难,“这个啊,这可不好办......”

  “我跟你回去。”谢颜颜突然说。

  林韦彬是个商人,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的交换,不会平白无故发善心做对自己无利的事,他的态度谢颜颜预料的到,如果不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可能会向他开口,既然开了口她就已备好了获取他帮助的筹码。

  “我跟你回林家。”谢颜颜提高了音量,语气决绝,“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只要你帮我们这一次。”

  “好!”林韦彬答得斩钉截铁,接着向她承诺,“我马上联系,你等我消息。”

  那边先挂了,谢颜颜后退一步靠到墙上,紧攥手机的手心出了汗,她清楚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省人民医院依然没给确切的答复,这种焦急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谢蓉的整个身体都泄了劲,她的头无力地垂下,眼里没了泪,只剩空洞与越聚越浓的哀伤。

  樊月看到谢颜颜不见了几分钟又回来,紧绷的双唇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脚步慌乱地来来回回走,谢颜颜握紧她的手,轻拍她的肩安慰:“会有办法的。”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谢颜颜的心极重地跳了几下,她松开樊月的手,强装镇定地说:“我再去问问。”

  樊月有点恍惚地点头。

  谢颜颜的步伐很快,一到转角立刻接起电话。有了她之前的话,林韦彬动用关系联络上景川最好的专科医院,那边了解情况后说患者现在送到景川不太现实,不过他们院里正好有专家在这边参加研讨会,可以去省人民医院执刀进行手术。

  “医院我联系好了,会立即安排转院。”林伟彬似是也松了口气,对谢颜颜说道,“放心,会没事的。”

  终于等来希望和转机,谢颜颜由衷地道了声:“谢谢。”

  “等这边稳定下来我就过去。”她做出许诺。

  林韦彬没说别的,只回道:“行。”

  与此同时,省人民医院的回复也来了,医生跑过来通知家属:“来消息了!同意接收,说到了就能手术!”

  陷入绝望的谢蓉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樊月一时激动地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医院行动迅速,救护车和人员都很快就绪,随车的有一名医生还有一名护士,车上最多只能再跟两个家属。

  谢蓉让谢颜颜带樊星航回去,这事她们先不打算告诉爷爷奶奶,樊世诚去了那什么情况还不确定,两个老人万一太心急再出点什么毛病会顾不过来。

  可樊星航拽着谢蓉的手不松开,他哭喊道:“妈,我也要去!我也要守着爸爸!”

  “你一小孩跟去干什么!”谢蓉急于出发,着急地想扯开樊星航的手,却怎么也挣不脱。

  谢颜颜将樊星航拉到身边,对她妈说:“我带他去,你们跟救护车,我带他打车。”她又看向樊月,说:“我们一起。”

  医生和护士推着樊世诚出病房,樊月与谢蓉紧随其后。

  救护车比的士到的更快,省人民医院有医生护士出来等着,两边医护人员做了交接,后续的过程都很顺利,谢颜颜带樊星航赶到时,樊世诚已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台手术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外面的天都黑了,医院走廊的白炽光却亮如白昼,让人没了时间的概念,手术室外等待的人异常沉默,谢颜颜一手握着她妈一手牵着樊月,樊星航头靠着谢蓉快睡着了。

  当手术门打开时,谢颜颜感到手里的手都是一紧,她抓着樊月的手没放,拍了拍谢蓉的手背,起身去询问医生。

  医生很镇定地说:“患者脱离危险了。”

  “爸爸没事了吗?”正犯迷糊的樊星航听了医生伯伯的话立马高声问道。

  医生向他点了点头,“手术很顺利,病情也没预想的糟,接下来就看患者什么时候能醒。”他看了圈这几位家属,对最年长的谢蓉说道,“患者可能几个小时就能醒,也可能要几天,甚至有十几天的,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谢蓉重重点头,不停说着:“谢谢,谢谢。”

