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宛神情淡漠, 有些不解的瞧着秦霄,轻声飘了句:“对啊。”不看房难道看你?季宛的眼神就差把这话说出来。
秦霄闭了嘴,几个人和季宛还有她身边的销售一起出了售楼中心, 走上摆渡车。
本着甲方客户最大的原则, 秦霄他们所有人退到一边等季宛先上车, 然后再依次到周围的位置坐下,整个路上都很安静, 只有那个销售顾问在和季宛说话, 季宛时而回答几句, 能听出是想看一套独居的房。
杨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季宛的方向, 似乎是万万没想到季宛是个隐藏富二代,又看了眼秦霄,秦霄靠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并不惊讶。
杨青翻开着手中的口播稿, 却没有看进去什么,一辆车上两个都是同学,平时交往最多的两个同学……
特别是季宛,平时从不打扮, 终日不变的格子衫,以前还经常因为和自己撞衫被同学认错……原来居然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杨青眉目沉郁, 把视线投向窗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现阶段开放的样板间有三个,秦霄几个人拍了没一会儿, 季宛就进屋了。
屋子里本来在拍摄的人全都停下动作,退到门口让季宛先看, 季宛轻声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销售顾问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您先看, 她们是工作人员,拍视频的。”
拍视频,那她进屋她们确实没法工作了,季宛应了一声,秦霄几个人拿着设备器材依次出来,站在门口,等着季宛看完。
等待中,杨青低声问了秦霄一句,“季宛要买房?”
秦霄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季宛很快看完出来了,还在门口停了一下,跟秦霄杨青礼貌的说了句,“实在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工作了。”
销售赶忙连捧带笑的说没事,杨青也笑着说没有,唯独秦霄在看手机,视线一直没和季宛相接。
杨青的学习能力确实强悍,第二回就已经可以开始统筹现场,秦霄看用不着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手机一震。
季宛:【没影响你工作吧?我不知道你们要拍东西。】
秦霄自然说没事,拿起手机跟她聊起来,【怎么忽然想看房?】
季宛家在隔壁省一座小城,过来要是图快得坐飞机,据秦霄所知季宛前几天已经回家了。
季宛:【跟我爸刚好聊到这个,他想在这边看一套,昨天看杨青发了个朋友圈,看定位是龙泊,想着你们是不是比较了解。】
昨天看到就立刻飞过来……秦霄眸光微动,【你爸很急?】
季宛:【也不急,等我毕业再买也行,反正也是我住。】
秦霄心底猛然炸开一束烟花,霎时间到处都是暖甜的,深吸一口气,脸上压抑不住笑容,点开杨青那条朋友圈看了看,自己坐在一群女销售中间,肩上还搭着杨青的手。
秦霄笑的更欢,掐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
难以想象季宛看到这张照片胡思乱想中立即订下机票的样子,秦霄想想就乐得不行。
拍摄结束后几个人回到售楼大厅,季宛正坐在沙发上翻看宣传册,上面有销售顾问帮她算的购房折扣。
拍摄团队的人有的去上洗手间,有的在沙发上休息,秦霄径自走到季宛面前坐下来。
有人端来西点和果盘,轻声询问季宛:“您喝茶还是咖啡?我们的枸杞姜茶很适合女士冬季喝。”
季宛轻声道:“咖啡,给她来杯姜茶吧。”
秦霄不明白季宛为什么给她要姜茶,眼神指了一下季宛手中的宣传册,“有看上的?”
“不是四室就是复式,对我来说太大了。”季宛随手翻动,清清淡淡地一问:“杨青现在是你的员工了?”
秦霄一口否认,“这个项目不归我管,我们算同事。”
季宛闻言,手中动作微滞,抬眼深深看了秦霄一眼,又看向秦霄身后不远处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杨青,声音不大,“……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
“这一点我就不如你。”季宛声音轻飘飘地,漫不经心,不带什么感情,视线也飘回到宣传册上,“早知道她在我今天就不来了。”
秦霄瞧着季宛这副黛玉样,绷不住想笑,她难道不是明知杨青在才来的?
斗篷穿在她身上还怪有气势,弄的跟来示威似的。
秦霄故意装听不懂,“我们一会儿还要回去工作,你呢?来这住几天?”
季宛听了,把宣传册一合随手扔在桌上。服务人员走过来,把咖啡和姜茶轻轻放在两人面前,季宛垂眸道了句谢,对秦霄说:“没什么好住的,看完我就回了。”
秦霄点头,“季大小姐这飞机坐的,一天一趟。”
季宛票开视线不看秦霄:“起飞降落半小时就到,也没什么。”
秦霄忍着笑,“几点?送你去机场?”
季宛咖啡一口没喝,目视前方起身就走,“不用,你不是忙么。”
秦霄仍坐着,伸手拉住季宛的手腕,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瞧她,满眼笑意,“这么急?来工作室看看?一块儿煮个火锅?”
