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商无眠睡得安稳, 林清菀却在梦中不自觉地蹙紧了眉。
【林珂帛和史化拓设计得了林清莞的玉佩后,隔了两个月,在皇城中找了个古玉行铺, 想要对方给估出个大致的价格。
那行铺的掌柜见了这块玉, 神情当即变了几变,只言让他们二人将玉暂且留下一日, 他会安排个识玉的大买主来与其做交易。
林珂帛与史化拓合计了一下:这开了数十年的古玉铺, 随便从中挑出个玉器来,哪个不比这块玉佩还要名贵?既然没有被昧下的风险,也便干脆地答应了。
于是这玉当晚就被送到了恭昔王的府邸。
林珂帛和史化拓才刚准备入睡, 就被外面破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接着就被绑到了恭昔王的面前问话。
恭昔王穿着身黑色的常服饮茶,看着眼前跪俯着的两人,眸光暗沉如夜。
“这玉佩的主人是谁, 你们可知晓?”
“王爷玩笑了,这玉佩是我们拿出来卖的, 主人当然就是我们了。”
“本王会这样问, 自然是知道这玉佩的真正来历。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告知我这玉佩真正主人的身份和下落,二是我仍然自己去查,而不知如何占下了这玉佩的你们……”
“则要被拖出去喂狗。”
……
辗转十多载, 恭昔王终于找到了那位不知所踪的前朝公主。
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公主殿下…本王, 终于找到你了。”
他已知晓林清莞这些年所经历过的一切,一时之间, 感触良多。
“臣会竭尽所能地辅佐您, 向如今那个虚假的南越皇室……”
恭昔王一展墨袖,神情冷漠地继续说道, “讨回他们所窃走的一切。”
举止之间,是对着当朝君主都不曾有过的恭顺。】
因为林珂帛夫妇的故技重施,她昨夜,又梦到了前世的那段记忆。
不过可惜了,今世她的那块玉佩,那两人根本算计不得。
重生一世的林清莞,已掌握了一切的先机,自是不会重蹈覆辙。
早在人尚且处于兰铃之时,她就已经将能证实自身身份的那块玉佩,连带着一封亲自书写的信件,送到了那个古玉行铺中。
因此和恭昔王府之间的接触,比之前世,要早得很多。
忆起前世恭昔王府遭受牵连,最终被屠灭满门的景象,林清菀沉了沉眸,决定要去曦月那里一趟。
曦月在雅云茶阁里坐着,望着对面坐的那位身份尊崇的公主殿下,倒是不似她父王那般毕恭毕敬。
“说两日后给我回复,就两日后给我回复,清菀你在这方面倒真是守信呐。”
“无眠已经同意了参加那场厨艺大赛,如今只需要她赢得赛首,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曦月听着林清菀说的话,轻巧地挑了挑眉,有意挪揄她道,“哎呦,天底下厉害的厨子那么多,你就这么肯定你家的那位乾君能赢得赛首啊?”
“她若是赢不了也没有关系,便改为我们之前计划的那个方法吧。”
林清莞随意地抚了下手边的茶盏,“总要做好应对一切可能情况的准备。”
将所有的筹码全部压到一枚棋子上,会变得被动万分。
如此而引发的惨重代价,林清莞在前世已经吃过了,不会再犯。
曦月倒是自行地抬起手来,饮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她虽知晓林清莞的身上背负着些什么,但其实又有些不解于林清莞为何能够做到如此沉稳。
在林清莞尚且未被王府找到时,对方分明也并未经历过什么苦难。
可偶尔自对方眼中划过的太多情绪,却让曦月难以看透,就仿佛是千帆历尽,蜕骨重来。
曦月放下茶杯,再望向林清莞时,突然想起件别的事情。
她正想着开口唤个外面的下属进来问问,命他们去买的奶油虾滑可抢到了,就听得了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门被轻轻地叩了三声,接着便有贴身侍女进来同曦月耳语了一番,之后又很快退了出去。
“有稀客来了,清菀你先从隐着的那道暗门离开吧。”
“至于最终到底要实行哪个计划,就按着你所说的来,先看商无眠是否能赢得那个赛首。”
在雅云茶阁里,能被曦月郡主称之为稀客的人……
林清菀大致地猜测到来人是谁,便点了点头,轻门熟路地触发了开启暗门的机关,向里面走了进去。
这边曦月的反应也很快,顺手就将林清莞尚未喝尽的那杯茶尽数倒掉,又将茶盏藏了起来。
做完这些以后,花迎雪刚好到达了门外。等她推门进来时,见到的是曦月正在向一个未用过的新茶盏里倒茶。
花迎雪向曦月所坐的那张桌子的对面走过去,开口时眉眼淡淡,“这么热情,还亲自替我倒茶。”
曦月听到花迎雪这样说,也不反驳,只又向刚才引着对方过来,还未来得及将门重新关好的侍女招了下手。
“郡主有何吩咐?”