  其后的事林韦彬也安排好了,樊世诚在一床难求的省人民医院住进了单人病房。等医生嘱咐好,又将樊世诚推进病房都是深夜了,樊星航困得头点地,谢蓉催樊月和谢颜颜带他出去找个地儿住,在年龄大些的人眼里医院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愿意小孩在这多呆。

  谢颜颜说:“我留下,你们带航航去休息。”

  樊月没执意要留,只是对她说:“我们都走吧,晚上人多别吵着爸了。”

  白天的惊慌和在医院的焦急之后,樊月好像忽然就镇定下来,手术的那几个小时里她都非常平静,谢颜颜碰上她看自己的眼神时不由心里发虚,她应道:“那好吧。”

  这个时段医院附近一房难求,好点的酒店宾馆都满房了,她们不想离太远,只好跟着在路边招揽住宿的一个阿姨上了栋民房。

  房子很旧,被隔成了许多小房间,环境和条件可想而知,不过眼下谁也顾不得挑剔这些。

  樊星航看见床就想扑上去,樊月把他强行塞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才放人躺下,他和樊月洗澡这段时间谢颜颜跑到楼下一家店随便买了几件换洗衣服与洗漱用品,她们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等她也冲了澡出来,樊星航早躺床上呼呼大睡了,小朋友今天吓得不轻,提心吊胆了一天,也折腾了一天,知道爸爸没事后很放心地打起了小呼噜。另一张小床上的樊月还没睡,而是坐在床边背对着她。

  房间很小,除了两张床一套桌椅再没别的,因为是隔出来的空间,只在墙角有个很小的窗户,今天的月亮不圆,云层很厚,没开灯的房间光线昏暗,樊月的背影这样望着特别瘦小孤单,谢颜颜觉得心里泛着疼。

  她轻声走过去挨着樊月坐下,樊月手臂抱着曲起的双膝,下巴支在膝头,感觉到她靠近,歪过头看她却没出声,像是在等谢颜颜先说,可谢颜颜只是默默回视自己却不说话,樊月于是问她:“你给他打电话了是吗?”

  本以为无路可走的境地蓦地有了转折,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怀疑,她中间无数次去问医生联系的怎么样,医生都无奈地说这个估计很难,然后突然就又可以了,进来时她亲眼目睹医院外有那么多人在苦苦等着一张床位,而她们竟能有间单人病房,她还听到有护士说,“你们运气真好,给患者主刀的医生是权威专家,刚好从景川过来参加研讨,不然患者这种情形我们这也不大有把握。”

  所以只能是谢颜颜求林韦彬帮忙了。

  谢颜颜清楚这事瞒不过去,很轻地点了下头,说:“是的。”

  樊月也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斑驳的墙面,说出来的话有如自言自语:“你答应了他什么?”

  谢颜颜想握她的手,可樊月的手抱着腿,她没有可握的地方,她的手动了动,最后只能握紧自己的手心,低声回道:“我答应他回林家。”

  樊月的身体不被察觉地一僵,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但她没有办法去质问谢颜颜,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你要离开这个家,不要我们了吗?你.......要丢下我吗?

  然而她知道自己没法说出这些,这种情况下她们没有别的办法,谢颜颜都是为了她爸爸,为了这个家。

  房间陷入沉默,唯有老式空调发出的噪音,除此之外夜很静,静得能听到空调排水管的水落到楼下地面的声响。

  没等到樊月的反应,谢颜颜没能按耐住心中的忐忑,抓住她手臂急切地说:“我不会丢下你们。”她将樊月扯着转过来面对自己,注视着她眼睛说:“不管我去哪我都不会丢下你。”

  原来梦都不是无缘无故生出的,有些梦便是有所预示。樊月又记起了那个雷雨夜让她惊醒的梦。

  但她此刻不会像梦醒时那样惊慌,她迎着谢颜颜的视线说:“我知道,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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