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老城区离开， 秦声拿走了被毁掉的窃听器，第二天把它和药一起甩在了魏楚办公桌上。
看着她眼底的冷色，魏楚主动摊了摊手：“抱歉秦博士。”
“魏总， 我希望咱们的合作是坦诚的，别私下耍一些没必要的手段。”
魏楚盯着她看了看，最后耸肩道：“我也需要谨慎，现在是多事之秋，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行， 我进实验室之前那次理解了；现在这个窃听器又理解了。魏总，事不过三，我不希望下次你还让我理解。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我希望咱们的合作是有诚意的。如你们所知， 我只对研究成果感兴趣，既然接手了陈教授的实验， 我就想要它有个结果，别的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那是你们要做的事！”
魏楚深深看她一眼，最后只道：“我明白。”
秦声站直身子， 居高临下看着坐在老板椅上的魏楚：“魏总需要的药我会定期给你拿。”
魏楚皱了皱眉， 明白自己被秦声反拿捏了。
魏楚给秦声装窃听器是玩儿的阴谋，而秦声今天把东西直接甩他面前， 这是阳谋。把事情都拿到台面上展开来说，让魏家父子这种用惯了阴谋诡计的人不太习惯。
……
魏文博的寿宴定在17号， 这期间秦声小心翼翼周旋于魏家父子俩之间， 努力平衡他们两人的势力， 保证这场寿宴能照常进行。
在和戚雪松见面之后， 碎冰行动的专案组掌握了目前魏家全部的动态。常慕从戚雪松手里拿到陈医生给的纸条， 根据上面的提示破译了陈开霁留下的云端数据，并下载了里面的视频。
陈开霁的义眼录下了大量丰博制药实验室中的内容，其中包括研究内容、实验数据等等，甚至还有活体实验的相关内容。
这对警方来说是决定性的突破和证据，在秦声进入丰博制药卧底开始，周厅就等着关于活体实验基地的信息，但是魏家父子被警方步步紧逼，他们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直到现在秦声的研究都没能用得上活体实验。
不够信任才加入没几个月的秦声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本能的谨慎，警方逼得紧，魏文博再着急再糊涂，也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
为了提前套出活体实验基地的位置，秦声这两天开始有意无意引诱魏楚点头进行实验，然而结果并不如她意，魏楚格外的小心谨慎，甚至对她说实验的进度也可以暂缓。
秦声听得明白魏楚的意思，他已经对他的父亲动了杀心，甚至管她要了药。虽然秦声给他的药什么作用都没有，但在他的角度来看，魏文博正在加速死亡。
魏楚和魏文博不同，父子俩甚至在很多理念上都意见相悖，从跟魏楚的接触中，秦声发现他是个更加谨慎的人。在秦声加入丰博制药之前，他曾经劝过魏文博，目前集团应该以求稳为主，陆续有不少集团相关的人落网，他们这时候不宜再继续研究这种药，完全可以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说。
但由于魏文博身体越来越差，他对魏楚的谨慎嗤之以鼻，并斥责他胆小如鼠。
魏楚：“……”曾经魏文博没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是个比他现在还要谨慎许多的人。自从生了病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做事也一天比一天急躁。
父子俩之间这些不愉快的相处多了，便成为无法磨灭的隔阂，最终导致父子离心，魏楚甚至决定下手早点儿结束父亲的生命。
如今警察步步紧逼，魏文博病糊涂了，魏楚却没有，他很清楚如今摆在眼前的巨大危机，可他父亲却要一意孤行，他也得为自己谋求后路。
“药物的实验先不着急，眼下整个集团最重要的就是我爸的寿宴，他请了不少合作伙伴。”魏楚一句话否决了秦声想要进行实验的提议。
秦声抱臂看着他，淡淡问：“怎么？现在又不着急了？”
魏楚捏着红酒杯抿了一口，摇头道：“着急的本来就是我爸，我对这个实验没什么所谓。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我还要考虑自己的退路……”
说完，他偏头看了眼秦声，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秦博士有没有考虑过出国发展？”
“出国？”秦声狐疑地打量他。
“嗯，以秦博士的才能，到了国外可能有更多发展空间吧。国外某些政策很宽松，你可以大展拳脚。”
秦声微微蹙眉，没有给他回答。
魏楚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颇为语重心长地说：“秦博士可以考虑考虑，尽快给我答案。”
从这次对话中，秦声敏锐地察觉到魏楚的心思，他恐怕在计划逃往国外。
仔细想想，如今的情况确实很让魏楚慌乱。
在专案组掌握足够的证据后，已经递交上去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并且省里监察委成立了廉政组下到滨城市检查。虽然廉政组打出的旗号是例行检查，但市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反贪反腐，大力整治。
滨城作为海洲省的省会，平时省委的办公地点就在滨城，和市委也没离得多远，突然这么大张旗鼓下来一个廉政组，让人不多想都难。
