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一辈子也学不到他那样吧

  猎犬的信息是军事机密, 对于折原临也来说也很困难。所以,在我知道,折原临也应该也是被挟持的情况下, 我果断去找港口黑手党的立原道造。

  这牵扯到我使用「书」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在进行面试的时候, 与我之间保留着同事情谊的坂口安吾无意间透漏过一件事情「政府也有派卧底进港口黑手党」。我那时候虽然有留意,并发现立原道造原本有隐瞒自己异能的情况,但毕竟我也不会和港口黑手党有长久的合作关系,于是我就把事情放在了一边。

  如今重新把三年前那件在意的事情捡回来, 就会发现, 不管什么时代,情报多的人才是拥有最多话语权的人。这个港口黑手党的体制和当初我待着的情况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还是轮班制,彼此之间都不一定都认识对方,因此只是换一身黑色制服,不要过度高调地引起他人注意,就可以套一些信息。

  比如说, 立原道造现在在哪。

  我并不会当面和他对峙。在拥有「异世界导航」的情况下, 我跟他直接的接触直接是精神界面上的。

  然而,我并不像是雨宫莲或者明智吾郎那样, 能够使用人格面具的力量夺走或者改变别人的欲望。但毕竟存在在对方的精神世界里面, 还是能够产生一定的影响。就算没有,也要做出有的样子, 这样才能震慑别人。

  这就是我依旧使用「异世界导航」的原因。

  我与立原道造隔有百米远, 但我远远就可以看到他站在芥川龙之介的后面。据我所知,芥川龙之介在港口黑手党的称谓不再是「太宰治的学生」, 而是直属首领的游击队队长,核心成员有樋口一叶, 广津柳浪,银,立原道造等,对我来说都是都是老面孔了。

  在立原道造进入「异世界导航」的影响范围时,我立刻点开软件。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一个世界掉进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声音会出现水流般的声音,又就像是水怪在吞咽时那种液体流动的声音。原来世界的声音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接下来的天空变成了暗色的天空。

  我可以感觉有天光,只是天光似乎是从暗色的透明的颜料卡上透下来的,又像是那光原本就是那种色调。整个街道变成了古书街一样的外貌,原本人们站的位置成为一本本凌空自动翻开的书籍,正在以魔幻电影的方式互相交流着,而芥川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成了一座博物馆。而他们的精神世界则是以展览室为表现形式,向我展开。

  每个展览室还有着原主的名字,因此并不难分辨。

  我记得雨宫莲和我讲过,这个异世界导航不仅仅会针对个人,他们心之怪盗团有时候也会对群体展开影响。所以,我发现以手机为圆心的地方都受到影响时,也并不感觉奇怪。

  我只是想要借着这个力量,去读立原道造的记忆,也许从中可以收获到「猎犬」的情报。

  事实上,在我要进去立原道造的展览室时,我被旁边另一个展览室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倒不是说,那里面有什么奇特的声音,而正式因为没有一点儿声音,过分安静,我才对此产生了好奇。

  不过,我不是那种会让好奇心完全凌驾于任务的人。

  立原道造的展览室并没有那么像图书馆里面摆满很多旧书的书柜,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金属展示品。

  这些展示品有静物,也有动物。这些都在展示着它们主人的故事。而如我所想的,立原道造确实是和猎犬有牵扯,并且有着与操纵金属有关的异能。

  他来港口黑手党的原因,则是以一本精装书的方式放在书架深处。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原以为他是来港口黑手党卧底是为了执行任务,但是,我发现立原道造花更多时间在探索黑手党首领森鸥外上。

  他想要找到一个人,一个害死他哥哥的女人。

  因为立原道造对这方面信息并不完全,所以我只看到他想从曾经是战时军官的森鸥外那里查资料,但这几年来,他并没有多少有效的成果。

  我合上书之后,觉得立原道造潜伏了三年,都没有得到多少有效线索,却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

  是因为他做事没有效率?

  还是他没有灵活变通的想法?

  那么,这样的人能提供的信息真实性和可靠性是很值得我怀疑的。但说到底也是「聊胜于无」——

  立原道造与异能特种部队「猎犬」其他成员互动并不频繁,但大部分都是在执行任务。这恰恰便是可以看到猎犬其他成员如何使用他们的异能的时机——

  除了之前跟踪我到米花站的女人使用异能——那会让人变小或者变老之外,我也第一次看到非照片或者其他影视方式看到传闻中的远东英雄——福地樱痴使用异能的情形。

  他的能力是能让武器性能增强百倍。

  这是强化型的异能。

  这让我想起,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的异能是能够强化别人的异能,并且是潜移默化,长期有效的。这种异能很难得,但原理还有待研究。

  关键还是面前这个福地樱痴。

  我在怀疑,他是否也有能力让自己的身体强大百倍。若是如此远距离攻击,都不一定可以对他造成伤害。

  离开立原道造的展览室之后,我便开始看其他人的展览室,想了解一下以往的熟人在这三年间有什么样的生活和进步。

  广津柳浪还是老派黑帮组织成员的风格,行动做事都已经有自己的风格,并且不会为外事所动摇。

  银是芥川龙之介的妹妹,但他们并没有在港口黑手党里面公开他们的关系。现在目前还是以暗杀组织指定的目标这种工作为主旋律。

  樋口一叶是芥川龙之介的副手,但有趣的是她是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异能的人。我对她能够做到现在这种高职位刮目相看,不过她的展览室大部分都是芥川龙之介的个人照,而且也有芥川龙之介的投影在展览室四处活动。