季宛这才不情不愿地垂眸看了秦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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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门口比刚成立时多了几个牌匾,什么大学生模范创业基地,什么网红logo设计工作室之类的名头,里面一如既往的简陋。
白墙灰地毯毛面玻璃门,放器材的二手木架子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产物,秦霄自己用榔头打了几个钉子进去,又是个结实耐用的好架子了。
墙面有一块受潮,墙皮脱落,当时薛岚一看,索性把那块墙皮全扒了露出砖,旁边放置一张锈迹斑斑的铁艺架子挂logo图片,新鲜绿萝缠绕在上面,白日那些图片会刚好落进窗子照进来的阳光里,另一面墙是书架,有各种关于设计和摄影的书。
杨青煮火锅的功夫,季宛在工作室里到处转,看的很仔细,“真不错,我应该买束花来的。”一开口,心情听上去不错。
秦霄跟在季宛身后,有些意外,“别人都说是叙利亚战后风。”
季宛瞧着那面没墙皮的墙确定的说:“你们是设计过的,有种大胆又粗犷的美。”
得了夸奖地秦霄勾着唇,火锅边煮味道边扩散开来,整个楼道里都是麻辣香气。
龙泊那边有杨青接手秦霄放松不少,打算跟着季宛去她老家看看,饭间一直在手机上查那座城的吃喝玩乐,时不时问季宛喜欢去什么地方。
杨青见秦霄顾着和季宛说话没空吃,帮秦霄涮了各种肉和菜用公筷夹到她碗里。
季宛表面上在和秦霄说话,余光一直注意着杨青给秦霄夹的那些菜。
无一例外,都是秦霄上回吃火锅吃过的。
这人的记性可真是好啊,季宛看着看着,声音逐渐凉下去,秦霄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夹起什么放进嘴里都食不知味,直到杨青剥了几个虾,居然也全放秦霄碗里。
季宛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又紧,呼吸十分不畅,嘴角扯起来笑的时候有些抖,“杨青你别忙了,她又不是没有手。”
杨青大大咧咧说着没事儿,继续剥,也不知道是要自己吃还是接着放秦霄碗里。
秦霄这才看到自己碗里的虾,吓了一跳,赶紧让杨青别剥了。
杨青拿纸巾擦起手指:“把这几个吃了,一会儿凉了。”
季宛意味深长地看着秦霄,“别看手机了,凉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秦霄在季宛静默的注视下缓缓拿起筷子,一时间有些搞不懂季宛的用意。
这到底是让吃还是不让吃?
临入口,她又看了一眼季宛。
季宛茫然:“看我干嘛,吃啊。”
哦,这是让吃。
秦霄刚把虾放嘴里,季宛起身了,“我得走了,不然要误航班了。”
哦,这是不让吃。
秦霄放下筷子,又觉得杨青剥这么多她也没吃怪伤人的,迅速把自己那一碗吃的都放进冰箱,浪费粮食在秦家是‘死罪’。
一身黑斗篷的季宛插兜立在门口的阴影里,静静看着。
冬季七点钟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黑色越野车行驶在去往机场的高速上,两侧路灯忽然展开明亮怀抱,宛如夜空中突然驰来两条火龙。
季宛一路上沉默不语,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秦霄前不久刚接到个会展设计物料的项目,一路都在和甲方打电话。
等快到机场地下停车场,秦霄才以信号不好为由跟对方结束通话。季宛垂下眼睑,一开口声音沉郁:“我说你怎么不回消息,一放假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原来这么忙。”
“还好,今天那个拍视频的活儿以后杨青干了,我能清闲不少。”秦霄没有停车,而是慢悠悠地在停车场里乱转,季宛顾着低头郁闷,也没发现秦霄的小动作。
秦霄找到心仪的停车位,把车开进去。
季宛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前几天在寺里请了个手串,你看带着合不合适。”
秦霄意外地看着这串造型古朴雅致的沉香佛珠,若有所思:“你爸妈也和你去寺庙?”
“他们不知道。”季宛淡淡说着,把手串递给秦霄,秦霄没有接,只是朝季宛伸着手。
手背朝上。
季宛明白是什么意思,从木盒里取出手串,亲手给秦霄戴上。
秦霄垂眸看着给自己带手串的季宛,心头软陷一方,季宛她居然是背着家里人去的寺庙。
没有过类似成长环境很难理解他人原生家庭里的压力,但秦霄隐隐能感觉到手腕上这东西的来之不易。
佛珠一带到手上,秦霄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沉稳不少,但一开口,立马火烧功德林,“你给我这种老色批带佛珠啊?”
季宛噗嗤一声轻笑出来,这张异域浓颜脸灿然一笑,简直让人有种千年等一回的恍然。
秦霄静静看了一会儿,低头瞧向手上的佛珠,有些苦恼的小声嘀咕:“自娱自乐的时候怎么办?”
这话本可以不往那方面理解,但结合之前那句‘老色批’,和秦霄此刻坦然又神伤的神情,季宛一下子就理解到是什么意思。
季宛又羞敕又憋笑:“摘掉啊!”
