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只将她抱得更紧,一言不发的,当下就要将人带回寝阁。
此番,棠韫殿下忽而从寝阁里跑出去,连带着整个公主府上都起了动荡。但殿下的性子多变不是什么秘密,下面的人虽有疑惑,私下里也不敢多加议论。
眼见何大人一路将人抱了回去,瞧见的奴婢和侍从纷纷低头躲避。也因着棠韫在何大人怀中并不安分。
棠韫甚至动手扯去了何凌胸口的外衫,死活要让她将自己放下。
好容易将人带回了寝阁,何凌才敢将人放下,“殿下好好休息,就不要再出去了。”
棠韫轻咳几声,面露怒意,“你说什么?”
这人是什么意思?!又是和从前一样,要将自己“圈禁”起来吗?
何凌计较的却是其他。那女子口中的话,她不得不做防范,不论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只要是跟殿下没有关系,不该让她身处险地。
自己离开,殿下待在府中,至少是安全的。
“殿下说明日随内臣出门,今日好好休息吧。”
棠韫殿下闻言,也才松去了一口气。
“你答应了本宫的......不要欺骗本宫。”
何凌动手替她脱去弄脏的袜子,此次却不曾回答她的话,站起身时仿佛只深深的望了一眼眷恋的山川河流,转身而去......
......
此日,何凌并未宿在棠韫殿下的寝阁当中,且派有府兵守在了寝阁四周的暗处。
夜半十分,何隋入府,这一次很快便见到了何凌。
夜色重影,何隋站于何凌面前,将这几日外面的事务一一汇报过来。何凌一直沉默着,未有回应,何隋便也陪在身边,不曾动作。
许久之后,何隋看着何凌的眼睛,平静的没有波澜。
在何隋眼中何凌的模样,与其他人看到的并不一样。他在那时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到此刻他也会想,若大人没有对上位动手,或许自己能是一辈子的何隋。
他问:“大人在想什么?”
何凌朝他微微笑着,迈动步子离开了原处,“你跟随了那么多年,即便我不多说,你也该能够明白一些。”
她口中所言,是关于自己与棠韫殿下。
不等何隋回答,她继续道:“我是想,我若离开了......那她该怎么办,该如何自处......”
是会像自己猜测的一样,马上便成了不一样的棠韫殿下,还是会多念着自己一些?
何隋便附和着,惊讶道:“大人如何会离开殿下,这是怎么了?”
何凌伸手拍了他的肩膀,深呼吸后,同他说,“你一直跟着我,如今也该歇一歇了。我替你在宁城置办了宅院和田地,在银号里存了银钱。等再过一个月,你将手中的事务交接与我,便动身定居宁城去吧。”
“大人?”何隋愣了许久,拳头骤然握紧,不知如何反应。
何凌这头走到了门前的马匹身侧,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这些年你受累了,我合该为你好好的做下安排。这样一直跟着我,总归不好。就到这里吧。”还是早些脱离,去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吧。
何隋跟着上了另一匹马,心里百转千回的绕着,“属下不走。”
迎风而立,何凌轻笑道:“该不会,连你也不愿意听我的话?”
她笑起来很是好看,尤其是在夜色里,深红色袍服与她相衬,便是印证那句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这般意气将她包裹的耀眼迷人。
何隋攥着马匹的缰绳,与她一起前行,颠簸之中,又是回味岁月的好时候。
要是能做一辈子的何隋,跟随着她,也是好的......
......
夜过晨至。
次日晨间,公主府中着急忙乱。
棠韫殿下恐怕是夜半十分就发起了高热,身边没有跟随伺候,一直拖到晨间阿詹进去伺候时才发现。
府中一下子便乱了起来。
阿詹自责的要命。昨日殿下跑去后园,显然是受了风的。
昨夜大人又没有能够宿在殿下那里,自己就该守在殿下身边,怎么能放任殿下一个人待着!
殿下到现在还在昏睡呓语,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第一时间去请了刘太医,人家也需要一些时候才能过来。至于大人那里,也已第一时间报去了茯茶姑娘那里。
“阿詹......”棠韫不知何时苏醒过来,手臂撑着,勉强撑起身子。阿詹发出是声音不小,自己梦中也听到这丫头的呼唤声了。
“殿下!您可吓死奴婢了。您等等,刘太医一会儿便可到了。”
棠韫撑着额头,却道:“不必去请了,本宫没有大碍。”还得陪着何凌出府,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詹不许,“那怎么行!奴婢已去请茯茶姑娘前来。现在大人又不在府上,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只能是以死谢罪了!”
“你说什么?!”棠韫忽而厉声问道,“她去哪儿了!?怎么会不在府中!”
阿詹承担了她的怒气,一下跪在地上,回道:“奴婢不知......只是听说昨夜何隋来了,大人便与她连夜出府去了......”
棠韫挣扎着起身,身体传来的眩晕感使她不得不撑着桌沿,等到这种感觉褪去。
何凌这人,是在同她闹脾气吗?不是说自己要与她一起去的吗......
