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闻惜和妈妈挂断通话后，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高兴得又哭又笑，心情久久不能平定。她给方嘉禾说了这事，激动得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又是几日过去，马德里的工作终于圆满结束，闻惜在13号回到国内，方嘉禾去机场接她，两个人在出机口紧紧地拥抱，坐上车后又深深地亲吻。
21号便是除夕，监狱那边出了通知，统一安排在17号开放探监。当日是周二，闻惜与方嘉禾双双请了假，再一次开车去了宁州探望方母。
今年的沛阳市好像没有要下雪的意思，但宁州在冬至后不久便落了雪。第二次来到这座城市，闻惜的心境与初次相比已经平和了许多，她买了些方母能收到的生活物品送进去，在经过一系列常规流程后，又隔着一扇玻璃窗见到了方母。
“阿姨，提前跟您说声过年好。”闻惜将电话贴在耳边，冲方母笑了又笑，“节假日不能过来看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您放心，等到了二月份，我们还会来的。”
方母笑着点点头，说：“没关系，反正每个月都能看到你们，我已经很知足了。其实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监狱里头过年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差，有你们记挂着，我心里也高兴。”
“阿姨还是要注意身体，宁州下了雪，天气冷，您要注意增添衣物，可别感冒了。”闻惜说，“今年春节，我和方嘉禾会去古巴过年，这么久了，我也该带她回趟家了。”
方母看了看她们，有些意外道：“去古巴过年……你妈妈已经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吗？”
闻惜“嗯”了一声，喜形于色道：“是的，之前跟我妈打过一通电话，她已经不反对我们了，而且还是她主动提出让我带方嘉禾回去的。阿姨别担心，我家里人其实都很喜欢方嘉禾，不会为难她，有我在，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方母顿时眼泛泪光，颇为感慨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妈妈能同意你们的事，这些年肯定也没少下功夫。一个人的观念要想转变，那是很不容易的事，小游，你回去以后，可要多陪陪你妈妈，你那么多年没回过家了，她一定很想你。”
闻惜说：“我知道，阿姨，我们也很想您。”
两人说了一阵，闻惜便将电话给了方嘉禾，方嘉禾在凳子上坐下，对母亲说：“妈，春节快乐。”
方母抹了抹眼泪，脸上还是带着笑：“嘉禾，你这几年一直待在国外，也没过过什么好年，这次跟闻惜去了古巴，要记着带点见面礼，好好表现，知道吗？”
方嘉禾说：“知道，该准备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她扯了扯嘴角，有点愧疚地说，“妈，对不起，我之前待在国外不回来，其实是在逃避，您一个人在宁州待了这么久，我也没来看过您几次，希望您不要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呢？你这孩子也是命苦，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你。”方母面露怅然，摆摆手，“以后都别说这样的话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得向前看。你能和小游在一起，这已经让我很高兴了，去了人家家里以后，要懂礼貌，多笑笑。小游对你这么好，你也要好好照顾她才行，听到了吗？”
方嘉禾笑道：“听到了，妈，您要开心，我们下个月再来看您。”
探视时间结束，狱警照常上前来提醒，方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把这两个孩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些遍，最后才挥了挥手，跟着狱警离开了探视室。
外面大雪纷飞，地面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两人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去，闻惜在雪地里踩出几个脚印，看着漫天雪花说：“不久前还在马德里晒太阳，回国后却见到了这么大的雪，明天又要去古巴晒太阳了，我这个月真是把春夏秋冬都给过了一遍。”
方嘉禾把伞撑在她头顶，也学着她抬起头来，伸手接了几片雪：“古巴的阳光很好，我喜欢。”
“那你是更喜欢哈瓦那，还是圣地亚哥？”闻惜问她。
“都喜欢。”方嘉禾说，“不过对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圣地亚哥的雨天。”