“去替我问问,我让那几个人守那边买的东西,可买回来了?”
于是侍女便点了点头,出门去问了。
之后曦月才转过头来,看着自行饮着茶的花迎雪,轻轻地挑了下眉。
“日理万机的公主殿下,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雅云茶阁来坐坐啊?”
花迎雪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所以是不希望我来?那我现在就走?”
“……”这人如此聊天,还真是没意思。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可是南越的长公主呢,能来我这小破茶阁,那可真是蓬荜生辉。”
曦月阴阳怪气地,“只可惜这里还是入不得殿下的眼,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就待不下去了。”
似乎自两人交好起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彼此间说上个三言两语,谁都赚不到便宜。
花迎雪自然没打算就这么走了,索性不回对方的话,将未饮尽的那盏茶又重新举了起来。
曦月心里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小样的,和我斗嘴,让你两个回合你也得败。
两人正坐着无言时,之前被曦月使唤出去问话的侍女重新折返,还给她带来了新鲜出炉的奶油虾滑。
曦月的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接着她就拿起对方留下的木勺舀虾滑吃,一口一个,模样很是享受。
曦月吃得太过开心,连带着将花迎雪的注意力也移到了那只碗里。
“你吃的是什么?”
“奶油虾滑啊,新口味呢……”
“……虾滑?”花迎雪这几日偶然间听几个宫女念叨过,对这个名词并不怎么陌生。
因为生意太过于好,为了避免有人一次性将虾滑全部包圆的现象发生,商无眠特意开启了限购的规矩,每个人每样只能买一份回去。
偶尔也会有嘴馋的公子千金耍小聪明,多派那么几个府中当值的过来凑次数,她也只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曦月纳罕于世上怎么会有奶油这种奇妙的东西,抬眸望了一眼花迎雪,语气有些得意,“啧啧啧,可怜见的,没吃过吧。我不会请你的,想吃就自己派人去买。”
商无眠哪天摆摊、哪天不摆摊都是看心情的,曦月这还是派人提前蹲守,才免去排大半天的队买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奶油虾滑。
曦月咽下最后一颗虾滑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上次为了争夺那虾滑摊上的最后一碗虾滑面,长史家的儿子和阁老家的千金,直接就掐成一团了好吧……”
长史和阁老本就互相不对付,小的互掐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后,老的第二日出门上朝时就刻意堵了对方的马车,幼稚得不行。
“她那虾滑,真的有那么美味?连你们王府里的厨师都做不出来?”
“不知是怎么做的,一般人可试不出来那种味道。”
花迎雪听了以后,有些许的感兴趣起来。她实是想象不到那些原本无人问津的虾,被制成所谓的虾滑以后,到底会是怎样的味道。
可惜曦月碗中的虾滑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就算是仍有剩余,矜贵如长公主,也无法启齿让对方分与自己尝尝。
曦月懒洋洋地替对方续了杯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我听人说,那摊主是前些日子才从兰铃搬来的,其实做什么都很好吃。而且这次也报名参加了宫中举办的那场“金汤勺”大赛……”
“依我来看,她没准能成为这次厨艺大赛的赛首也说不定。”
兰铃?那不恰巧在南越的东南方向?
【星斗逆转,直指东南。四斗环中,两星晦藏,是为绕心夺运。】
听曦月这般说,倒是让花迎雪忆起了詹问道在那夜向自己解读出的星图含义。
五谷神使,身怀鸿运;殿下寻之,可助成就凤运。
花迎雪垂下了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于两指间,缓慢地转动了下正托着的茶盏。
突然就有了想要一见那名卖虾滑的摊主的心思。
……
商无眠卖的虾滑名气很大,上到各个朝廷官员,下到普通百姓,引得不少人慕名前来。
生意太火爆了些,以至于有些供应不求。
这才出摊不到一个时辰,虾滑就已经卖的一干二净。
在商无眠准备收拾收拾就收摊时,今日下午的最后一个客人走了过来。
“奶油虾滑,还有吗?”
“奶油还有,但虾滑已经卖没了。”
见对方的神情似乎略有些失望,想起上次甚至有两个人特意跑了几百里过来尝虾滑,商无眠扫了眼今日刚买的那些口蘑和肉,心里有了主意。
“要不,我给你做个奶油蘑菇汤吧…味道也还不错,你要试试吗?”
