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HP]The Hogwarts Miracle>第68章 Hero

  有那么一会儿,哈利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当那种突如其来的濒死感退却,血液继续从心脏泵出,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他又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到床边,在矮柜上找到马克杯为自己倒一杯热水,捧着杯子回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在伤疤上重新覆盖一层伪装咒——感谢肖特教授的认真教导,他的魔咒成绩即使达不到汤姆的水准,却也在平均线以上。

  当初小天狼星消失在帷幕之后,他的心脏也曾被痛苦和绝望碾轧至几近破碎,可那种恍如天崩地裂的错觉与现在的心情又不同。

  汤姆分割灵魂的事实和熟悉的闪电型伤疤给了他太大的冲击,这让他失却了应有的冷静;但在理智重新回归后,哈利不得不承认,事情或许远没有走到绝路,那条伤疤也不应当成为孕育憎恨的诅咒。

  既然曾经的救世主能背负仇人留下的印记十八年,那么哈利当然可以带着恋人的灵魂度过另一个十八年,乃至于更漫长的时间。

  假使做出这些事的人并非汤姆·里德尔,并非那个成为了伏地魔的汤姆·里德尔;又或者,汤姆在他身上使用的是另一种黑魔法,他是否依旧会抱有同样的态度?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那些沉甸甸堵在胸腔里的负面情绪仅仅是迁怒,迁怒这个与黑魔王使用了相同魔法的人,而他真正憎恨的,是六十年后的伏地魔。

  没错,哈利有理由责难汤姆,但理由绝不是因为后者在他脸上添了条丑陋的伤疤,甚至不是因为对方将他制作成了一个魂器。

  魂器的事情只是自负的年轻巫师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误入歧途,真正能被称为罪孽的是杀戮。那个少年夺走了一条生命,并且显然不打算为此忏悔。

  哈利下意识把杯子捧到嘴边,才发现杯中的温水已经冷透了。他就着杯沿浅啜了一口,躺回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脸。

  他不可能真正斩断二人间的羁绊,哪怕嘴上说了再多决绝的话,但只要想到有一天必须与对方为敌,胸腔里的某一处就会隐隐作痛……一旦事情牵涉到真正无法放弃的东西,就连自诩正义的格兰芬多也变得自私。

  可是汤姆呢?在斯莱特林的天平上,恋人与力量究竟孰轻孰重?

  这种念头实在蠢毙了,但哈利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十六年前,他因为魔法的失误来到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孤注一掷赌上一个格兰芬多全部的勇气,试图将一个灵魂从泥淖中拉回;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让他一度认为付出的努力有了成效,怀抱感激的心情珍惜这次仿佛命中注定的相逢。如今盘踞在额头上的伤疤却仿佛命运咧开嘴,以其对人类最大的恶意,嘲笑少年人天真的妄想。

  他神经质地摸索到右手腕上的肌肤,用力扣紧直到连甲床都泛起白垩的色泽。

  如果至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将命运推上既定的轨迹,所有的努力也都被证明没有意义,那么是否连哈利·波特本身也是多余的一个?

  明明最重要的东西还在目光可及之处,可他却感觉自己即将失去它了——黑暗中他甚至清楚的看到有什么自手心缓缓流泻,纵使竭力握紧手指也无法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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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失眠最直接导致的后果是,第二天清早甫一起床,哈利就被隔壁床的迪伦用手指着脸,夸张地大喊大叫——

  “嘿伙计,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瞧这模样……安东尼,快过来看看这个,他简直像是被人狠揍了两拳!”

  “我说你不至于吧,当真有这么严重?”哈利半信半疑地问,揉着干涩的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朝穿衣镜的方向走。

  而当他从镜子里见到那个带着两只硕大黑眼圈、脸色难看的家伙之后,哈利不得不承认,迪伦在遣词调句方面其实相当……有天分。

  “梅林啊……”

  就连哈利自己也忍不住犯愁,下意识抬手扶了扶额角,完全无法想象如何顶着这样一张脸去上课。

  双眼放空的呆愣了片刻,他猛地一拍脑门,以面对飞贼时无与伦比的速度扑向床头的矮柜,接着便是一阵翻找,最后从一件旧毛线衣里取出一本卷了边的咒语书,书本封皮上甚至还有一滩褐色的油渍。

