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柴崎源生是故意用这种说法膈应自己,但森鸥外乍一听到这个称呼还是不免愣神了一会儿。

  他确实有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柴崎源生被送到他那里的时候年纪不大,各方面都处于一个很好糊弄的阶段。而某种意义上,在糊弄小孩的方面森鸥外也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只不过,这种天赋似乎也仅限于小孩。

  一旦曾经的这些小孩长大,很多事情就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来的事,至少森鸥外自认还在岛上的时候他和柴崎源生的相处还是非常融洽的。

  哪怕构筑起这些的几乎有一大半都是森鸥外对柴崎源生说的谎言。

  而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反倒是柴崎源生几乎一直误认到现在的名字,森鸥外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隐瞒他。

  他第一次向柴崎源生自我介绍,用的就是自己最初的那个本名,只不过柴崎源生误以为那就是他的全名。

  现在的森鸥外也有点记不起自己当时是为什么没有纠正他了,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柴崎源生用着学得磕磕绊绊的日语叫自己“林医生”的时候,虽然口音奇怪,但那个声音意外地还有点可爱。

  哪怕是在那个年龄,柴崎源生大部分时候说话的语气也还是平静得过分,像是往里面扔多少石头也激不起来的死水。与谢野晶子当时比柴崎源生还要大一点,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开口还好,看起来还是一对长相可爱的姐弟。

  但一说话有了对比,柴崎源生简直就像一个恢复出厂设置的机器人。

  因此那种因为日语使用不熟练导致的奇怪口音就显得非常难得。

  思绪一旦起了头,森鸥外就不由得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

  柴崎源生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一个谈不上可爱的孩子,这倒并不是说他不乖或者是不够听话,他也从来不大吵大闹,反正熊孩子会有的那些毛病柴崎源生一个都没有。

  相反,哪怕是和那些经验丰富,以服从上级命令为天职的士.兵相比,柴崎源生都几乎完全挑不出错。

  在他的“不死军团”的构想下,通过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活下来的士.兵们从感叹劫后余生,到一步步地宁愿彻底死去也不要被与谢野治疗,作为构想核心的与谢野晶子本人更是几乎濒临崩溃,最后直接炸了整个基地。

  只有柴崎源生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刚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直到最后他也依然是那个样子。

  ——就像他未曾给自己异能力设置任何性格时候的爱丽丝一样。

  只要服从命令就好了。

  森鸥外曾经计数过,在所有前往战场的人之中,柴崎源生是接受与谢野晶子异能力治疗次数最多的一个。

  作为被塞进来的关系户,柴崎源生并没有得到安全保障方面的优待,他的母亲也正是希望真实的战场能进一步磨练他。而在战力悬殊的情况下,每当战场上需要后方补兵,柴崎源生都是必须出去的那一批人。

  他也从来没有为此表现出不满过。

  甚至有些时候,当发现自己的受伤情况够不上与谢野晶子的治疗条件时,柴崎源生会主动朝自己的胸口开一枪。他拿枪的手从来都很稳,就算枪口对面的是自己也一样,柴崎源生永远能让子.弹打在恰当的地方,好使自己的状态卡在濒死的界限。

  在这些时候,森鸥外往往都会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是柴崎源生要求的。他担心自己要是因此昏厥过去等不来与谢野晶子,那么之前的子.弹就是白打了。

  森鸥外最开始曾经向柴崎源生提出由他来开枪的建议。不管是什么时候,人类都是很难对自己下手的,要是手一个不稳,他说不定会因此失去柴崎源生。

  在棋盘上,放弃棋子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甚至是计策的一部分,但是总有一些关键棋子是不能被放弃的。

  柴崎源生在当时森鸥外看来就是这样的棋子,在不死军团这个棋盘上,柴崎源生不仅是关键,而且还是最适合的。

  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对他的计划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但她却很不稳定,外面那群士.兵也是一样,一旦崩溃,就免不了沦为弃子。

  所以那个时候,森鸥外是真心不想失去对方,但他没想到这个建议却被柴崎源生拒绝了。

  “很抱歉,林医生,”浅金发色的小孩面相上还有点符合年龄的稚气,但声音和表情都很冷静,“在对待生命的问题上,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自己。”

  “你就不担心自己手不稳吗?”

