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放映厅里, 卡洛斯·罗斯瞥了乔什一眼，不出意外看到对方脸上狐疑的神色, 他勾起唇角, 淡淡道：“我现在是普通观众，来支持电影，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乔什挑眉, “你怎么坐在我旁边？”
“剧组给普通观众的福利。”卡洛斯一本正经地答道，“制作人先生和导演先生太善良了，以至于我不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
“……”乔什沉默了片刻，终是低下头、压低声音，嘴巴凑近卡洛斯·罗斯的耳朵, “几天不见，你的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
“大概是因为——脸皮不厚, 追不到男朋友。”卡洛斯眼底流淌着温和的笑意, 他静静看着乔什，“我说的不对吗？”
“闭嘴！”乔什恶狠狠瞪了卡洛斯一眼，手指毫不留情地照着卡洛斯手臂内侧的软肉一捏，但就在他打算收回手的时候, 一只手却强硬地从半路伸出，将乔什的手攥在手心。
“放开！”
卡洛斯·罗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喂, 卡洛斯·罗斯, 你这个变态恋手癖……”
卡洛斯眉毛微挑：“纠正一件事情，我不是变态恋手辟，我是变态恋乔什·沃尔特癖。”
“……”
被握住手指的乔什绝望地想, 卡洛斯说的太有道理，他根本无法反驳怎么办？
手指被束缚住的感觉着实不太舒服，尤其当对方皮肤的热意毫无保留地传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乔什的心神很久都不能集中，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被攥住的手指上。
所幸片刻之后大屏幕就亮了，乔什才收回了注意力，将视线投注到这部自己用心出演的电影上。
最先出现的是环球影业的经典标志，一颗蓝色的星球加上UNIVERSAL几个硕大的字母，下一幕，城市之光影业作为制作方之一也出现在了片头，接下来是导演马丁·布莱斯特的名字，然后是主演阿尔·帕西诺，片名《闻香识女人》，片名之后，乔什·沃尔特这个名字才出现在了漆黑的屏幕上，然后是其他几位主要演员的名字。
绝大多数电影的片头风格都并不相似，无论是排版、演员姓名，或是制作方、发行方的名单，但一般来说，简单的片头往往涵盖许多信息，但通常来说，这些信息没有几位观众会在乎，只有专业的业内人士能够通过片头信息挖掘电影的细节，评判电影的质量好坏。
渐渐地，大屏幕由一片漆黑转为明亮，昏黄温暖的光线下，一座座建筑风格偏中世纪的教学楼伫立着，大概是上课的时间到了，学生们鱼跃着冲向教室，这群学生中只有男生没有女生，从他们的着装来看，毫无疑问，这是一所风格偏向饱受的男校。
下一幕镜头里，很突兀地，乔什看到了自己的脸。
更准确的说，先是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是侧脸，最后才是正脸。
……乔什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自己帅到了。
是真的帅，不是假的帅。
放映厅后排此起彼伏的呼声显然能够证明这一点。
摄影师在这一幕里给足了乔什镜头，加上电影打光偏向柔和的缘故，乔什的脸足以完美地在镜头前展现。
在这部《闻香识女人》之前，乔什的脸虽然是业内公认的帅气，但他并没有在电影里过多展现帅气的机会。在观众眼中，《不羁的天空》里他所出演的角色是一个情感的背叛者，一般在一部剧情丰富的剧集或者电影里，反派也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到观众的喜爱，但渣男——即使长着一张再帅气的脸，观众也很难对一位渣男产生喜爱。
即使斯科特这个角色不能简单以渣男来定义，但毫无疑问，情感充沛的观众很难对他喜欢得起来。
而那部《我的表兄文尼》里，乔什扮演的是傻乎乎的表弟，观众和业内人士倒是对乔什傻气十足的表演颇有好评，但帅气？
在好莱坞，喜剧向来和帅气这个高大上的词汇毫无关联。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不羁的天空》和《我的表兄文尼》都属于小范围走红的电影，无法给乔什带来更多关注度的缘故。，前者的同性恋题材注定了她很难受到绝大多数观众的青睐，而后者将律政和喜剧集合起来的成功尝试确实让这部小成本影片在电影市场上获得关注，但这部电影的两位主角乔·佩西和玛丽莎·托梅在好莱坞名气都不算大，更遑论咖位更加靠后的乔什了。