  迪伦好奇地凑上前,拖着只套了一条袖子的衬衫,越过他的肩膀往前看。

  “让我看看……《一千种家庭实用魔法》?!嗳,哈利,你的爱好还真是——我还以为只有我妈妈才会在床头放这种书。”

  “可如果没有那个愿意细心照顾你的人,你就只能自己学着做这些了,”哈利将指尖压在纸上,低着头飞快地浏览目录,“而且不可否认,这上面许多咒语都很有用……109页,‘失眠者与家庭主妇的福音:简易遮瑕咒,让你在新的一天里容光焕发’,就是这个了!”

  鉴于第一堂课前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哈利把咒语从头到尾读了几遍,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又挥舞魔杖做了几次练习,便对着镜子朝自己脸上丢咒语。

  魔法的神奇之处正在于,它们总是可以恰到好处的解决问题。

  “哇哦,真难相信你是第一次干这个,它看起来不错极了。”迪伦难掩惊讶地对着哈利左看右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可以发誓,现在绝对没人相信你三分钟前还憔悴的像个病人,那么余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要在宾斯教授的课堂上睡着——”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两个男孩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即便是在这几个格兰芬多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听完一整堂魔法史的先例。

  那就没必要特意破例一次了,哈利不无轻松地想,而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冲进盥洗室洗漱,换下睡衣与迪伦一起下楼。

  遮瑕咒可以掩饰黑眼圈和黯淡的肤色,却没有办法真正让人精力充沛,哈利在接连不断的哈欠中吃完早饭,恹恹地在魔法史教室最后排找到位置,把两个人背包里的全部教材都摞上桌面。

  宾斯教授从黑板里飘出来时,哈利只是迷迷糊糊记得自己看见一片朦胧的白影;而当这位教授开始用毫无起伏的刻板声调回溯历史,造成的效果简直堪比最强效的催眠咒。

  直到临下课前,哈利才被同样睡眼惺忪的迪伦拍醒,宾斯教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述与第一部 巫师法相关的趣闻——虽然大部分学生都不认为它们富有趣味。 

  下午是和赫奇帕奇合堂的黑魔法防御课,哈利本已经做好了因为魔法失误而被梅乐思教授训斥的准备,但最后真正完成这一壮举的反而是坎蒂丝。

  栗色长发的少女整个下午一直显得心神不宁,并为此被脾气暴躁的梅乐思教授扣去獾院五颗宝石;而这种糟糕的状态在自由练习时间体现得更为突出,她不慎将失败的狼人检测咒打到同组的赫奇帕奇身上,让后者长出了满身黑毛。

  梅乐思教授气得整张脸通红,随便点了一个近旁的学生陪倒霉的受害者去校医室,又额外扣了赫奇帕奇十五分——相信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扣赫奇帕奇一百五十分。

  “我说那家伙是怎么了?”迪伦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哈利的肋骨,奇怪地问,“她不会打算让梅乐思教授用一节课把赫奇帕奇的宝石扣光吧?”

  “我不知道……”哈利说,难以抑制地接了个哈欠,“可是她的状态很让人担心,或许我应该在下课后去找她聊一聊……”

  “见鬼,你这家伙的状态可比莫德斯特还要糟糕得多了!”迪伦看起来几乎想抓着自己哥们儿的肩膀晃上两晃,“现在你亟待解决的问题,不是如何为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少女引导方向,而是怎样得到几小时的高质量睡眠!”

  事实上哈利没有太多时间安抚躁动的瞌睡虫,因事在球队训练中缺席三天后,找球手惊恐的发觉训练的繁重程度似乎比从前更上了一个台阶。

  一个好的魁地奇队长有义务排满队员所有的闲暇时间——如果说从前还只是把这句话当作伍德的玩笑,现如今哈利便对此有了更深层面的领悟。

  哈利今晚所要面对的是地狱模式的找球手练习。布鲁姆在一大袋塑料球上施了魔法,让它们像费力拔烟火那样“嗖嗖嘭”的在球场上空飞来飞去,可怜的找球手必须从数十个规格完全相同球体中找到金色的那个,还要分出一半精力用来防止自己发生因为疲劳过度而从扫帚上摔下、进而拧断脖子的惨剧。