她可知......这样自己的计划便全然崩盘,再没什么好的法子去保全她了......
“备车,本宫得去找她!”棠韫缓过神来,披了外袍,便向外走去。
身侧的阿詹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茯茶便在这时推门进来。茯茶一贯守礼,此番推门而入是为大不敬。
可她却难以自持的推门进去,是因为听到了殿下说出口的话。
“殿下是要去做什么......”茯茶问出了口,也觉得自己十分的好笑。
主君的动心这般明显,自己却还要再次求证,岂不可笑?
殿下的脸上微微发红,唇色又是苍白无比,俨然是在病中虚弱的紧。这般,还要去追赶何凌?
“本宫......”棠韫与茯茶也是面对面站着,眼前的气氛是难以形容的焦灼。
“殿下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用何凌去做最后的一步,对吗?”茯茶垂下眼眸,轻声问道。她很难再去顾忌身边的阿詹,直接问出了这话,“可殿下从小就注定为东夏而活,如此已经十数年......您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吗......”
不止是自己,还有整个东夏......
原本应该还有殿下自己,可现在却为了一个何凌。
“你也...放肆......”这番话将棠韫压得喘不过气,脸色变得更差,伴随一阵又一阵的咳喘。
茯茶向前扶住棠韫,“属下知错,可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缓过些时候,棠韫仿若清醒了一些。何凌的性子自己很清楚,且不说能否追得上,方才让阿詹前去备车,是不可能将何凌追回来的。
昨日影卫胆敢只身来到公主府寻何凌,之后能够全身而退,至少证明了他们的本事不比何凌差。而何凌身边一定有影卫的眼线。
落实了心里这点悬而未决的猜想,棠韫将口中的血腥默默咽下......
自己是不可能将东夏置之不顾,至于何凌......她绝不能就此将她送到影卫那头。
“既然知错,便按照本宫的安排去做。你需知晓,本宫是你的主子,不会做出违背违背初心之事。但本宫如今相信何凌,她应当同本宫一样,亦不会葬送东夏与百姓。”棠韫将这话说得无比笃定,直视于茯茶的眼睛。
话说到此处,茯茶再没有其他态度,只能规劝,“殿下还病着,高热未退,不宜出门。”
刘太医这些天几乎日日都来府中,殿下的身体怎能再折腾。
棠韫眼中盛着凄哀,伸手贴向自己的额上,感受了片刻温度。怕是来不及了......
“无妨。”还有最后,也是最好的一个法子。棠韫走至妆台坐下,与阿詹吩咐,“替本宫梳妆,一个时辰后,本宫入宫去见皇姐......至于茯茶,你需将本宫入宫的消息传出去,确保传到何凌的耳中。另将府兵撤去,安排守在宫门之外即可。”
传到何凌那里,她身边的影卫便不会再对她动手,自也会晓得从头到尾计划筹谋的人,都是她沈棠,而非何凌。
茯茶大惊,瞳孔缩了一瞬,“殿下要入宫?!”
“嗯。”棠韫此刻盯着镜中的自己,发觉也似镜花水月一般的虚无。事已至此,她总该为何凌做些什么,便用自己的命赌这一遭吧。
影卫要杀自己,便似探囊取物一样轻巧。此去便有可能,葬身在从小生活的皇宫当中,棠韫也是恐惧的。
可在计划当中,她也不解,为何就将自己的性命也算计了进去......
棠韫忽而自嘲的笑笑,梳妆台的暗角之下取出了一个匣子,正正的放置在妆台的明面上,“此物......本宫之前让阿詹收起,却又自己取了出来。若有一日......便将此物交予何凌,她......会懂本宫的意思的。”
对皇姐动手,影卫的目标就是她。
要是她与沈桉一同死去,那个位子依旧会空出来。
自己将赌注放得这样大,也赌上了阿凌是否还愿意回来。以她的聪慧,多少能明白自己的所为,她其实可以就此离去,再不眷恋。
她若回来,是晓得自己接阿竹回来的意思,再看到那个物件,也会扶助阿竹登上帝位......只是自己来不及替阿竹将障碍一一扫除。何凌在政事上不得要领,虽心里有自己,却不曾装下整个东夏,一切的努力恐怕都是为了自己而已。往后,得辛苦阿竹。
如此,换一种法子,东夏黎民亦可安生,在史册上难看了些罢了。
无妨......可保得住何凌,便也无妨......
“咳咳......”血沫子自口中溢出,倒染红了原本苍白开裂的唇色。棠韫咬住下唇,悄悄将痕迹抹去,“不要耽搁,下去办吧。”
“殿下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打算,为何不能说出来让属下知道?!”茯茶压着嗓子,痛心道。
她对殿下说的话感到惧怕。那样的语气,就好似做了最坏的打算。让人不由的害怕,想要躲避,想要求证。
棠韫轻道:“不怕,本宫一向惜命,勉力活到当下是不会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的......”
又同身边之人扯了谎话,棠韫垂眸低眼。不知阿凌,还会不会来接自己回家......
她阖上双目,只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如今难得留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