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夜间航班(GL)>第20章

  国庆假期终于结束,往年总觉得异常短暂的七天,却在今年变得十分漫长,尤其是后面那几日,闻惜很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

  复工这日是周二,天气晴朗,光线明亮。闻惜在闹铃声中苏醒过来,熟练地洗漱化妆,换上工作服,照常乘坐地铁赶去公司上班。

  她到时,几位清洁阿姨已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进行清扫,两名安保人员正在做节后的例行检查,同事们都还没来,公司里显得空旷而安静。

  闻惜总是习惯提前二十分钟赶到,她可以整理自己的工作间,理一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顺便解决掉从便利店里买来的早餐,避免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打卡声逐一响起,各个部门的同事陆续前来,假期过后的每个人都透露着明显的倦怠与疲态,公司里渐渐响起了人语声,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如闻惜预想中的那样,同事们与她打过招呼后,几乎人人都因为她硕大的黑眼圈和疲惫的面容表达了关心与问候。这之中尤属成韵的反应最大,一见她便意外道:“呦,你这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看就是劳累过度,别是夜里忙着偷牛去了吧?”

  同事们发出一阵笑声,也跟着成韵打趣起闻惜来,略显沉闷的气氛顿时活泛不少。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前几天就感冒了。”闻惜说,“今明两天还得去医院输液,这会儿头都还疼着呢。”

  成韵恍然道:“啊,我倒是忘了这茬。”她凑近闻惜,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量说,“对了,你那天去过平川贸易后感觉怎么样?我还没跟天晴问过她公司的具体情况,有点好奇,你跟我说说?”

  闻惜想了想,说:“我感觉挺好的,虽然规模不算大,但员工都很有冲劲,整个公司的氛围也很不错。不过我也就待了一个下午,没跟他们过多接触,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不了解,您这么好奇的话,直接去问杨总不就行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和她关系也就那样。”成韵端着马克杯,里头装着不加奶的黑咖啡,“认识时间倒是长,不过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她帮过我几次忙,所以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提出要你过去救个急,我也就二话没说答应了,想着你平时热衷于做兼职赚钱,又没去外地旅游,正好有空,这不双赢的事嘛。”

  闻惜听出古怪之处,疑惑道:“她提出要我的……什么意思,不是您把我推荐给她的么?”

  成韵说:“也算不上是我推荐吧,她说要个会西班牙语的翻译,我就说我这儿会西班牙语的还挺多,问她想要哪个。她看了名单之后说你的名字最好听,想要你去帮忙。我当时还夸她有眼光,随便挑挑就挑了个最厉害的,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就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杨天晴在看到名单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在成韵手底下做事了,但她却没有将两人本就认识的事告诉成韵,且之后与闻惜见了面,也并没有提及选中她的真实原因,而是装作闻惜是被成韵推荐过去的。

  这是为什么?

  “怎么了?”成韵看出闻惜神色不对,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闻惜收回思绪,说,“杨总人挺好的,也大方。”

  “酬劳给了多少?”成韵继续压低声音。

  闻惜瞟了一眼办公区,小声说了个数字。

  “还真挺大方。”成韵笑道,“恭喜你,又赚了一笔丰厚的外快,离你买房的梦想又进了一步。话说你也不是本地人,以后是打算留在沛阳市呢,还是回江州去?”

  闻惜说:“以后的事说不准,先把钱存到位了再说吧,倒也不急着买房,还是要谢谢您这么关照我。”

  “谢什么,你平时也辛苦。”成韵感叹道,“我是看好你的能力,也欣赏你的品格。明明在江州有房有车的,偏要一个人来外地打拼,跟我当初一样,作为前辈,照顾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江州的房车都是爸妈买的,我还是想趁着年轻自己努力一把。”闻惜笑了起来,“您别给我戴高帽了,哪天要是在这里混不下去,我还是得回江州啃老的,家里的房子不住白不住么,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成韵说:“好羡慕啊,没有后顾之忧的人生,眼红死我了。”

  闻惜谦虚了两句,心里却为这话叹息。

  她的人生,哪来的什么没有后顾之忧呢?