  半小时后,面对数次在高空上演惊魂一刻的哈利,即便是继承了查理斯压榨队员思想之真髓的布鲁姆,也不得不提前放这位在扫帚上梦游的找球手回去休息。

  哈利拖着步子朝格兰芬多塔进发,半路上又想起下午时坎蒂丝的异常,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脚下一转,拐上另一条走廊。

  ——熬夜会影响智力,这句话并非全然没道理。

  站在有求必应屋门外的走廊上,哈利苦大仇深地瞪着门上显现出的铭文。

  很好,他已经来了这里,那么坎蒂丝应该在哪里?

  虽然已经习惯了将有求必应屋当作碰头的地点,但没有规定说几个人的所有闲暇时间都要在这里度过。如果打开门却看到一个空房间,哈利认为自己剩余的体力已经不足以在与瞌睡虫的斗争中再度获胜。

  好在幸运女神总是站在哈利·波特身后。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赫奇帕奇正陷在沙发里,拧着手指发呆,栗色的长卷发披在身后。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拧开了盖子的大肚玻璃罐,内里满满盛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水果糖甜蜜的味道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被锁舌弹开的声音惊醒,坎蒂丝眨眨眼,大约是没想到哈利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不过女孩子很快从不正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转而热情地招呼他。

  “这是蜂蜜公爵新推出的果汁夹心糖,”她把糖果罐朝门口的方向推了推,语气轻快地说,“哈利要不要尝试一下?”

  哈利慢了一拍才点头,从玻璃罐里拣出一颗橘色的糖果丢进口中。因为缺乏睡眠而格外不灵光的大脑无法很好地处理目前的情况:坎蒂丝表现的十分正常,正常得就好像下午的黑魔法防御课上发生的骚乱和刚才推开门时看到的景象都是他自己眼花。

  浪费了差不多一块糖的时间,哈利都没有想出一个足够恰当的方式切入话题,反而是坎蒂丝撑着扶手将上半身前倾,关切询问朋友的近况。

  “你看起来不太好,又和汤姆闹了不愉快吗?”她问。

  哈利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或许哈利可以烦恼的事情很多,但如果能让你露出像这样迷惘的神情,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汤姆。”

  “好吧。”少年接受了对方的解释,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颇有些感慨地拍了拍身后皮革的靠背,“不过我从前可不觉得你有这么……目光如炬。”

  “噢,要知道,在一个人心情不佳时,就格外容易对另一颗受伤的心感同身受。”赫奇帕奇难得用了幽默的比方,可惜此时在场两人都不是很有开怀大笑的心情。

  “你遇到了什么事?”哈利尽可能保守地发问,希望不要踩到危险的红线。

  坎蒂丝像被人掐住嗓子似的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她朝后倒在沙发上,机械地将手指交叉再放开。

  “没什么……其实并没有什么……好了,瞧,我只是收到了一封信。”

  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卷成团的白纸,鉴于地上还有更多一模一样的纸团,如果不是被对方特意递到面前,哈利说不定会把它当作可燃垃圾。

  哈利并没有去接那封信。

  “是亚度?”他坐在位置上问,迎上对方诧异的目光又连连摆手,“别惊讶,我只是觉得会在这种时候给你写信的人不多……原谅我的多嘴,但在那件事之后,你们还没有和好吗?”

  对于这个问题,坎蒂丝只是无奈地摊开手,露出一个苦笑:“很难,他一直无法原谅我当初执意收留托马斯……好消息是在这一点上,我们无疑达成了共识。”

  “别苛责自己,那并不是你的错。而且如果当初——”哈利不小心咬住舌头,皱着眉头停顿了一下,于是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又被咽了回去。

  谁能断言格兰芬多一定不是懦夫?否则他为何宁可用各种拙劣的借口帮汤姆遮掩,也没有勇气说实话?

