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是那个意思吗?”

  清水眠静静地问。

  有时候,他会觉得察言观色,是很悲哀的事。譬如现在,在问之前,其实他已经知道什么意思了。

  初夏夜里,竟有几分凉意。

  怎么说呢,其实有很多法子结束这件事,在演艺圈也不是没有接受过此类暗示,但清水眠都能靠聪明化解。然而,可能是今晚本家强行送上来的漂亮孩子,其背后恶意,清水眠轻而易举地读懂了。

  ——你也不过只是个提线傀儡,如今晚的漂亮孩子一样。

  仿佛又回到十二岁,被关禁闭被迫绝食时,那份暗无天日的无助。

  明明已经过去了五年!

  过往的漆黑之中,那个遥遥望来的幼小孩童眼睛,有着晶莹破碎流落的光。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黑夜,应当在黑暗里怒吼*。仿佛为了反抗那过去不堪的时光,清水眠被激起了叛逆的心。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扯开自己睡衣衣领,下颌一点,挑战似地对身上的人说:“那来吧。”

  为了证明而证明,也许是错的。但那份恶意的冲击犹在,而且清水眠告诉自己,五条悟也不十分讨厌。

  可背离想法的是他僵硬的身体,低哑的嗓子。五条悟全部都看在眼里。他抬起手,轻轻落在身一下人的脸上,五指微微张开,一个温柔的抚摸的动作。

  宛如童年,他坐在花枝之上,那只蝴蝶偶然停留在旁。

  美好事物的另一面,则是脆弱。

  他捕捉蝴蝶蝶翼般,两指并起,捏了捏清水眠的脸蛋。

  “啊脸上都没肉,还是小时候可爱。”



  作出以上评价,五条悟翻身归于原位,闭眼睡觉。而清水眠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了半天,内心万分复杂。

  还是小时候可爱……

  意思就是现在不可爱了,靠。

  #童年滤镜·满级·五条悟#

  ·

  五条悟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背对他的人轻轻逸出一声叹息。

  然后,清水眠开口道:“五条,你要原谅我。”

  六眼平时接收信息是常人的十倍,急速运转的大脑好不容易休息,比平常慢了半拍。好一会儿,五条悟才慢吞吞道:“啊?”

  背对着他的少年没有说话。

  抬手捋了捋掉进眼睛里的刘海,五条悟顺口道:“你叫我名,就原谅你。”

  “悟,你要原谅我。”清水眠接口道。

  “行。”五条悟答得爽快,掖了掖被角,床还是有点小,他现在弓背弯腰睡着,其实不太舒服。但想想还是忍了。

  对于他的痛快,少年不由诧异道:“你不问问我,即将发生什么事吗?”

  屡屡被打断睡意,五条悟哼唧了两声,也不高兴起来。他猛地睁开冰蓝色的眼睛,手撑着床边支起身,语气很是严肃。

  “比起你打断我的睡眠,什么事都不是大事。

  “因为,我是天下无敌的五条悟啊。”

  眼角余光里,他看到清水眠打开的眼睑,浓密的睫毛。然后,听到少年轻轻的叹息。

  “等我真的那样做,你就不会原谅我了。”

  顺手拍了拍他裹着的被子,五条悟轻松地答道:“不会。”

  “没人能伤害得了我,连你也不行。

  “老子是最强的。”

  对话的电波似乎没对上,但清水眠笑了一声,道是吗。他闭上眼睛,安静地入睡。而五条悟也打了个呵欠,重新躺回去,闭眼睡觉。

  “晚安。”

  黑夜里,不知是谁开了口。

  “晚安。”

  而另一个人,也有所回应。

  ·

  经历那晚,二人仿佛有了某种怪异的默契,和平和睦地相处到周五。

  而一到周五,下课铃振动出第一声,清水眠迅速从课桌里扯出背包,匆匆跟硝子等人告别,打算即刻回家。

  他等在校外的公交车路牌下,跟迟来一步的夏油杰打了个照面,彼此打了个招呼。

  “回家吗,夏油君?”清水眠随口问道。

  夏油杰摇头,又点头,“先去见网友,再回家。”

  点了点头,清水眠收到短信。

  “晚七点,你家小巷见。”收信人是个陌生的号。

  是禅院甚尔。现在入赘改姓了,叫伏黑甚尔。在禅院的二人没什么关系,但在他离开禅院家前,跟清水眠暴打了禅院直哉那一顿,某种程度建立了联系。

  虽然不过是靠中介人介绍买凶打人的联系。

  嘴角一弯,清水眠觉得可以再另外买一单业务。

  晚七点,小巷。

  如约而至。

  夜色未黑,一层薄灰的阴影笼罩在靠墙的男人身上。刚一进巷口,清水眠闻到他身上浓浓的烟味。而望着小巷,想起曾经惨死的小猫咪,他犹豫了一瞬。

  “喂小鬼,我身价涨了,动手前先付一半定金。”靠墙的那个男人懒懒地说道,嘴里叼着根烟。

  一星火光,燃在阴影里。

  清水眠定了定心声,将杂思抛诸脑后,踏进了小巷,痛快答道:“好啊。”

  “进艺能圈这几年,没少赚钱啊小鬼。”男人嗤笑道。

  说着还好,清水眠一锤定音:“那就等我约了禅院直哉,再来通知你,伏黑先生。”

  对于他不提那个厌恶的禅院姓氏,伏黑甚尔咬着烟一下,嘴角一歪:“跟从前一样嘛小鬼,很懂事又很聪明。”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另一个委托,恕我不接受。”

  “是因为钱不到位吗?”清水眠认真地询问道。

  “不。”伏黑甚尔嘴唇蠕动了下,叼着的烟一跳,“我现在要稍微惜命,毕竟要带孩子。”

  孩子?

  能让甚尔这种流浪的无赖在意的孩子,总不能是随便捡的。

  “听说您结婚了。”清水眠语气试探。

  “又离了。”伏黑甚尔毫不在意,“除了个伏黑的姓氏以外,没得到什么。就这么回事吧。”

  哦了一声,清水眠没有多说什么。

  以为甚尔作为禅院家的人,饱受了家族的漠视和虐待,不会想成家,结果连孩子都有了。世事到底难料。

  既然如此,清水眠也不再勉强。他另一个委托的确是高危任务,拜托成为父亲的甚尔去做这个任务,的确是不该。

  想到小时候那几年,横滨动乱,每每踩着小板凳费劲趴在阳台上等父亲回家,那一份担忧与恐惧,他不想再让另一个孩子去体会。

  “那就等我约了禅院直哉,到时候再联系你。”清水眠松了口,绝口不提另一个委托了。

  不再多说,甚尔转身离去,从小巷另一边走出去,在半路上踢倒了一个半人高的垃圾箱,里面有个黑色大垃圾袋滚落出来。

  小巷口,甚尔回头,嘴角伤疤在外面路灯的光亮下显得很深。

  “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巷内还有另一个人。”丢下这句话,他扬长而去。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他的话,清水眠的目光落在黑色大垃圾袋松开的口。

  流泉般鸦羽黑长发,几缕散落出来。然后,是雪白的胳膊。似曾相熟的画面。

  忽然间,清水眠心中一片空白。

  他明白了伏黑甚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