  何况眼前的忧,就够让她牵肠挂肚一阵子了。

  ·

  开了早会,众人各归各位,纷纷忙碌起来。

  闻惜的工作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她只需跟着自己所负责的外国上司打转就行了。对方去哪儿她去哪儿,随时进行翻译,与各位领导对接工作内容,并无什么难度。

  唯一称得上有难度的,则是与同事们之间的来往。

  中国人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外国人亦然,像他们这样的合资公司,自然而然地会分成两个派别。

  外国领导的做事方法,不被国内领导所认可,双方总是需要长时间的磨合与交流。偶尔碰上不受待见的决策,闻惜还需要安抚各个部门的同事,上司只把方案提出来,底下的人不一定就愿意照着他的想法落实,闻惜便少不了和同事们打交道。遇上不肯配合的,故意拖延的,她还得想办法让对方提高效率,尽快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

  总而言之,翻译并非是动动嘴皮子,说几句话就行的职业,亦不是其他部门眼中十分清闲的存在。

  好在闻惜还是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并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觉得很有趣味。

  于是这个周二,便在一如往常的奔波当中度过。知道闻惜身体不适,上司今日特地没叫她跟随晚间的饭局,让她难得地下了个早班。

  从公司大门走出去时,方嘉禾的车就停在街边,副驾驶的车窗开着,两人隔空对视。

  闻惜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方嘉禾便问道:“今天怎么样,还难受吗?”

  她今日穿得很正式,一身剪裁得当的灰西装,顺直的黑发显然也是打理过。

  闻惜看了她两眼,说:“还行吧,有点虚,跟着领导去工厂那边跑了一下午,体力跟不上了。”

  方嘉禾朝她抬了下下巴,说:“过来一下?”

  闻惜又看了她两眼,凑上前去,方嘉禾便也靠近了她,两人额头抵着,距离瞬间拉近。

  “很好,烧退了。”方嘉禾无比自然地抽离开,又抬手摸了下闻惜的头,“想去哪儿吃饭?”

  手心抚过头顶,淡淡的香味一划而过,留在了发间。闻惜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地扒了一下脑袋,说:“随便。”

  方嘉禾没急着开车,将闻惜一阵打量,倏而又伸出手,用指尖在闻惜的脖间轻轻扫过,说:“你不觉得这里空空的?”

  闻惜瞪着她:“你能别动手动脚?”

  方嘉禾说:“你脖子细,肩颈线条很漂亮,锁骨也很明显,适合戴项链。”

  闻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明知故问:“戴什么项链?”

  “我上次送你那条就很不错。”方嘉禾说,“试试看?”

  闻惜无情地拒绝道:“不试,我现在不喜欢戴首饰。”

  大概是知道她会这么回答,方嘉禾也没多言,将车子驶出临时停车位,说:“有什么喜欢的餐厅吗?”

  闻惜将附近的餐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我平时自己做饭居多,不常在外面吃。”

  方嘉禾说:“你工作这么忙,还有精力自己做饭?”

  闻惜说:“正是因为工作忙,才要尽可能地自己做饭,否则就只能每天吃外卖,长期下去对身体不好。”

  “闲暇时间也不和朋友出去逛逛?”方嘉禾侧眸看了看她,“你在沛阳市待了两年,总不能一家心仪的餐厅都找不出来。”

  闻惜说:“朋友少啊,没得逛。赵晓楠又是个直播狂,一个月下来能休息两天都是奇迹了,我除了偶尔和她出去玩,其余时间基本都宅在家里。”

  “就没出去约过会?”方嘉禾意有所指,“不是交了三十多个女朋友,都不在外面吃的?”

  闻惜眼皮一跳。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是啊,我们不在外面吃。”闻惜假模假样地说,“我都习惯把人带回家,亲手给人做顿饭,那多有诚意。”

  方嘉禾唇角一弯,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闻惜看着她。

  “笑你可爱。”方嘉禾说,“什么时候有空了,让我见见你的女朋友们。”

  闻惜说:“见不着,都是些露水情缘,天一亮就散。”她说到此处,又反问道,“再说了,要真能见得着,你又以什么身份去见?”

  方嘉禾说:“这还用问?当然是以你前任女友的身份。”

  “我可不承认!”闻惜说,“你也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方嘉禾说,“你不承认我是你的前任,那现任怎么样?”

  “这个你也别想了。”闻惜故作高冷,“我已经发誓要单身一辈子,此生孤独终老,要死了就找个山头一跳,清净。”

  方嘉禾说:“那我怎么办?”

