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县中学， 戚雪松找到罗眉，彼时她刚刚下课回到办公室，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开衫， 长发挽成发髻，气质温婉文弱。
罗眉看上去确实身体柔弱，脸色比常人白很多，是带着病气的苍白，唇上涂了很淡的唇膏， 掩盖她的苍白。
戚雪松向她说明了来意，罗眉先是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没了表情， 只淡淡哦了声：“他死了啊。”
她语气太过平静， 没有惊讶、没有解恨、更没有难过、也谈不上开心，她只是很淡的听见了这件事， 又很淡的接受，像是听到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个完全无关的人。
罗眉倒了杯热水，水杯冒出热气， 她捧着水杯暖手， “一年多了，我差不多忘了这个人。”
秦声目光落到她手上， 看见她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戚雪松嗯了声，看着她突然叫了句：“眉眉姐。”
“嗯？”罗眉抬头看她， 眼底是疑惑， 似是在想自己认识这个人吗？
戚雪松笑了笑， 解释道：“我是邹老师的学生， 上学那会儿见过你， 你不记得我。”
“啊……原来是我妈的学生。”
罗眉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偶尔会去母亲的学校逛逛，或者在她办公室写作业，或者去跟她教的那些学生一起玩，但邹淑慧教过的学生太多，她现在都不记得了。
“没想到我妈还教出了当警察的学生，真不错。”罗眉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鲜活的表情，“你见过我妈了吗？”
戚雪松点点头：“昨天去的。邹老师没告诉你么？”
“我昨天没回家，住的学校宿舍，快月考了，在忙着出题。”
她身体不太好，出试卷非常耗精力，她每次都干脆住在学校的宿舍，省去来回路上耽误的时间。
“你们今天来找我想问什么？关于那个男人的事？”自从知道戚雪松是邹淑慧的学生后，罗眉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想一开始那么封闭，多了一点温和。
“嗯，我们昨天去过你家里，见了邹老师之后她跟我们说了一些情况，我们今天也想听听你怎么说。我知道过去的事对你来说可能很痛苦，但这是查案需要，所以很抱歉眉眉姐……”
“没关系。”罗眉笑了笑，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我就长话短说了。”
罗眉所说的内容跟邹淑慧差不多，大意就是她年轻时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识人不清，她以为坚持守护了自己的爱情，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引狼入室。
不过有一点罗眉说的和邹淑慧不同，跟任何人都不同。
“汪洋不是出轨找小三，他是嫖|娼。”
她语气这么笃定，戚雪松和秦声都很惊讶。
戚雪松问：“眉眉姐，你怎么知道？”
罗眉自嘲一笑：“我是他的妻子，没有人比枕边人更清楚。”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加密相册，从里面翻出十几张照片递给戚雪松，“这是我之前拍的证据，为了起诉离婚的时候用。”
戚雪松接过她的手机，和秦声一起翻看那些照片。照片里都是聊天记录，是罗眉用自己手机拍下的，每一张内容都让人瞠目结舌，全是汪洋跟某个皮条客在讨价还价……
戚雪松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聊天记录里提到的女孩有各种各样的，有二十出头的，有三十多岁的，甚至还有正在怀孕的……如果是孕期的孕妇，皮条客要求的价格更贵……
这些记录字字句句都猥琐又恶心，每一条明码标价，要求什么样的服务就给什么样的钱，秦声看得反胃。
戚雪松抬起头看罗眉，忍不住问：“你检查过身体么？”
罗眉淡淡一笑，道：“检查过，没事。这些都是我怀孕之后的事，后来我流产了，更加抵触他碰我，我妈又搬来看着我，他想用强也不方便……”
那段时间对罗眉来说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如今梦醒，她的语气处处透露出不在意。
但秦声看出她并非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泛白的指节、避开的眼神，每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能看出她在紧张。
秦声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病弱的教师，她在紧张什么？
除了和皮条客的聊天记录之外，还有两张照片，是汪洋搂着一个女孩的，照片里汪洋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女孩只有一张侧脸，能看到她挑染了粉蓝相间的头发，看着很非主流。
戚雪松把手机还给罗眉：“方便把这些照片给我么？”
“哦，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了。我们加一下好友？”
戚雪松点头，跟罗眉加上了好友，等她把那些照片传给自己。
“对了，关于那个皮条客，你知道多少？”
“我记下了他的微信号。”
这可又是一个大帮助，戚雪松立刻要来了这个微信号。
罗眉笑了笑：“这些东西我一直留着，就是怕他哪天又突然回来了，我还要跟他离婚，这些都是有利于我的证据。”
“嗯。”戚雪松轻轻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和罗眉聊完已经快下午五点，她说要去班里盯一下自习，戚雪松跟秦声便就此告辞。
