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的素餐是参照日料定食的方式呈上来,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楠木食盒,里头摆了八碟色彩鲜艳、造型精致的小菜,搭配一碗加了一粒梅子在顶上的米饭摆在正中间,让人忘了居然是全素的食物,夏寻尝了几口,顿时觉得这顿饭对于一个食品工程出身的人来说,简直是嘲讽,口味清淡、但是回味觉得唇齿留香,全部是食物本身的味道,绝非大量食品添加剂使用后的效果。

晓星尘开口道:“第一次吃可能不大习惯,他家烹饪的方法和一般的做法不大一样。”

夏寻说:“还挺不错的,就是菜籽油的味道稍微有点大,不过嘛,我小时候也是吃惯了的。”

晓星尘接着道:“我来这里之前从没吃尝过这种味道,第一次吃觉得非常特别。”

夏寻听他这么说,就笑了:“要不是从小就吃,确实接受不了,现在也没多少人吃了,毕竟榨油的工艺都改进了,选择的余地也多,他家还用这个油,吃得真是情怀了。”

晓星尘道:“你好像对榨油很了解的样子。”

夏寻说:“我念得就是食品工程,现在的工作也是天天和吃的打交道,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晓医生是哪里人呢?”

晓星尘只说了北方两个字。

夏寻点点头,菜籽油也只有南方人才吃。然他只含糊地说了是北方,不知道是不是还不想把自己的身世透露出来。

他赶紧识相地转移话题,看见旁边没人低声说了一句:“我觉得这店不大像是能赚钱的样子。”

晓星尘放下筷子道:“对,这里东家有其他产业,这店除了偶尔招待些亲友,也是佛教信徒聚会的地方。”

夏寻听他说佛教,忍不住调侃一句晓医生学得是自然科学,怎么也信起菩萨了。

晓星尘却说:释迦所言四谛,让人感触良深。

夏寻听他这么说忽然来了兴致,要叫晓星尘讲给他听听,但晓星尘却摇头说下次有空再细细地讲给他听。

墙上那面老旧的时钟发出声响后,晓星尘问夏寻下午有没有安排。

夏寻乐呵呵地说:“单身狗的时间不值钱,往常就是窝在家里刷剧。”

然后晓星尘就很认真地说:“那带你去听戏怎么样?”

夏寻小小吃了一惊,转而又觉得晓星尘简直每一秒都带给他新奇啊,他很自然就说:“好啊。”甚至都没问他去听什么戏。

 

吃完两笼糯米烧麦,两人步出元鼎,因为各自开得车来,所以夏寻问道:“要不然坐我的车一起去?”

晓星尘说:“也好,其实我不大喜欢开车。”

那天夏寻开得是那辆亮棕色被白少瑜鄙视过颜色的科雷傲,晓星尘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说了句:“这颜色和上回那辆真是天差地别。”

夏寻哈哈一下,直接说:“你要说颜色难看,我不会介意的。”

说来也奇怪,这分明是他俩第一回出来,但就像是相识了很久一般,并不用过多地琢磨措辞,交流起来让人很轻松。

晓星尘设好导航,开了大约四十分钟,已经离开S市区,到了一处古镇,进了一间门口立着昆曲欣赏招牌的茶楼,上了二层,见前头台上有拿着一把三弦的男子同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咿咿呀呀的弹唱。

夏寻自然知道那是评弹,台下茶客不多,也不稀少,这种曲艺颇有点像古时候的说书,内容多是些才子佳人、儿女情长的故事。

晓星尘同他找了找桌子坐下,招呼店家上两杯碧螺春,夏寻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家茶楼,发觉也有些年头了,四周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江南本就多古镇,除了那排上四大名号的几个旅游地,这种未开发的也有好几十个,譬如夏寻出身的那处,已经现在这个,只是一个在S市的南面一个却在西面。

听了一小会评弹,那两位艺人就下去了,三点整,有人出来报幕说将演出《惊梦》。

夏寻轻笑,转过头看向晓星尘:“《牡丹亭》?”

晓星尘看向他的眼神柔和,只低低“嗯”了一声。

台上扮演旦和青衣的演员显然不年轻了,化了浓妆,却还是掩盖不住皱纹,但扮相还算端正,一开口,夏寻觉得还是轻看了两人,清丽婉转,缱绻悠扬,夏寻撇了撇晓星尘,发现他看得很认真,他其实对昆曲并不十分感兴趣,以前课文上读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一阙脍炙人口的《皂罗袍》词藻美到是美,但是好造作的,然而晓星尘居然喜欢这种调调,那我也只能爱屋及乌了。

他不自觉地一手支颐,注视起晓星尘的侧脸,觉得越看越舒服。

看了一会,晓星尘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

夏寻一愣,想到自己可能一脸花痴,就觉得特别囧。

晓星尘问道:“不喜欢?”

夏寻老实地说:“确实有些欣赏不来。”

晓星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有些自私了,强人所难是我的错,何况对方是才认识的人。”

夏寻摊了摊手,心想:“没那么严重,我看你就可以了。”嘴上说:“不要紧,难得听听也不错。”

晓星尘又补充道:“不过,说实话,我和你倒是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也就随意了些。”

夏寻听到他说一见如故,觉得特别喜欢这个词,大概他们还是有些缘分的。台上的演员已经撤下去了,夏寻有点好奇,晓星尘为什么喜欢《牡丹亭》,遂问他缘故。

哪知晓星尘跟他走出茶楼的时候,说了句:“大概被‘回头皆幻境,对面是何人’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吧”。

夏寻一想不对吧,你难道欺负我读书少?这句明明是孔尚任说的。

他正想要拿套说辞出来显示自己虽然欣赏不来这种阳春白雪,但是也不是文盲,晓星尘的电话却突然扯开嗓子,叫唤了起来。

等到晓星尘挂断电话,夏寻也知道了医院有棘手的病人要找晓博士去会诊抢救呢?

晓星尘面带歉意地说了下缘故,夏寻只得表示工作为重。

琢磨着这里离区立医院还近一些,夏寻干脆把晓星尘直接送到了那里。

和他分别是时,晓星尘却和他说了句:“你如果也不是特别讨厌昆曲的话。下会陪我一起看《桃花扇》怎么样?”

夏寻觉得哭笑不得,但又不舍得不答应。目送晓星尘步入医院大楼过了好一会,他才离开,心想,幸好约得中饭,如果约得晚饭,看这样子多半是要泡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寻哥:“一个只喜欢梅绅士工口歌的我,怎么去爱一个只喜欢听昆曲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