秦霄也在憋笑,季宛居然听懂了……还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该安检了。”季宛愈发觉得脸热,伸手去开车门,被锁了。
秦霄勾着唇,手指开始把玩手腕上的珠子。
季宛回过身安静地坐在副驾,封闭空间里安静黑暗,各种缠绵热烈的记忆涌入脑海。
秦霄打开自己旁边的车门,意指自己的腿,探手笑着说,“加油,翻过去。”
从那个门出去势必要从秦霄身上跨过去,季宛心跳开始加快,各种心绪在交战,一开口,是毫无威慑力的一句:“别闹。”
秦霄后靠椅背,眼睛一闭,笑而不语,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季宛坐在原地挣扎一会儿,弯腰起身,艰难地向秦霄移过去。
闭着眼的秦霄只觉腿上微微一沉,一些柔软清香凑到怀中,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淡蓝的海。
多日来的委屈毫不遮掩地盛在秦霄眼中。
季宛看的一怔,坐在秦霄腿上没动了。
“……怎么了?”季宛望着秦霄轻声问。
秦霄忍着想抱她的冲动,喉咙里咽下苦涩,低声道:“我以为你很讨厌我了。”
季宛眉头软陷,眸光剧烈颤动,“没有!”
秦霄把季宛眼中的真挚看在眼里,这一刻她想永远拥有眼前这个人。
明明可以为一张照片立刻飞来她身边,还有什么理由从她身边离开?秦霄伸手用力拉上车门,就这么坐着,静静凝视着季宛。
无声的对峙,眼神在拷问,车厢里的气流凝滞不动。
季宛垂下头,越垂越低,接着伸手抱住秦霄。
似是怕秦霄不信,她把头埋在秦霄肩上,又重复一遍,“真的没有……你别乱想。”
秦霄淡声道:“那你亲我一下。”
季宛身子微微一僵,还保持着抱住秦霄的动作。
放假那天秦霄也是这么抱着季宛,秦霄上下其手毫不客气,眼下轮到季宛,却是一点不敢动。
半晌,季宛微微移动脸颊,长发在秦霄脸和脖子上扰,唇离得极近,却隐隐发颤,迟迟没有挨过来。
秦霄抬眸看着她,柔声开口,有些许委屈,“亲一下就要你命了?”
黑暗里看不清季宛的神色,只听见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的颤抖。
秦霄撇开头就要伸手开门,下一秒季宛有些粗鲁地掰过她的脸怼上来。
秦霄霎时间屏住呼吸,季宛柔软的唇倔强地紧紧贴着自己的唇,秦霄收回手,没再去碰把手。
秦霄感觉到季宛有些发颤的离开,很快又贴上来,又是一个认真而真挚的浅吻。
秦霄看见身上的人再次离开时微微偏过头,呼吸听上去仍是颤抖的。
脸被季宛轻轻捧在手中,脸颊上传来季宛指尖温热细软的触感,季宛吻住她另一边嘴角,又从嘴角小心翼翼吻到唇。
宛如……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秦霄纵情声色有几年,如今回看无不是原始而粗浅的吸引和宣泄,这样的人,这样的吻,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季宛很快就停下来,垂着眼眸不敢看她,声音很小很小的低喏道:“……好了吧?”
秦霄轻轻摁住她的后背,用她吻自己的方式还礼,只是更漫长。
季宛整个人渐渐软在秦霄怀里,两个人的气息和温度逐渐相融,远处停过车的人离开,车灯熄灭,相融在黑暗里进行,和黑暗一样没有尽头。
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一切,季宛的手机震起来,是app上提醒登机的消息。
两个人这才停下来,秦霄的目光在季宛脸上缓慢梭巡,嗓音温柔:“试试跟我在一起。”
季宛深吸一口气,在寂静中听上去十分明显。
秦霄不容她拒绝,手臂一紧又将她压进怀里。
季宛没有说话,秦霄当她默认。
秦霄两只手在季宛腰后有动作,季宛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紧接着就看见秦霄把佛珠摘掉放在置物盒里。
秦霄又吻她,不顾飞机起飞的时间,可眼下季宛亦是贪恋,闭上眼,整个世界只剩盲目的汲取和给予,腰际传来细微撕开塑料的声音。
……
后来季宛回忆起这段经历,觉得像极了婴儿在混沌中从母体出生,在盲目中进入一段陌生剧本。
跌宕起伏,悲喜交加,直到感受命运之手真实的在生命里搅动,掌控着人生每一个关键节点,才认识到命运的强势和不可抗。
于是时过境迁,在那些豁然清醒的瞬间里,心头满是无可奈何的悲怆。
季宛的泪水接连砸进秦霄摊开的衬衣领口。
秦霄动作放缓,在黑暗中试图查看她的神情,“疼?”
季宛摇了摇头。
秦霄轻抚她柔软的发,吻了吻她的耳廓。
“……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