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门遮蔽着外面的光。

  一旦四面八方的纸门合拢,这个铺垫着榻榻米的房间,就像是个牢笼。

  待得久了,对于时间概念,清水眠不再清晰。而房间角落,熏炉悠悠吐着燃烧的檀香。

  一息红艳的明火,在熏香炉中点亮。冉冉而起的白色烟雾,缭绕在整个房间。

  神智再次模糊起来。

  屋里隔着层白雾,清水眠神色恍惚。他仰头望着半空,乳白色的烟雾轻柔地覆在那白皙秀美的脸,像是飘舞的白纱轻轻拂过。

  他脸上始终带着几分迷蒙,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幻觉。

  “叮当”一下,银色的叉子放置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清水眠神情恍然,只半阖着眼眸,垂下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像是红绒花般。

  没有平日里的警惕,是难得的柔顺驯服。可坐在小几旁的那个人,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端着水果起身,坐到清水眠身旁,将盛满水果的瓷盘随意丢在小几旁。成堆的鲜艳草莓因震动滚落到桌上,在这暗色的房间里,没有光泽,像是要腐烂。

  而那个人,向坐着的清水眠倾过身,单手抚上清水眠的脸庞。

  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清水眠迟缓地抬起头,头微微偏过去,轻轻蹭着那只手的掌心。

  动作亲昵,可他的眸光昏暗,眼中雾蒙蒙地,什么都装不下。

  “眠。”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他,像是大雾中的一道指引。

  随着这声音的牵引,清水眠低低地应了一声,绯红的眸子呆呆地看着眼前人。俊雅的脸,濡羽色黑亮柔软的长发,细长的紫眸,以及薄如刀锋的嘴唇。

  仿佛一台坏掉的识别机器,清水眠缓慢地辨别着眼前的人,睁着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慢吞吞地回应:“……唔。”

  对面的夏油杰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两天也许是有点过量了。”他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听出一点后悔。

  另一只手往回拈起一颗鲜红的草莓,红艳的草莓抵着清水眠的嘴,上唇因动作被掀开一点点,露出上唇包裹的粉嫩齿肉。

  面对如此严重的侵---犯,换作平时的清水眠早怒了。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呆滞。

  “咽下去。”夏油杰催促道。

  听到这句话,清水眠嘴唇蠕动着,亲吻上草莓。然后乖乖地张开嘴,一点雪白的牙齿咬开柔软的草莓果肉,汁水迸溅。

  湿软的舌头伸了出来,裹着些许咬开的嫩红果肉,一点点舔着嘴唇边的汁水,想要慢慢地收回去。

  又因草莓汁过多,红软的舌头反复卷着,想要□□流到唇角下颌的余汁,却怎么也伸不到。

  而夏油杰眼神幽暗,将唇上的草莓更深地按下去,清水眠只得被迫张开嘴,啜着草莓清甜的果肉,嘴角不断溢出多余的草莓汁,混合着口涎,淋淋漓漓滴落到下巴。

  本能地,清水眠感到委屈而呜咽起来,眼睛里泛起朦胧的水汽。

  就像是,没有被满足一样。可他分明在小口小口吞咽下这颗草莓,到了最后,舌头微卷,裹挟着唇角最后一点汁与果肉,慢慢地收了回去。

  这个缓慢的动作,宛如长镜头的慢放。而那软软的舌头尖触碰到夏油杰的指腹,湿润柔软的触感让他猛然一惊,撤回了手。

  然后惊魂不定,眼神四处飘着,仿佛刚才强迫清水眠的人不是他。

  同时,眉头烦恼地皱着。

  几天前,他听到清水眠提出寻找回去的办法,理智上知道这是正面的解决办法;情感上,却是十年来失去的缺憾汇聚成巨大的黑色旋涡。

  宛如当年叛逃咒术界,见到两个年幼的咒术师孩童被普通村民们无故虐待,支撑着夏油杰整个人“所谓保护弱者”的信念支柱最终轰然倒下。

  而失而复得,就不可能再失去。情感的支柱直直撞上理智的那根柱子,所有的,再次轰然坍塌。

  关住清水眠以后,夏油杰使用了一点点特殊的咒具。角落里,熏炉往上飘的白烟,不是普通的烟雾,而是制造迷幻梦境的关键。

  但几天来,清水眠不哭不笑,神色呆滞,宛如人偶般。夏油杰又有点疑惑自己的初衷。

  他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清水眠?

  一个如瓷偶般没有生机的清水眠,亦或者是,从前那个孤勇过头的少年?

  盘星教教祖夏油杰并没有思考太久。在高专的那几年,他总是思虑过多,而叛逃咒术界以后,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想要的,务必要得到。

  清水眠小声的呜咽,也只有那么几秒,很快便止住。他是当惯兄长的人,不擅长倾诉,不擅长纾解,很多事都是自己扛着。

  令从前夏油杰迷恋的,便是那些不开口的满腹心事,大抵是因为他与自己有些像。

  看着垂眸不语,呆滞不动的清水眠,夏油杰已经看透自己从前的恋情心事,却还是着魔似地再次倾身,右手抚上他的脸。

  看破又如何,诸般业障魔障,也无法放下。

  当上所谓的教祖,夏油杰偶尔也读读佛经来忽悠信徒。

  印象深刻的,是摩登伽女爱上阿难尊者的故事。

  佛问:你爱他如何?