而《闻香识女人》却不同，虽然马丁·布莱斯特在导演这一行里没什么名气，但博·古德曼和阿尔·帕西诺却算得上名编剧和名演员的强强联合，乔什能够参演这样一部电影，对演技和知名度的提升都是跨越性的。
阿尔转过身，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边界清晰的人群，虽然此刻放映厅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显然，刚刚那一阵惊叹的喊声并不是幻觉。
老头子偏过头，视线正对着乔什的侧脸。果然不出他所料，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已经绽开来，嘴角更是弯起了灿烂的弧度——
真是个肤浅的家伙。
阿尔老头子撇撇嘴，似乎很不屑的样子，但如果此刻有人准确捕捉他眼神里的动态的话，大概能看到喜悦、欣赏，还有——
羡慕嫉妒恨？
没错！
虽然阿尔·帕西诺演技派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全好莱坞的公认，过去不被认可的一切已经可以忽略不提，但老头子始终记得自己刚进入好莱坞这个极度排外的行业时，那些充斥在耳边的否定声。
百分之八十的否定来自于他并不出众的样貌，还有他干瘦的身材和偏矮的身高。
那时候的阿尔·帕西诺还没有如今的气势，也很难做到不耿耿于怀，对于长相比他帅气的家伙他一向嗤之以鼻，比如傍上了马丁·斯科塞斯的罗伯特·德尼罗。
后来罗伯特·德尼罗先一步拿到奥斯卡小金人更是让阿尔心情郁闷，他年轻的时候对自己的演技相当自信，一点不觉得自己比罗伯特·德尼罗、杰克·尼科尔森、达斯汀·霍夫曼这些家伙逊色，偏偏在奥斯卡这条路上，他比那些家伙多走了不少弯路。
后来阿尔对自己年轻时候的遭遇不再耿耿于怀的原因还是和达斯汀·霍夫曼有关。
达斯汀·霍夫曼1980年就凭借《克莱默夫妇》获得奥斯卡影帝，是公认的演技派，但霍夫曼年轻的时候曾经加入加州著名的Pasadena剧院，他和室友兼同学吉恩·哈克曼被双双认为是最没前途的演员。
而事实是，吉恩·哈克曼72年就凭借电影《法国贩毒网》赢得奥斯卡影帝的殊荣，此后又陆续获得几次奥斯卡提名，而在今年，他参演了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不可饶恕》，被认为是今年最有希望获得男配角奖的演员。
也是乔什想在男配角部门有所斩获的最大阻力之一。
相比起来，阿尔认为，自己因为不够出众的长相而被批判简直不算什么。
毕竟长相是天生的，而刚进入行业就被领域内的专家认为毫无出路……霍夫曼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总之，在阿尔·帕西诺的有生之年，他可没有因为一张脸就收获全场惊呼的待遇。
这一幕剧情里，查理正是通过墙上的感恩节招聘广告才找到那份照顾弗兰克中校的工作的。
电影继续放映着。
菲利普·塞默·霍夫曼扮演的乔治和那几位捣乱的男同学看到校长开的新车感到难以置信，认为校长是拍了董事会的马屁才得到那辆车的钥匙的。
一个男生飞奔过去和校长打了招呼，赞美了他的新车，校长对他的夸赞非常受用。
乔治和几位男生正在讨论他们的假期出行计划，查理正好看完了假期招聘广告，乔治从身后追来：“你假期要回他妈/的爱荷华州吗？”
查理看了他一眼：“我来自奥勒冈。”
“我指的是他妈/的奥勒冈。”
其中一位男生邀请查理参加他们的假期活动，查理询问过费用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乔治问：“你为何邀请他？他靠奖学金的。”
“在假期里，富人总愿意施舍穷人。”
电影最初一幕和最后一幕显然是对应的，这也是推动电影情节发展的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
如果查理不贫穷的话，他不会应征照顾弗兰克中校，他们的相遇自然没有可能。
如果查理不贫穷的话，遭受恶作剧的校长也不会放过真正的主使者，而对不愿意背叛同学的查理咄咄逼问。
这一幕过后，查理终于迎来了和弗兰克中校的会面，接待他的是弗兰克中校的侄女，她带查理去见弗兰克，但还没见面，查理就被门内弗兰克中校的咆哮声惊到了。
他开始有预感，这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电影放映了8分钟左右，查理和弗兰克中校才正式见面。放映厅里安安静静的，连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都没有，电影开始前还在骚扰乔什的卡洛斯此刻也全然安静了下来，唯有那只一直紧紧握住乔什手掌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卡洛斯·罗斯的神情非常专注。
