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问我何所忆[GL]>第10章 暂告萍水缘

  外人?赖以安顿时又明白了,这话说的是芸娘。估计是为着把芸娘光明正大地送回去。

  赖员外和一画道人攀谈几句,说及往事,不免感叹。他又好奇自己何时与道人有恩惠,只听一画道人说是赖家以往施粥赈灾时。

  临别前,赖员外问道:“道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一画道人按照朔月吩咐的拟了个虚址,又提醒员外:“要小心身边有八字相冲之人,素日多行善事,切记。”

  赖员外点头应是,回去立刻就把芸娘送回家里去。人家前脚刚走,赖员外就恨恨骂起自己不中用的儿子来。他心想,自己以往的确还做了不少善事,也是那时才发家的。自从赖荣这混世魔王出生,就没给他一日安宁。

  先是爱妻早早离世,又是孩子混迹勾栏酒肆。这么多年,唯一让他放心的只有女儿。

  赖荣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一听芸娘被送走,气急败坏,趁着赖员外不在,拄着拐来找赖以安算账。

  “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着这主意?我看你往日大门不出,这些天倒常常与各色人等往来。那些人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样坑家里人?”

  他说得倒是痛心疾首,赖以安却不想与他虚与委蛇。

  她只说:“这都是父亲的吩咐,与我何干。兄长伤未痊愈,还望保重,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为妙。”

  “分明是你告的状!”赖荣话音刚落,赖员外就从后头迈步来了。他的气一下子卡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把话都吞进肚子里。

  “我看你是挨打不长记性!叫你平日里往家里带人,你瞧瞧带的都是什么人?”

  赖员外绕着便宜儿子走了两圈,深叹一声,摞下袖子:“你外头荒唐就罢了,别给我在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人家道长说了,是家里有人和我八字犯冲,不是那个芸娘还能是谁?”

  “爹!怎么你还信那些无稽之谈?芸娘来了许多日,偏偏今日你磕破了头,这根本就是巧合,怎么能混为一说,我看是有人存心陷害……”

  “你还不认错!”赖员外咬牙打断他,“你是不是等着你爹死在街上好卷钱跑路呢?”

  赖荣噎了一下,嘟囔道:“反正我不信那些话,都是骗人的。要是真的我出门就被雷劈死。”

  赖员外呸了一声:“你给我待在家里,没有允许不准出门半步。”

  赖以安随后扶着赖员外走了。赖荣回到屋子里,心里气急,倒不能真对赖以安下手。眼下他的老爹是处处觉得女儿好,女儿贴心又乖巧。

  可是那道士说的能当真吗?赖荣往日也不是多深恶痛绝道士,只是父亲平白无故遇见什么道人,一看就有鬼,绝对不能轻信。

  赖以安很快把事情转述给了朔月二人。

  陈二娘这边感恩戴德,才谢过朔月,朔月又拜托芸娘做一件事情。

  “就在今晚上,有我二人相助,你只需按我安排……”朔月说完,还不确定芸娘可会答应。若是她怕了,朔月只能自己上场。

  芸娘想了想,肯定点头:“两位姑娘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定当义不容辞。”

  *

  是夜,赖家。

  赖荣躺在塌上翻看账本。这是他做的假账,如若不是赖以安从中作梗,简直天衣无缝。

  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赖员外相信这都是赖以安搞的鬼,却没有头绪。

  赖荣心想:亏我这些年这样抬举她,没有我她哪能识几个字,早就草草嫁人了事。她倒好,仗着拿住了我的把柄就嚣张起来。

  忽然,窗外一阵风过,吹熄了灯盏,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

  赖荣连忙伸手去摸床边的拐,摸不到,干脆就跳下床来,慢吞吞去点灯。他打了几下火石都没擦燃,心中正纳闷,感觉背后发凉。

  外头院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赖荣还没点着灯,心里发毛,把打火石一甩,嘟囔着:“什么鬼动静……”

  他大喊一声:“阿福你人去哪了?”

  外头没有人应。

  赖荣只得自己去院子外头找新的打火石。他一瘸一拐走到门前,却看见院子里幽微的夜色没有一点光亮,隐约站了个人背对着他。

  夜风微微,衣裳随之飘动。那是个活人。

  不光如此,这人影还分外眼熟,赖荣单看她的发髻和身量就认了个大概。可他心里不敢相信。

  分明是已死之人,怎么会又出现在此?

  赖荣僵住不能动,半晌,才颤颤悠悠往后退了一步。四周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院子里那个人影忽然转了转脑袋。

  赖荣猛地一下栽倒在地。

  “婉婉,你……你怎么回来了!”赖荣哆嗦着说完,又擦了一下眼睛,摇头说,“不,你是芸娘,你是芸娘对吧?”