  摩登伽女说:“我爱阿难眼,我爱阿难鼻,我爱阿难耳,我爱阿难声音,我爱阿难行步。”

  望着眼前人秀挺的鼻梁,小巧的耳垂,线条起伏的脖颈,夏油杰忽然想看到他的眼睛。

  大拇指顺着脸的轮廓滑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划拉着唇,其他的手指并拢掌在他脸颊边,稍稍用力,迫使清水眠微微抬起脸来。

  终于看到那双绯红的眼睛。

  摩登伽女说:我爱阿难眼,我爱阿难鼻,我爱阿难耳,我爱阿难声音,我爱阿难行步。

  什么样的情愫都是从眼眸的交碰开始。

  然而,眼前清水眠的眼睛,绯红的眸子朦朦胧胧地,像是映出世间虚浮的霓虹,却没有半分真影。

  他柔顺而安静,就像是任何匍匐在脚下看他的所谓信众。

  夏油杰喉结焦躁地滚动了两下。

  钳制着清水眠脸的手送了开。然后他起身,骤然打开两扇纸门,外面的光透进来,晨光大亮。

  明澈的晨光洒在跪坐着的清水眠身上,是静止的,乖巧的。

  而这,更让夏油杰莫名烦躁。

  忍着这几分烦躁,夏油杰走到清水眠面前,一把钳住他的脸让他抬头,外面的光碎在这双赤红的眼眸里,微微漾着。

  “我是谁?”以命令的语气问道,夏油杰微微眯起眼,像是对待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信徒一样,一声催促的鼻音轻哼出来,“嗯?”

  下颌被捏住,清水眠被迫抬起头。明亮的光散落在他眼中,微晃,像是红色的海面波浪温柔地起伏。

  像极了从前旧影。

  这仿佛触动到了教祖夏油杰。

  居高临下的他,慢慢蹲下---身来,单手虽仍是捏着下颌,动作与眼神却温柔了不少。

  与之平视的过程中,清水眠神情呆滞,似乎是无意中吸入太多的熏香。他呆滞这,缓缓地露出一个迷蒙而空虚的笑,眸光对不上焦距。

  只余下那红色的虚影,散开,又聚拢,叠影重重,像是前几日的烟花。

  在那宛如虚假的虹影深处,黑发的男人缓缓低下头,表情微微颤抖,也许那颤动懊丧的脸也不过是聚拢复合的眸光重叠,谁也辨不清真假。

  而少年带着梦游般的表情,缓缓看着周遭,就像是发条木偶般呆板。目光落在了小几上鲜艳的草莓。纵然在逐渐失去耐心,看着他的目光落在那,夏油杰还是伸手揪起一颗草莓蒂,放在他手心。

  清水眠木然地接过,垂眸小口小口地咬着。幻梦里,他也许只剩下最初的食欲。

  被莫名负面情绪影响着,夏油杰低下了头,顺着少年的锁骨看下去,看到小腿。

  遮盖着小腿的裤脚微卷,露出小腿上面一处红痕,像是道伤疤。

  什么时候有的?

  夏油杰记得,他关着清水眠这几天,早就吩咐手下的诅咒师看好他,确保其安然无恙。

  看那半露不露的伤疤程度,夏油杰猜测,是这两天留下的。

  心中疑窦丛生。他俯身想要伸出手撩开小腿上遮盖的衣物,却听见那一声。

  “杰。”

  震惊之余,夏油杰抬起身,看着眼前人,脸上仍是带着几分恍然,却因刺眼的光微微眯着眼,唇角沾着点红艳的草莓果肉。

  比起刚才呆滞的人偶,顿时生动起来。

  夏油杰双手一把钳住他胳膊,摇晃了下,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清水眠恍惚的表情消退了些,他低头看看手中揪着的半颗草莓,再抬起红眸盯着他,露出了微笑。

  “你是杰。”

  那微笑熟悉而久违,纯粹而温柔,属于青春之美。

  跪坐着腿麻了,清水眠想要站起身,轻轻睁开夏油杰双手的钳制,站起身来。动作没有缓冲,而身体僵直,不由地往前跪了下去,最终压倒夏油杰。

  半颗草莓滚落在二人衣物间,被挤压,红艳而黏稠,又带有成熟的风味。

  庭院的凤凰木摇晃,夏蝉开始鸣唱。停滞的苦夏,似乎在这一刻,被推动走了。

  整个人压倒在夏油杰身上,清水眠笑嚷着抱歉,两根小腿不安地蹭着。他有意无意埋在夏油杰的颈窝,压着他,不让他注意其他。

  藏在暗处的眼睛,清明起来。

  刚才小腿的伤痕,总算是瞒了过去。可不能让杰发现啊,这事关逃跑的关键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笼中鸟]CG成功回收。

  十年后的教祖夏油杰,是很难后悔的。纵然内心懊恼,但也不会轻易承认后悔这回事。

  接下来,[男版富江]CG触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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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问:你爱他如何?

  摩登伽女说:“我爱阿难眼,我爱阿难鼻,我爱阿难耳,我爱阿难声音,我爱阿难行步。

  ——出自《佛说摩登伽女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