  哈利不知道直觉敏锐的赫奇帕奇到底有没有看穿他的隐瞒,只是坎蒂丝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无论达努山谷的惨剧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对她而言都不是一个适合再次拿出来讨论的话题。

  “你知道我甚至没有过完圣诞假期就回到学校来了。”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去年的圣诞节格外冷,窗外的屋檐上挂了成串的冰凌,哪怕往壁炉里加再多炭火也依旧冻得发抖。亚度一早就躲去了勒梅先生家,我去找过他,不过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恐怕我们两个都没有准备好与对方见面,好在他还愿意给我这个糟糕的堂姐写信。”

  “别担心,你们毕竟流着相同的血,或许这需要时间,可他总会原谅你。”

  “那么如果我们没有时间了呢?”坎蒂丝低垂着眼,用手指将那封信一点点抹平,“我的伯父们在麻瓜世界的战斗中牺牲了,我不知道亚度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他想要回到里昂加入游击队,现在写信把这件事告诉我。”

  哈利一时哑然,作为当年在场的几人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坎蒂丝的心理,却也因此完全无法想象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复述这件事。

  “……我用了很久思考他的话,也认为自己并非不通情理的人。你应该理解,作为巫师,我们很难对麻瓜的事情感同身受,但既然我的叔伯们都选择为了国家而献身,我没有理由阻止亚度继承父辈的遗志。而且亚度是个麻瓜,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巫师的山谷。”

  “如果你这样说,那也不是没有道理。”哈利踌躇的回答。

  “道理?”女孩子发出短促而尖锐的笑声,“那么就让那些所谓的大道理都见鬼去吧!亚度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就是不想他去送死又怎样!伯父为什么把他、把一个麻瓜送来巫师这里?为了保护他!而他自己呢?他又是怎样对待伯父的苦心?一整天!我这一整天都在翻来覆去的想要怎么赶回去给那白痴一个一忘皆空——”

  坎蒂丝好像哽咽似的抽噎了一下,如同溺水的人那样拼命喘息着,脸颊因为过度激动而涨红,露在长袍外面的手指却苍白的像个死人。她昂起头,疲倦地将手臂压在眼睛上,披散的卷发仿佛干枯的海草。

  哈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事实上哈利不擅长安慰任何人,他可以和男孩子们一起插科打诨,或者在必要时用刻薄的言辞对付他的敌人,但开解心结是更精细的工作,需要更多阅历以及语言技巧。不同于大部分格兰芬多的细腻心思让少年善于体谅他人,可惜直到现在,哈利也没有学会如何让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像一个斯莱特林那样舌灿莲花。

  年轻的赫奇帕奇渐渐从刚才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垂下手臂,疲倦地看了哈利一眼。

  “我很抱歉。”她说,然后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很抱歉。亚度的事情差不多把我搞疯了,可我不应该冲着你尖叫的。”

  “啊,那个没有关系。”哈利快速地回答,尽全力让句子听起来不那么干巴巴的,“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好过一些,但假如你需要一个途径发泄压抑的情绪,至少我还可以当一个不错的树洞。”

  坎蒂丝露出一个淡到几乎看不出的微笑,不知是因为感激亦或者惊愕于对方的笨拙。

  “亚度晚我一年出生。”她向后倚靠进沙发里,目光迷离望着头顶华丽的水晶灯,“今年过年后也满十五岁了,但我每次想起他,还觉得他是那个追在我身后喊着姐姐,要我给他变戏法的小男孩。”

  “你已经决定不阻止他了?”少年眨了眨迷惑的绿眼睛,不敢置信地追问。

  “我不能——我不能阻止这件事。他只是写信来将所做的决定告知,而不是与我商议,一个不称职的堂姐没有权利阻止选择自己道路的弟弟,亚度也不愿意听我的劝告,除非我真的对他用记忆咒。”

  “呃,那大概是违法的。”

  “是啊,那当然是违法的。”她轻声说,带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忧伤。

  哈利烦恼地揪着耳边乱糟糟的短发,忍不住又从糖果罐里抓了几块夹心糖塞进嘴巴,他认为自己现在急需些额外的糖分,好让自己的大脑重新恢复运作。

  “那么换个角度想又怎样?”哈利提醒对方,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亚度不一定就会走你叔伯的老路,毕竟他很勇敢,也很机灵。”

  “我知道,或许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糟,待到有一日战争结束,亚度也会像当年的祖父那样自战场凯旋,佩戴着英雄的勋章。我只是担心,哈利,一场战役中可以有一千个战士,但只会有一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