  柴崎源生似乎是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而后想了想说,“我不想死。”

  所以他就不会让自己死去。

  “可我也不想让你死啊。”森鸥外笑了一下,“你难道觉得我想害你吗?”

  “当然没有,我知道林医生不想让我死,”柴崎源生平静地望进森鸥外的眼底,“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一旦你发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有用,我的生命说不定就会被你放弃了。”

  森鸥外微愣片刻,接着轻笑一声,“看来你对我的怨言很大啊,我在你眼里还真是不值得信任。”

  柴崎源生摇了摇头,“跟信任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还以为林医生你会比较喜欢这样呢。”

  “我喜欢哪样?”森鸥外顿时失笑。

  “等价交换,”柴崎源生说,“我从你这里得到我需要的,我也配合地为你所用。”

  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森鸥外闭了闭眼睛。

  本来从小的性格就是那种样子了,结果越长大还是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

  “这难道要怪我吗?”森鸥外睁开眼睛看向柴崎源生,一边状似无奈地摊开手,“我本来也从未和你说过那是我真正的名字,分明是柴崎君你自己误会了,这可不能怪我吧。”

  柴崎源生淡定地回道,“属下当然不敢责怪首领大人,更何况我认识的那名林医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家伙,首领您怎么能拿自己和那种家伙相提并论呢?”

  这番话说完,柴崎源生还不忘像旁边的黑衣护卫征求认同,“你说是吧?”

  黑衣护卫哪搞得清楚什么林医生不林医生的,但既然谈到首领,那还能有什么回答,“当然,那个不知道从什么旮旯角跑出来的林医生和首领大人哪有可比性!”

  森鸥外:“……”

  一瞬间,森鸥外似乎听见了旁边传来谁的笑声,但等他偏过头,却只见到reborn面无表情地端着咖啡杯,似乎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

  ……但当时他身边除了这位世界第一杀手之外可没有其他人。

  好在reborn最终还是没让这里的尴尬局面持续太久,虽然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有点还想继续在旁边看好戏的遗憾。

  “你不是打算给我们提建议吗?所以你的建议呢?”

  柴崎源生微微低头,开口说:“属下对自己的麻烦程度一直有自知之明,而且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首领大人和reborn先生亲自出手。”

  “……你想做什么?”

  柴崎源生语气认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请首领大人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上交离职申请。”

  现在虽然工作难找了一点,但努力找找总是能找到的。日本和意大利都太麻烦了,说起来,以前教他养生茶泡法的那位先生现在似乎在四处云游,不知道对方缺不缺一个助理……

  然而柴崎源生关于未来的幻想很快就被强行中断了。

  “这一条驳回,”森鸥外说,“在柴崎君你把港口Mafia欠下的债务还完之前,你没有资格要求辞职。”

  “……我什么时候欠下债务了?”

  他顶多是请了几天假,还是干部亲自批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债啊?

  柴崎源生觉得森鸥外就是在诓他。

  然而下一秒,森鸥外还真的拿出了一份财务报告。

  “赌场损失一览……我以为这个是由太宰先生负责的?”

  “太宰君已经付出代价了哦,他接下来三个月的工资都已经被拿去抵了,但还是远远不够。对了,”森鸥外表情轻松地说道,“请继续往下翻。”

  柴崎源生:“……门卫室及基地大楼损失一览?”

  合着你放着那两个人在楼下打得热火朝天不管,先去做了一份财务损失报告?

  就离谱。

  “但是这个为什么要算在我身上?讲道理这不应该算是敌袭损失吗?”

  森鸥外立刻反问道,“可这是柴崎君你造成的吧,难道你不应该负一部分的责任吗?”

  柴崎源生不想说话,低头继续看起那份报告,他的目光艰难地挪到报告最后一行的数额上。

  但还没等柴崎源生为这个见鬼的数字倒吸一口冷气,他手上的文件忽然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抽走了。

  柴崎源生一时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reborn拿过文件很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个数字,末了冷淡地开口,“这些费用会由彭格列负责解决的。”

  他偏头瞥了眼柴崎源生,“我还是那个态度。”

  “他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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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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