荧幕里，查理和弗兰克中校的交流十分尴尬。
尽管弗兰克的侄女已经嘱咐过查理别用“Sir”这个词，可查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却已经用上了这个词。
果然，他的敬称换来了弗兰克中校的排斥：“别叫我长官！”
“抱歉，我是说‘先生’，长官。”
镜头里，查理的无措被乔什演绎得分外清晰，虽然几分钟之前他还在为假期的新工作而欣喜，但此刻，他就像只呆头鹅一样站在门外，被动承受着弗兰克中校的毒舌攻击。
“啊哦，弄了个白痴来，不是吗？”
“不，先生，那……呃……”
查理翻出纸条，念道：“中尉，是的，长官……”
门内的奚落声毫不留情地传来：“中校！服役26年，从没有人连降我四级，进来，笨蛋！”
查理的尴尬和委屈透着屏幕都能溢出来，只从他愣着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模样，观众就能猜出查理的性格。
沉默、害羞、善良、好脾气。
因为弗兰克中校的气势太过吓人的缘故，虽然进了门，查理却只愿意躲在门边，一点进去的想法也没有。
弗兰克中校中气十足：“靠近点，我要看清楚。”
“你的皮肤怎么样，孩子？”
“我的皮肤，长官？”
“上帝啊！”
“抱歉，长官……”
“叫我弗兰克、斯雷德先生或者中校，随你便，就是别叫我长官。”
初次见面，弗兰克中校就摸清了查理的全部底细，知道他的学习成绩，知道他父母的工作，在平静的陈述之后，弗兰克中校发出一声大笑。
他对面的查理这时候的样子更像一只呆头鹅了。
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以往的生活中应该从没出现过弗兰克中校这样的人，他也缺乏应对这类人的经验。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弗兰克中校再次把查理批判得一无是处，批判他的智商，批判他的蠢，问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查理回答在博德念书之后，他又开始质疑查理如何负担在博德的学费。
“靠奖学金和老乡，努力卖玉米？”
“我还得过‘美国年轻之光’奖学金。”
弗兰克中校的回答是一声夸张的“呼啊”！然后他就唱起了《荣耀哈利路亚》这首歌，在听到窗外的敲击声之后，弗兰克捡起手边的东西冲着窗户扔过去。
“真难相信这是我家的种，懒鬼的智商，妖精的礼貌，她爸爸是技工，妈妈是管家，爸爸会修车，妈妈烤的小甜饼很好吃，结果却生出了一个白痴……”
在脾气全开的弗兰克中校面前，查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似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迎来抨击的理由。
“流着鼻涕、穿着苏格兰短裙的小鬼，人人都想当乔治·布什。”
“布什总统念的是安多佛学院吧！”查理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无奈来形容，而当弗兰克中校问他“你在挑我的毛病“并且配上肯定的语气之后，查理的瞳孔微张。
“别挑我的毛病！先做四十下伏地挺身，再四十下。”
“我会按着你的头进油槽，直到你分不清方向，你明白吗？”
荧幕上，阿尔·帕西诺的表情又凶又恶，他简直演出了一个活的弗兰克中校，在他的逼问下，即使好脾气如查理，眼底也带着不解和委屈。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份工作而已。
事实上，现场的媒体和观众也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皱起了眉头。阿尔·帕西诺毫无疑问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可如果阿尔所扮演的角色是这么一个阴晴不定、以奚落他人为乐的老头子，那么最后电影想对这个角色进行深化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即使博·古德曼功力深厚，但如果人物性格反差太大的话，观众和影评人们都不会买账的。
作为本年度颁奖季最受关注的影片之一，博·古德曼和阿尔·帕西诺的强强联手吸引了不少专业影评人参加电影的首映式。
一部分影评人确实想欣赏一下这部新片，尤其在阿尔·帕西诺和乔什·沃尔特双双入围金球奖演员奖项争夺的情况下。