“眉眉姐，如果之后还有什么问题我再联系你。”
“可以，随时欢迎。”
看着女人温婉的背影，戚雪松垂下眸子，道：“我联系一下扫黄的同事。”
秦声嗯了声，两人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路上戚雪松一直打电话。
起先还好，她只是陈述了一下侦查过程中带出一起卖|淫案，让滨城市局扫黄队的协助一下。
对方一开始态度很积极，说一定会帮忙，结果在戚雪松说出绚丽彩之后，对方顺便转变了态度，开始犹犹豫豫。
戚雪松觉得事情不对，蹙着眉问：“所以，你们最近不能行动？”
“戚队，你们不是查命案么？我觉得你们先查着，扫黄这边我们手头的忙完就跟进……”
戚雪松眉头紧皱，语气不善：“怎么？陶队是有什么难处？”
电话那头的男人脑门沁出汗，他不想得罪戚雪松，特调队可是省厅的红人，但这事儿他也真没什么主意，便只得压低声音说：“戚队，我确实有难处……太多的话我不方便说，只能告诉你，这个绚丽彩的事儿我们之前接到过很多次举报，但市里面一直压着，我们掌握的证据又不够充分……戚队，不是我们局，是市里……”
戚雪松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明白了陶队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拖延。
“戚队，这话你听见了就听见了，但是这电话挂断之后我就什么都没说过，谢谢你啊。”
戚雪松胸口微微起伏，压着怒火应了声：“好，我知道了。那挂电话之后，也请陶队忘了这通电话吧，我没打过，你也没接过。”
陶队连连点头：“放心戚队，我明白。对了，戚队后面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喊我。”
他话说的不明白，但戚雪松听懂了。不外乎市里面压着绚丽彩的事，他束手束脚不能出面，但如果特调队因为查命案把这事儿翻出来了，到时候有了省厅的背书，他们扫黄队行动起来便有了底气，市里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好，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秦声握住她的手，担忧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戚雪松刚才突然黑了脸，秦声猜到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也跟着皱起眉。
戚雪松揉揉眉心，把陶队说得话告诉了秦声，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陶队说是市里压着，还强调不是局里……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戚雪松点点头：“这事儿就算告诉周厅都没办法。”她靠着车窗，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记得咱俩刚认识时办的那个案子么？”
“啊？”秦声愣了一下，点头：“记得啊。辛志国杀无辜的人给他儿子陪葬，怎么了？”
“20年前辛志国儿子含冤而死，确定是冤案之后省厅派出监察组去调查当年这个案子侦查的负责人韩宙，他已经到别的市任市局局长，他当年在滨城市局刑侦队的时候，他的师父是当年市局的副局长之一，如今在市政法委任职。”
秦声再次沉默了，她不知道戚雪松为什么突然联想到这个人，但她既然怀疑那就肯定有怀疑的理由。
戚雪松自己给出了答案：“之前去总队跟师父汇报任务的时候，听见他在和周厅说这件事，韩宙的调查还没结束，但有些事已经被挖了出来，其中包括作风问题。”
“我现在说得话都只是无端猜测，不过是韩宙最近在接受调查，我就自然联想到了他……”
秦声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没事，只是咱俩私下闲聊，情侣之间随口说得话罢了。”
戚雪松冲她笑了笑。
“好了，别的先不提，说回汪洋的案子吧。如果现在不能直接借助扫黄队的力量的话，那就只能靠子俊那边的走访，专注命案吧先。”
“嗯，只能这样了。”戚雪松的本意是连这个卖|淫组织都挖出来解决掉，现在感觉要往后放一放了，不过她倒是有了新的想法，于是调转车头去了省厅。
秦声认出这个方向是去省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准备去把情况汇报给周厅？”
戚雪松点头：“对，外部的敌人再怎么难搞都好说，但如果内部出了问题……带来的隐患会更多。”
秦声心头猛地一跳，这句话突然触动了她，让她想到原剧情戚雪松的结局……
会不会……
在厅长办公室见到周夏，这会儿杜天瑞不在，戚雪松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并且明确说出自己的担忧。
“周厅，如果我们内部出现问题的话，将来的隐患会非常大……”
周夏眉头紧皱，神色凝重，看得出因为这件事心情也很不好。
沉默良久，周夏终于开口：“这件事我知道了，但照你说的，这事儿出在了市里面，我能做到的事很有限……”
“我有一个想法。”周夏话还没说完，戚雪松已经抢先开口建议：“我可以伪装身份混进绚丽彩……”
秦声一把拉住她的手，整颗心都慌乱起来，她才想到原剧情里戚雪松会不会被内部的人出卖，现在这人就突然提议跑去卧底拿情报，把她吓个半死。
然而，秦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对，周夏就已经把戚雪松的话堵了回去：“你手里的命案都没破，折腾什么？再说了，这事儿就算找人混进去也不是找你，让你们队里的小杨伪装嫖客不是更容易？”
戚雪松愣了愣，悻悻闭嘴不说话了。
“行了，这事儿我心里记下了，后面有什么行动再商量，你现在先把手里的命案破了再说其他的事！”
“哦。”戚雪松低低应了声。
秦声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