  闻惜说:“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你以前说过,要陪我一起死。”方嘉禾说,“不算数了?”

  “有好事不见你想着我。”闻惜气鼓鼓道,“要死了就得拉着我垫背是吧?”

  方嘉禾嘴角微微翘起,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十来分钟后,车子驶入闻惜熟悉的天华路,方嘉禾把车开到了她家去。

  闻惜左顾右盼,说道:“你怎么开这儿来了?我家周围没什么好吃的,全是面馆和烧烤店。”

  “不在外面吃,回家去,我下厨。”方嘉禾进了停车场,说,“反正医院离你家也近,这样比较方便。”

  闻惜说:“那还得去趟超市,冰箱里已经没菜了。”

  方嘉禾先一步下了车,替闻惜开了车门,说:“不用去,有菜。”

  闻惜说:“哪来的菜?”她看了看车后座,又伸长脖子往后备箱看了一眼,“没见你买啊。”

  方嘉禾没有回答,领着闻惜坐电梯上了九楼,又朝闻惜要了钥匙,开了门,把闻惜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到了家,方嘉禾又给闻惜倒了杯水,叫她去沙发上坐着休息,随后便系好围裙进了厨房,开始洗米煮饭。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仿佛她才是此处的主人,而闻惜只是个来蹭饭做客的。

  等米在电饭煲里煮上以后,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点,什么人会来家里找她?闻惜正想着,便见方嘉禾从厨房走了出来,说:“你坐,我去开门。”

  闻惜:“?”

  “您好,这是您在线上超市下的订单,请清点一下种类和数量有无错漏。”来的是名外卖小哥,提着两大包东西。

  方嘉禾接过,照着单子对比了一下,说:“没问题,谢谢你。”

  “不客气,祝您生活愉快。”

  门关上,方嘉禾提着东西回到厨房,路过客厅时对闻惜说:“你不回房换衣服吗?工作服穿一天了,可以换身舒适的。”

  “原来你早就决定好要回家做饭了。”闻惜说,“那先前在公司门口干嘛还问我那么多有的没的?”

  “只是想套你的话而已。”方嘉禾坦然道,“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三十多个女朋友。”

  闻惜捏着拳头,有点生气:“我也没说没有吧?”

  “嗯,是没说。”方嘉禾望着她,“不过我已经知道有还是没有了。”

  闻惜哼了一声,走进卧室打开衣柜,一边翻衣服一边嘀咕:“……神经病。”

  方嘉禾本在将买来的菜进行分类整理,听到卧室里的响动后,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闻惜一脸低气压,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一件她想穿的,看得出来心情不怎么样。

  方嘉禾遥遥端详着她,在这一刻才忽然发现,当初那个温柔又爱笑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一转眼,闻惜成了位会穿着高跟鞋在职场独当一面的成熟女人,不再是校园里跟在她身边说说笑笑的青涩模样,她褪去了稚嫩,变得更加独立坚强,哪怕一个人的时候,也总是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方嘉禾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她。

  岁月从不作假,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那些都是显露无疑的变化,把一个人变得更鲜明,也更具体。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闻惜察觉到了方嘉禾的视线,抓着手里的衣服问她道。

  方嘉禾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又怕说出口的话会刺痛闻惜。她选择避开回忆和心中感受不谈,继而走到卧室门口,将里间打量了一遍,忽而挑眉道:“不是说不喜欢戴首饰?”

  闻惜的化妆桌就靠在床边,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的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好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首饰盒。

  其中一个首饰盒里,还放着方嘉禾当年送给她的珍珠发卡。

  闻惜赶紧站去方嘉禾跟前,把身后的化妆桌一挡,佯装蛮横地说:“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看清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窘迫与烦躁,方嘉禾轻笑一声,这才主动握住门把手关了门。

  闻惜迅速换好衣服,然后走到化妆桌前,将那枚珍珠发卡拿了起来。

  太久没碰过,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几年过去,亮丽的珍珠也掉了好几颗,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就像她和方嘉禾之间的关系,蒙上了暗淡的阴霾,没有了当初的完整。

  闻惜长出了一口气,竖着耳朵听了听房外的动静,尔后将发卡丢进首饰盒,一语不发地坐在了床边,失神地看起了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