花迎雪没回答试还是不试,只是随手自荷包里取出了十两银子。
商无眠轻轻地挑了下眉,边开始着手清洗口蘑,边随意地说道,“不用这样多的,你尝后若觉得喜欢,便只给半两就好了。”
花迎雪也不收回,只在摊前安静地站着等。
她知晓商无眠本身所卖的种类里,是不存在这道“奶油蘑菇汤”的,所以定是以手边现有的食材即兴而做。
倒是有几分期待到底会是什么味道。
商无眠切碎口蘑以后,立即起锅烧油,将口蘑倒进去翻炒成酱。
奶油蘑菇汤的做法并不复杂,关键只在于每次倒入肉丁后要尽力地将面糊搅拌均匀。
商无眠心中记着做这道汤的全步骤,一举一动间不急不躁,透着股旁人模仿不来的从容。整个做汤的过程看下来,只让人心中没由来地觉得舒服。
她最后掀开锅时,花迎雪只觉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饶是素来对吃食并无过分渴求的她,此时心中也多了几分意动。
“汤做完了,尝尝看吧。你的右手边放了清洗好的小木勺,很干净。”
商无眠开始重新着手收拾东西,习惯性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用完它以后要记得放到左边的那个桶里,不能乱扔。”
她做出来的汤,出乎意料的好喝。花迎雪眸光微动,此时已理解了曦月那时为何会那般赞不绝口。
等商无眠收拾好后,再抬起眼时,发觉花迎雪已吃完离去。
那十两银子仍是被放在原处,并没有被主人重新取回去。商无眠也没觉得纠结,既然对方自愿给了,那她就只管收着。
因为最近时常需要耗费能源值,321觉得能省则省,所以从昨夜开始进入休眠,一直到商无眠摆完摊后才重新开机。
开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宿主的脑海里吹了声欢快的口哨,“呦,眠眠,大丰收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商无眠轻轻地勾了下唇,学着它的口气,“呦,11,活了啊?活的好,待会就抓你干活。”
“……”321立即闭嘴,嘿呦,它就不该活!
等回家以后,商无眠连数都没数,就将赚来的那些银两尽数地装进了一个大钱罐中,之后便径直去了厨房。
林清菀今日醒后外出,在晚饭时都没回来,廖二狗和玲月也没过来蹭饭,少见地只有商无眠陪同着阿芙一起吃完了饭。
两人有意一起等着林清菀,结果直到小姑娘实在熬不住先回房睡了,对方才踏着月色归来。
林清菀回来后眉眼间稍显倦怠,想着商无眠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小苍兰香可以令她安神,就有意凑近了些许。
不想仅仅只闻了一下,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人的身上,又沾染了些许不属于自己的信香。
她心中兀地生出了几分烦躁,便沉着眸光开了口,声音却是如常,“有事情瞒着我?”
商无眠没察觉出她情绪的异样,只觉讶然,不解于对方是如何看出来的,“嗯?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清菀隐于袖间的手用力地攥了攥,连带着周身的温度也随着下降许多,“除了那个花魁以外,你在外面…还藏了其他的坤泽?”
她原本想这样质问出口,却听得商无眠率先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我确实新做了好东西,想留着给你尝尝。”
商无眠回家前买了些新鲜的鸡爪和柠檬,之后又在厨房里待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就是为了腌制出几份柠檬无骨凤爪来吃。
她将特意藏起来的装有柠檬无骨鸡爪的小碗取出来,顺便递了双筷子给林清菀,“骨头都被我剃干净了,直接吃就可以,尝尝看。”
商无眠自昨夜做了个有关柠檬的梦后,心心念念地都是那种味道,所以才想起可以做出这么道日常小零食来吃。
林清菀望着对方眼中含着的几分笑意,原本正在不断积累的负面情绪倏然消退,于是将筷子接过,夹了块鸡爪送入口中。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酸酸辣辣的,特别开胃。
“很好吃。”林清菀从心地评价道。
接着,她又微垂着眸问道,“你今日,又去逛了花楼吗?”
商无眠稍愣了愣,眉眼中生出的疑惑并不作假,“……怎么会?我总去那里做什么。”
她稍加思索,轻声地笑了笑,虽然不能提及系统任务的存在,但总归还是要给林清菀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尤其是要着重让她当心那对便宜姑父、姑母。
林清菀那时没有问,商无眠还只当她是并不在意,如今看来,也许心中还是起了些许波澜的。
解释完后,林清菀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怀疑,只是接着问出下一个问题,“既然没去花楼,为何身上会留有其他人的信香?”虽然很淡,但她敏锐。
……其他人的信香?
商无眠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身上闻了闻,除了自身所带有的小苍兰香外,并没分辨出其他味道来。于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有吗?可我没闻到…大概是下午在摆摊的时候,从那些来买虾滑的人身上沾染的?”
因为商无眠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鼻子对信香的辨识度并不是很敏感。林清菀能闻出的属于其他坤泽的浅淡信香,在她这和没有无异。
林清菀观察着商无眠的神情,想起些以前发生的事情来,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将碗中的无骨鸡爪吃完后,只问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想起来用柠檬腌制鸡爪的?味道…很特别。”
商无眠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昨晚做梦梦到自己在柠檬海里游泳,所以才想起来做这么道吃食的,因此只是稍稍地弯了下眉眼,“柠檬很好闻,我很喜欢。”
听了商无眠给出的这个回答后,林清菀眸光微动,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避免同对方对视。隐在墨发下的耳垂,却是不由自主地烫了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