闻惜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笑来，趁着周围暂时没人，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机票是提前买好的，签证也早已去大使馆办了下来，两人没在宁州久留，当天又开着车回到了沛阳市。时隔四年，两人再度坐上了飞往古巴的飞机，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后，到达了古巴首都哈瓦那。
毕竟是回来过年，又不像大学时期有那么长的假期，闻惜落地后没有联系古巴的朋友们，准备和方嘉禾自己租车回圣地亚哥。只是两人才出了机场，闻惜竟然接到了叔叔的电话，他在那头高高兴兴地说：“小游，算算时间你们应该已经到了吧？我这两天刚好在哈瓦那出差，你们先别急着走，等我过来接你们。”
挂了电话，闻惜雀跃极了：“太好了！叔叔马上过来接我们，也省得我们还要拖着行李跑去租车了。”
两人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便见叔叔从马路另一头把车开了过来，随后停在她们跟前，笑呵呵道：“小游，嘉禾，快上来。”
“叔叔好久不见。”闻惜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拉着方嘉禾在后面落了座，“这么久了，叔叔还是这么年轻，中文也有进步嘛。”
叔叔冲她眨了下眼睛，说：“不进步不行啊，你那两个妹妹都比我说得好了，我要是还不好好学习，就只能成天在家里被她们笑话。”他说罢，又面向方嘉禾笑了笑，“来了这边，就当自己家一样，知道我要来接你们回去，妈妈和妹妹们都很高兴呢。”
方嘉禾回笑道：“辛苦您了，路上如果累了，可以换我来开车的。”
“累什么，你们就算不来，我也要自己开车回去。”叔叔说，“再说了，那年暑假你们两个回国是我送到机场的，这次回来，我当然也要来接你们了。”
即便已经从妈妈口中得知过叔叔很支持她们在一起，但在来古巴的路上，闻惜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不过此刻见到叔叔与她们谈笑甚欢，脸上的喜悦完全不像客套，闻惜才彻底放心下来，不想那么多了。
一月份的古巴正是旅游旺季，气温基本保持在二十五度上下，晴朗的天空湛蓝而澄澈，阳光和风里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里，车内一直播放着欢快而富有节奏感的西语歌曲，这次见面，叔叔不知为何比以前要热情了许多，从头到尾都在与两个小辈说说笑笑。他那口中文虽然有所进步，但还是不够流利，始终带着点奇怪的强调，听来十分有趣。
和那年一样，三人到达圣地亚哥时已是深夜，家里的灯也还是像当初那样亮着。透过窗户，闻惜还能看见妈妈和妹妹们正在里面忙进忙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个小家，显得很是温馨和睦。
闻惜跟在叔叔身后，握紧了方嘉禾的手。门铃敲响，妈妈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的水，跑过来开了门。
“看看我把谁带回来了？”叔叔让到一边，示意两个妹妹都过来瞧瞧。
闻惜站在门口，当妈妈的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有些心酸，唤道：“妈，我回来了。”
妈妈也是眼眶一热，倒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上前几步拉住闻惜的手，又拉住方嘉禾的，看着她们两人说：“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姨，新年快乐。”方嘉禾表现得很有礼貌，将提来的礼品盒递过去，笑道，“这是我带给您的见面礼，上一次是空着手来的，这一次好歹是拜年，不能再空着手了，阿姨看看喜不喜欢。”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呢？”妈妈将礼品盒接过，看着方嘉禾的眼神很是温柔，“不管你买了什么，阿姨都喜欢。来，快进屋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关了门，进了屋，两个妹妹果然变得腼腆许多，不像小时候那样一见着闻惜与方嘉禾便兴高采烈地扑上来，只乖乖地站在一边，有些害羞地看着她们。
一家人打了招呼，说了些话，便就和和气气地去了饭厅坐下。两个妹妹把煮好的饺子端出来，分别给方嘉禾与闻惜倒了橙汁，细声细气地喊着：“姐姐好。”
闻惜颇为新奇地打量着她们，说：“怎么几年不见，你们俩这么内向了？小时候淘气得要上房揭瓦，现在连喊我一声姐姐都不好意思啊？”
“毕竟都这么久没见了嘛……”大点的妹妹说，“谁让你好几年都不回家的，再不回来看看我们，我们俩都要把你给忘了。”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姐姐。”闻惜使坏，“来，背两首古诗给我听。”
“才不要！”妹妹吐了吐舌头，“最近老妈在教我们学文言文呢，难得要命，你一回来就让我们背古诗，真讨厌！”
闻惜哈哈大笑。