市里的人都不敢妄动，之前魏文博寿宴请了几位市里的领导，但在廉政组下来之后全都推掉了，没有一个敢来的。而那些商界的合作伙伴们一个个都是人精，消息灵通，得知市里几个领导的反应后也开始有人想撇清关系。
魏楚看着不停变动宾客名单，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慌乱。魏家在市里是有依靠的，但如今人家自顾不暇，摆明了想要在这会儿撇清关系。他恨得牙痒痒，除了一次次威胁人家之外也没什么能做的。
距离寿宴还有两天，秦声找到魏楚，说明愿意和他一起出国。
魏楚听到后没什么太大反应，他现在心里想得都是自己能不能活命，对于追求女人和继续制毒都提不起兴趣。但秦声确实是有能力的，如果他成功逃到国外还想重整旗鼓继续干这行，那就离不开秦声。
于是，对于秦声想跟他一起这件事，魏楚无可无不可，没有表现出多热情，但也不排斥。
秦声问他该准备些什么，怎么离境。
魏楚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只说17号寿宴当天，让她在银柳饭庄等着。
魏楚的态度让秦声摸不准，他虽然没魏文博年轻时那么奸诈，但心眼也不少，跟他周旋也必须要多加小心。原本是想套出他预计逃离的计划，然而进展并不顺利，只知道要在银柳饭庄等。
……
5月16号，距离魏文博的寿宴只剩一天，也是碎冰行动收网的前一天。
秦声这天没去实验室，丰博制药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内部其实已经乱成一团，魏文博的身体状态一日不如一日，董事会所有成员全都按捺不住了。这些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分成了三派，一派死守着魏文博，一派站队继承人魏楚，还有一派心思活络想要另立山头。
公司内乱严重，董事会站魏楚的人都在劝他先下手为强，如果主动投诚把魏文博这只肥羊送给警方的话，应该能保下他和公司。
他们想得倒是挺好，魏楚却没他们这么天真，眼下的形势明显大义灭亲已经不管用了。他手上要是清白的话就算了，但这些事桩桩件件他都参与其中，他和清白两个字不沾边。
如果是从前，这么干也不是不行，只要市里的人还能说得上话，把他爸换成他完全可以，送一头肥羊进去，保下他和整个公司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对他们背后的人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魏楚最是清楚，身后的人自身难保，这次省里是铁了心要清算。
与其在这漩涡中争论公司的归属权，不如趁着后路还没封死赶紧跑。魏楚这些年有一定的经营，他的身价转移到国外不说重回巅峰、起码也能东山再起。国内这么多年的根基丢掉确实可惜，但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魏楚想得很清楚。
所以，在公司内乱的时候，他面上什么表现都没有，照样每天跑去魏文博身前尽孝，明面上把一个孝顺儿子演得格外到位，背地里却趁着魏文博病情加重转移名下财产。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警方监控着，碎冰专案组请了经侦的人来配合，把魏楚转移财产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雪松说得没错，魏楚确实有想跑的打算。”周夏听了杜天瑞的汇报，轻声说：“小秦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杜天瑞点点头：“最近魏家忙着内讧，听雪松的意思，她们两个已经可以私下用通讯器短暂联系，魏家的人没有发现。”
周夏表情松了松：“挺好。对方越慌乱咱们就越轻松，你去专案组通知一下，所有人准备开会。”
碎冰行动专案组在周夏和杜天瑞的带领下进行了行动前的最后一次部署，此时距离17号行动只有十几个小时，详细的部署才正式出来。
明天的行动会分为三部分，一拨人由杜天瑞亲自带队，带着搜查令和逮捕令去魏家公馆，将魏文博和相关人员全部拿下。根据秦声给出的信息，魏家公馆会有武力值守，杜天瑞带着侦查二队和特警一队去，缉毒队协同。
第二队由戚雪松带队，带搜查令和逮捕令去银柳饭庄，解救特调队警员杨子俊，同时将隐藏在银柳饭庄内的罪证拿到手。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打出了一张地图，杜天瑞拿着激光笔在地图上比划：“这是特调队技术员常慕同志破译的银柳饭庄内部地图，地图来源可靠，会议后我会将地图打印出来交给二队的碎冰二队的所有成员，大家要在明天行动之前把这张地图牢牢刻在脑子里！”
杜天瑞话音一落，偌大的会议室里哗啦啦站起一半人，戚雪松带头敬礼：“是！”
戚雪松带领的碎冰二队投入了最多的警力，通过这两天和秦声的沟通，她俩和周夏杜天瑞一致认为银柳饭庄会是最危险且关键的所在，里面应该藏着魏楚最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东西。
“三队的安排是特殊机密，暂时不在会议上公布，结束后我会单独找到需要加入三队的人。”杜天瑞看了眼会议记录，继续道：“技术支援队，由特调队技术员常慕同志带领，总队技术科协助。明天行动时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要完好无损接入指挥室，整个行动下来的所有联络和配合，全都靠你们了！”
……
散会之后，戚雪松找到二队的所有成员，安排好明日的行动计划，然后开车离开省厅。