  她本人的投影则像是芥川龙之介的保镖一样片刻不离。见到我这个陌生人侵入时,樋口一叶想也没有想地把我赶离开了。

  (真是毫不意外的做法。)

  我对樋口一叶还是比较熟悉的。

  这当然不免让我想到了对太宰治十分狂热的芥川龙之介。我在想着,我会不会还没有进去就被芥川龙之介劈成两半,但芥川龙之介的展览室实在过分安静了。

  芥川龙之介的与其他人的展览室不同的一点就是,在那个门口已经拉着一条代表「立入禁止」的红色长带,横在门口前面,无声地警告别人不要进去。但是,门并不是紧闭的,所以我依旧可以在门口处,看到芥川图书馆里面摆列的都是字画。

  日本书法家的狂草。

  印象派画家的油画。

  还有,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黑白照片,无论是角度还是光线都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整个陈列室摆设得雅意十足。

  我想起过去的自己曾一心想要和芥川龙之介交好友。就在我最初离开学园都市的时候,就在我还孑然一身,对外界的事情在采取模仿的时候,我对芥川龙之介抱有一定的亲近。

  原因无他。

  虽然他个性强硬,但是他很喜欢看书,喜欢字画古董,私底下性格很安静。此外,他喜欢看的书和我看的书是有重合的,因此跟他相处并不累。我在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也不知道芥川龙之介是怎么看待我的。

  如果当时有成为朋友,那对我来说,应该是一次相当值得纪念的经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去为了交朋友而付出比我想象中更多的努力。因此,这个时候,我遇到芥川龙之介,还是会一阵感慨。

  不过,我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因为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而往事不可追。

  大概是芥川的精神世界并不让我觉得讨厌,我只是犹豫半秒之后就决定,进入芥川龙之介的展览室去看看他的情况——没有太宰治的日子,芥川龙之介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在展览室最外围的,是一些小孩子生活在贫民窟的日子,生活环境简陋,但是这屋子里面有光。接下来的画作都是在描述这个故事。

  显而易见的,这应该是芥川龙之介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经历的一些事情。这段贫民窟的时间线直接到了芥川龙之介十五六岁的模样。

  贫民窟的日子中间发生了动乱,纠纷,争执和死亡,在后期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花铺陈在画作上。而这些都造就了芥川龙之介倔强执意如狂犬的性格。

  想想,我和他作为邻居生活过大半年,也没有听说他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不过他一直奉持着实力至上主义原则,多少也看得出他失去了很多。

  我一直顺着画作走到独立的陈列室门前。

  那门是紧闭的,却没有锁。

  我只是一推,门就开了。

  视线一对上正对着门的画作上的鸢瞳时,我敢说我的心脏有一秒是停的。

  我倒是没有想过我会以这种方式和他见面。

  画作上是太宰治。

  十七岁的太宰治。

  苍白的脸颊,鸦色的西装服。

  而绑在手臂上的,缠在脖颈上的,绕在头颅上的绷带都渗着斑状的血色。这好像成了那个年纪的他的标志物。十七岁的太宰治并没有笑,鸢瞳沉着光,直面对上我的眼睛。我清楚那种眼神。那是上位者的目光——绝对的,凛然的,如同看着蝼蚁一般的漠然的眼神。

  我的视线只停留在太宰治身上片刻,便开始研究周围的壁画。

  考虑到芥川龙之介一直都把太宰治当做神明一般对待,为这个人专门立一个陈列室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这幅画是等身的,周围的壁画又是以一片半夜下郁郁葱葱的森林为主题。壁画栩栩如生,加上这等身的画像,乍眼看上去就像是活的十七岁太宰治正站在森林里面和我对视一样。

  我再次和「他」对视几秒之后,正准备关上门,离开这里。画作里面的太宰治似乎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又看着他。

  太宰治原本的手继续插着口袋,朝着我的方向开口了,表情是十足的漫不经心。

  “为了复仇,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

  “…………”

  我莫名感觉被批评了。但我知道,他应该是说的芥川龙之介过去为了他贫民窟的伙伴报仇的事情。

  “如果,你想找到除了复仇之外,其他活下去的意义,那就跟我来。”

  我见到太宰治从画框里面走了出来,朝着我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我来告诉你。”

  我下意识一愣。

  精神世界也属于幻想空间的一种,里面出现任何情况都是合理的。所以,我不应该这么惊讶才对。如果当初太宰治就是这么站在失去一切的芥川龙之介面前的话,我多少能够理解芥川龙之介对太宰治的心情。

  哪怕只是这么几句套路一样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自己获得了拯救一样。

  太宰先生……确实是挺神奇的人。

  我一辈子也学不到他这样吧。

  *

  晚间九点半。

  琴酒确实没有在指定的地方出现,而我受到来自猎犬方面的攻击。从大仓烨子眼前逃跑后,我仔细复盘我之前与她一来一回的对话,希望我的事情不会做得太明显。

  我从餐馆窗户上的倒映看得到,我现在缩小到四、五岁之间,这还在我预想范围之内,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我都已经准备了对应的服装。现在,只需要等三天后坂口安吾见面就好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准备找个地方住的时候,在我额头上突然落下了一颗巧克力。我下意识地抬头,糖果就滑到我的手心上。

  “诶,发现一只小朋友。”

  声音含着笑意。

  “…………”

  对上对方视线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