为了等她们回来，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包了满满一桌的饺子。闻惜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她在梦里像是要掉牙，两颗门牙摇摇欲坠，吃东西的时候有点疼。但她还是大口大口地吞着饺子，吃得尤为幸福。只是那场梦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妈妈，没有叔叔和妹妹，也没有方嘉禾，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她还端着碗蹲在冷飕飕的角落。
如今她回家了，梦里不存在的人都陪在她的身边，碗里的饺子冒着热气，咬一口便溢出鲜香的汁水，比梦中的还要美味。这些她所爱的人，都团聚在一起坐在周围，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热热闹闹度过一个春节了。
同那年暑假回来一样，叔叔还是和方嘉禾聊着拳击方面的话题，两个妹妹也渐渐活泛起来。闻惜坐在妈妈身侧，母女俩低声叙旧，时不时被两个妹妹的动静吸引过去，再打趣她们几句。一顿饭下来，一家人聊得非常高兴，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到吃完了饺子，又坐在客厅聊了下家常，妈妈和叔叔都对闻惜与方嘉禾的生活以及工作表达了关切。新年夜不知不觉深沉下来，只是圣地亚哥如此温暖，没有冰凉的雪花，也没有寒冷的夜风，反倒少了点春节该有的氛围，不过这也影响不了团圆的和乐。
临睡前，闻惜给两个妹妹发了红包，又送了些从国内带来的小礼物，妹妹们开心得大喊大叫，待方嘉禾也给了她们两个红包之后，就更是欢呼雀跃，兴奋地围着她们闹个不停。
“这两个小财迷。”妈妈在一旁看着，嗔怪道，“之前没见你们这么热情，收了红包就高兴了是吧？”
说完带着闻惜和方嘉禾上了楼，去了卧室。妈妈摸了摸闻惜的头，朝门外看了一眼，也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来，压低声音说：“这是给你们的，可别被那两个小东西看见，我给你们包了大红包，要是被她们知道了，肯定得扭着我闹，快收好了。”
两个人将红包接过去，闻惜打开数了数，展颜道：“还真是，小时候都没收过这么大的红包呢。”
“人长大了，花钱的地方也更多，当然要给大红包了。”妈妈张开手臂，笑得开怀，“来，小游，嘉禾，让妈妈抱一抱。”
闻惜与方嘉禾对视一眼，便都朝妈妈凑过去，三个人抱在一起，头顶的暖调灯光笼罩着她们，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以后常回家看看，不管你们在哪儿定居，都要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家。”妈妈一手搂一个，轻抚着两个孩子的背，“平时也要记得多给家里来电话，知道吗？”
闻惜依偎在她肩上，点点头说：“知道了，妈妈。”
“嘉禾呢？”妈妈又说，“什么时候有了空，把你妈妈也带到古巴来旅旅游，咱们也好见见面，说说话。”
方嘉禾“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好，等以后有了空，我一定带她过来玩。阿姨也是，您常年待在古巴，很少回国内，哪天要是想回去看看了，也可以带着两个妹妹回国走一走。”
“到时候再说吧，两个妹妹都要上学，等她们放假的时候再看。”妈妈说，“我确实挺想回国，但也不为别的，就只是想看看你们俩的生活环境怎么样。一晃四年过去了，你们都是大人了，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别累着，知道吗？”
方嘉禾笑了笑：“知道，我会照顾好小游的，您放心吧。”
妈妈满面欣慰，也摸了摸方嘉禾的头，三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妈妈才下了楼去，催促两个妹妹赶紧睡觉。
闻惜关了门，把这几年未住的房间打量一番，晃眼瞧见她的小本子还搁在书柜上，便跑过去取出来翻了翻。
“看这个。”她翻到其中一页，冲方嘉禾招了招手，“这几句话，还记得怎么念吗？”
方嘉禾朝她走去，温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后来学过西语的。”
闻惜拖长调子“哦”了一下，丢开小本子把方嘉禾往床上一推，继而扑到她胸口趴着，问道：“先前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方嘉禾说：“是有一点。不过叔叔阿姨人很好，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我很快就不紧张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闻惜亲了亲她，“开心吗？”
“当然开心。”方嘉禾说，“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闻惜抿抿嘴，埋头朝方嘉禾吻去，然后笑盈盈地说：“明天要出去骑车吗？我看了天气预报，不会下雨的。”
方嘉禾抱着她，翻身把闻惜压住，回答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