她没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去了父母家，第二天的行动还是有一定危险性，尤其是她带领的二队，银柳饭庄绝对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在家陪父母吃了晚饭，戚雪松全程没有提到明天行动有多危险，只笑着说明天会比较忙，有个重要的案子明天收网。
她面上始终挂着笑，一派轻松的样子，但她的父母了解她，怎么会看不出明天恐怕会很危险。
为人父母，大多数都心疼自己的孩子，但他们也尊重戚雪松的工作和选择，了解她对警察这份职业有极强的荣誉感和信念感，所以说不出不让她去这种话。
于是，便只能一遍遍叮嘱她小心。
甚至，在戚雪松不厌其烦对他们保证自己会小心后，戚妈妈率先开口问了句：“你上次说的那个女孩，她叫什么来着？”
戚雪松正在倒茶的手一抖，茶壶一偏，滚烫的茶水就烫到了她手上。
“诶呦这孩子！”戚妈妈一把拉过她的手，打开凉水冲了冲，“怎么这么不小心，倒个水也能倒手上。”
“妈我没事……我就是，太惊讶……您、问我这个做什么？”
自从年前她跟父母出柜后，两边就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战，直到上个月她接到妈妈的电话让她回家吃饭，冷战才正式结束。虽然是不吵架了，但双方暂时谁都没提出柜的事，戚雪松有任务在身，没有兴致，她父母也不想提起不愉快的事，于是就这么抻着了。
没想到今天妈妈会主动提起。
戚妈妈揉着她的手，看似无意道：“也该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戚雪松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妈妈，一脸难以置信。
戚妈妈不抬头看她，“我和你爸讨论过这件事，一开始确实难以接受，但是时候长了……看你这么固执，我们想到你选择当警察的事了……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你拿准了的心意从来没人能左右……如果我们非要逆着你的意思来，恐怕真的会让咱们父女母女之间的感情一天天淡去。”
“我和你爸爸商量，有些事我们也不忙着反对，可以试着去理解和接纳。我们可以见见你喜欢的人，看看她是个怎样的孩子，我们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就像一开始反对你当警察，而你自己用一次次的成绩功勋向我们证明你很适合这个职业。”
“如今换成选对象也是一样的，既然你喜欢了、你选择了，那我们也试着去接受。我还是相信时间可以验证一个人的选择，如果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和你爸爸也会接受她。但如果你所托非人，时间也会带给我们最终的答案。”
戚雪松静静听着妈妈的话，忍不住眼睛泛红。她从一开始就赌对了，就像她的父母了解她一样，她也同样了解他们，知道他们早晚会想明白。
在母亲面前，戚雪松没有压抑自己的激动，俯身抱住妈妈，像小时候一样依赖她。
“妈，我和声声会向你们证明的。”
戚妈妈笑着拍拍她的背：“好了。那你们就一起证明。”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她发现女儿的心事越来越重，眉宇间总是压着一股郁色，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想看到女儿一直如此。
如果他们的接受能让她开心起来，那他们短暂抛弃做父母的面子又有什么不可？
“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戚雪松维持着唇角的笑，点头道：“等我们的任务结束吧……她现在，在执行很关键的任务。”
戚妈妈微微蹙眉，看来她猜到了女儿这段时间心事重的原因了。
“危险么？”
“嗯，有点儿。”
“你们啊，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我知道的，妈妈您放心。”
在父母家多坐了会儿，戚雪松没有住下，坚持回了自己家，明天一早就要准备出发。
回家时路过了一家花店，戚雪松猛地踩了脚刹车，她在花店里看到了朝思暮念的身影。
把车停在路边，戚雪松小心地四下看看，然后推门下车。
魏家最近撤了对秦声的监视，不知道是自顾不暇还是什么，戚雪松已经有几天没在她身边察觉到有人跟着了。
走进花店，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又同时移开，隐去眼底的情绪。
秦声围着花束在店里转了一圈，突然停在一簇鲜红色、成圆球状的鲜花前。
戚雪松状似无意走到她身前，看她挑了一束花出来。
“帝王花……？”戚雪松看看那束花的名字，语气有些疑惑。
秦声淡淡一笑：“又名海神花，因为花期较长被人为‘久开不败’，它是南非的国花。”
戚雪松眨眨眼，疑惑地看看她手里花。
秦声捏着这束花，扫码付了款又让店员精心包装起来。
之后她捏着花转身，悄悄将花递给戚雪松。
戚雪松蓦地怔住，这还是……她们之间第一次送花……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是在行动的前夜。
秦声不顾她怔愣，将花快速塞进她手里，与她擦肩而过时低声说：“明日，我愿一切与这束海神花的花语一样，胜利，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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