  人影就这么站着,以微微侧身的角度,眼珠子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只是钉在那没动。

  她没有说话。

  赖荣咽了一口唾沫,心想,今日芸娘的确被送回陈家了这事不假,连阿福都知道。况且父亲在屋子里,谁敢把芸娘再绑回来?

  芸娘和婉婉生得极其相似,这若不是芸娘,就只能是婉婉。

  这是婉婉的魂魄来寻他了。

  赖荣再一看,分明有根绳索挂在她脖子上!

  他顿时心凉了半截,一个劲往后退,腿上的伤也顾不了了:“婉、婉婉,是你自己要上吊的,你可别怪我!要报仇就去找你那不识相的老母亲……”

  风猛烈地刮起来,敲打着门窗,院子里的“吊死鬼”好像在摇晃,又好像往房间逼近不少……

  赖荣被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冷汗唰一下就滴到下颚,手脚动弹不得。

  他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听见外头有人在低声哭。那定是婉婉在哭了,她来索命,她来索命了!

  到了这个份上,赖荣还在想着这事不能让赖员外知道。

  他终于有了知觉,慌张地翻爬起来,连拐都没拿就往后院的小门跑去。这家里有鬼已经不能待下去了。

  外头正在刮风,一阵冷过一阵,赖荣哆哆嗦嗦跑出半条街远,发现附近安静得异常。他心想得赶紧找个热闹的地方避避风头,慌慌张张摸了身上的口袋。

  所幸还有点零钱,够他去酒楼喝一晚上。

  这样想着,赖荣捡了根树杈子当拐杖,往街市那头赶过去。走到半路,一个炸雷才让赖荣猛地清醒过来。

  难怪这街上没有人,这地上还有树杈子。今夜要下暴雨了!

  他已经走出赖家很远,想回去也要点时间。再说了家里面闹鬼,能安心待下去吗?赖荣无端想起父亲提到的道士,暗骂了一声。

  还没等赖荣做好决策,闪电在天边一闪而过,雷声轰鸣,从树顶劈到树根。赖荣昏迷过去前,只感觉浑身像被蚂蚁爬满了,又像在油锅里炸了一趟。

  *

  “今夜雨大,姑娘就先暂住在我屋里吧,有我在,谁也不会发现。明日雨停了,我亲自送姑娘回家。”赖以安一边帮芸娘解开伪装的发髻,一边说道。

  朔月坐在一边关窗户,啧了两声。常忆听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又在想:天助我也。

  今夜的雷雨来得正是时候,还恰巧应了赖大少发的毒誓——出门就被雷劈死。不过死没死就不知道了。

  看这雨这么大,恐怕凶多吉少。

  芸娘洗干净脸,看见赖以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心软了,怯怯地问:“赖小姐往日受了不少委屈,不必自责……”

  转而芸娘又想,她的兄长待自己极好。赖小姐也是个善人,顾及亲情难免心软一下。

  “以前的事情无需多提了。”赖以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她把东西收整起来,眼里变得黯淡。

  赖荣从不把女人的性命当做命,他爱谁就要人家服从自己,以为有钱什么都能办到。当年他趁赖员外走商到远处,赖以安寄宿在远方亲戚家,强行把赖以荣的贴身丫鬟带到房中。

  婉婉宁死不肯从他,赖荣就以她的老母相逼。那老母亲也是赖家的老人了,从小看着他们兄妹长大,她以为赖荣能看在自己的面上放过婉婉,谁知赖荣直接一脚蹬过去。

  老人家半晌没缓过来,后来落了病,没几日就走了。婉婉也随之吊死在房前,恰巧被归来的赖以安瞧见。

  当时赖以安尚且年幼,被骇得不敢说话,赖荣拿了点钱就封住下人的嘴,后来对赖员外假称婉婉有人提亲,拿钱来赎,和她老母走了。

  赖员外只觉得可惜,没有当面告别,不知两人已经死在赖家里面。

  外头的雨大得盖过说话声,朔月朝赖以安告辞:“天色不早,我们也该走了。往后的事情大概就成了定局,不需我再指手画脚了。赖小姐只要把我攒下来的粮取回来,大概可解燃眉之急。”

  赖以安摇头,目视二人说道:“这都多亏了道长相帮,以安感激不尽。我不能让道长平白无故亏了许多金银,待有机会定要全数奉还。还不知道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朔月笑道:“江湖萍水相逢,何须记挂。赖小姐,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