影评人的工作就是挖掘一部电影的优点和缺点，而在《闻香识女人》上映后的这十几分钟内，被完整塑造的弗兰克中校的形象的确让不少影评人露出好奇的神色，毕竟即使每年颁奖季都不缺少以温馨感人的剧情为卖点的电影，但像《闻香识女人》这样一开始就把弗兰克性格里令人讨厌的一面全部展露出来的还是少数。
影评人的担忧有两个。
“接下来电影会怎么圆场？”
“乔什·沃尔特的光芒被阿尔·帕西诺完全抢光了，我完全看不出他为什么能依靠这部电影再获金球奖提名，金球奖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吗？”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影评人们将注意力投注到电影的后续剧情上。
片刻之后，《综艺》杂志的影评人克里斯·吉德眼睛微眯：“还是角色本身的问题，在前面几幕里，乔什·沃尔特的角色根本没有可发挥的空间，一个乖男孩谁都能演，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金球奖评委里虽然有不少水货，但不是每个人都是瞎子，连辨别好坏的能力都没有。
后续的剧情里，查理亲眼目睹了同学捉弄校长的全过程，也因此，他和乔治被留下来接受校长的单独审问，校长威逼利诱查理，查理却自始至终没有透露出真相，乔治也在一边暗示他这个学校很团结，不够团结的背叛者很难混下去。
乔什专注地盯着屏幕上自己的表演。
事实上，即使电影已经放映了一小半，查理这个角色能够发挥的空间也不多，这意味着，乔什并没有太多能够展现自己演技的机会，不过乔什并不沮丧，因为他认为自己作为演员始终是要为剧情服务的，只要剧情得到充分的展示，他的发挥空间小一点也没有什么。
克里斯·吉德轻声笑道：“至少到现在，我对乔什·沃尔特的表现还算满意。“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写了几行字。
《芝加哥太阳报》的罗杰·埃伯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脑海里全是这部电影的画面……
这是一个再老套不过的故事，不用看罗杰·埃伯特都能猜出电影的最终结局，无非是查理的困境得到了解决，弗兰克中校也不再是那个惹人厌恶的老头子，但博·古德曼的编剧和台词功底无疑是合格的，从一开始就把电影分成了两条线，在查理正式成为弗兰克的助手之后，两条故事线就交汇成了一条。
通常来说，好的电影和坏的电影之间差距通常在剧本，如果剧本合格的话，演员的表现就会显得尤为重要，在这部电影放映到的剧情里，乔什·沃尔特和阿尔·帕西诺的表演都是合格的。
甚至远超合格线。
换了另外一个人来扮演弗兰克中校或者查理，电影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虽然查理这个角色看起来稍显弱势，但这并不代表乔什的表演就比阿尔·帕西诺弱势，演员赋予角色存在感，如果查理本身应该是弱势的，乔什却演出了强势感，那么他的表演就是不合格的。
在电影里，阿尔·帕西诺的强势和乔什的弱势形成鲜明对比，虽然看起来阿尔的光芒更加强烈一些，但事实上，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分外和谐的感觉，似乎弗兰克中校和查理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卡洛斯·罗斯手指轻轻捏了捏乔什的掌心：“你被欺负的好惨。”
乔什斜睨他一眼：“所以你要为我报仇？”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原先一直关注电影的阿尔·帕西诺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乔什笑了笑：“报什么仇，不知道让一让老年人？”
“……”乔什脸上的肉纠结成一团：“拜托，亲爱的阿尔，全程都是你在欺负我好吗？”
“我只是给可能误入歧途的年轻人一些人生指导而已。”阿尔撇撇嘴，好奇地看了卡洛斯·罗斯一眼，“你可以更冷静一点，乔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写了，但是还是没有完成目标，只完成了一半。
……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每次定目标一是为了还清欠债，二是为了鼓励自己认真写，毕竟承诺了的事情就要做到。
但是……只能说一声抱歉。
明天争取9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