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个小时之后,当Erik来接他的时候,Charles手腕上的血已经把他的手和胳膊弄得一团糟。血液很粘稠,最起码在它干了结成血痂之前是这样的。然后伤口开始变得奇痒难忍,刺激着Charles用指甲在手臂上抓挠,留下了更多红色的血痕。这么做有一种堕落的快感:让Erik看看如果他执意如此行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当然了,伤势看起来比真实情况要糟,血流过他的皮肤,现在已经结成血痂,让人联想到不规则拼接的瓷砖。多好阿。他在进行艺术创作。

  Erik心灰意冷:当他遣散了守卫,打开门时,低下头发现Charles蜷缩在角落里,手臂和手腕沾满了血迹。他的脸上带上了无言的惊恐神情。也许是这暗示确实吓到了他,但是,不管那究竟是什么,当他试着想表达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像是一只受惊的孔雀鱼。

  “三个小时,Charles,”他终于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声,他一只手擦了擦嘴,另一只手撑在腰胯。“我就离开了你三个小时,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不管你信不信,三个小时对于一个被锁在警卫室里的人来说可是相当漫长。”这话听起来有点神经质。也许他应该好好组织一下语言。暴力见效更快。也许他应该告诉Erik,他还想过把自己的拇指弄脱臼来逃脱,但是想想门口还有人把守,就放弃了。

  Erik摇了摇头,仍然难以置信。“显然是的。”

  “是啊。我被铐在这个看门人房间的管道上这么长的时间,我觉得自己不能只是眼巴巴地等你来解救我。”

  这样的控诉对Erik很有效,虽然并不是直接明确的控诉,但确实让他行动起来了:他跪在Charles跟前,一只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Charles的手,略显笨拙地敲击他的骨头,用如弹钢琴一般的手法检查受伤情况。发现Charles只是受了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之后,他满意地打开了手铐,把Charles的胳膊从里面拉了出来。

  “我们没有找到他。”

  “请再说一遍?”突然而又有效的礼貌。他的妈妈非常擅长这个——擅长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礼貌用语触及到事情核心。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默许Erik把他扶了起来。

  “那个男人。不管他是谁,他很聪明。我们找到了枪——要知道我有感知金属的能力,要是他拿着的话就会无处遁形——但我们并没找到他。”

  他讥讽地一笑。“你知道他想杀了你,对吧?你说的好像你很佩服他能成功逃脱,这可没有什么道理。”

  尽管他在帮Charles开门,Erik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佩服他的能力。”

  “让你想起了自己?”他比Erik先出了房门,不屑地问到。他的手腕有些刺痛,毕竟他花了三个小时想把手铐磨开。但是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更大的伤害。因为他被锁在看门人的房间里将近三个小时。多么可笑。

  如果这就是他受到的一切伤害就好了:但是更糟糕的是他心里翻滚着的怒火,即将把他吞噬。Erik直接把他拖走,任凭他踢打,尖叫,表现得像是变化无常世界里毫无用处的一个孩子——繁育者,只需要被打扮得漂漂亮亮接受宠爱,远离一切麻烦事。

  因为他除了做爱和生孩子以外一无是处。

  他的腿部肌肉在颤抖,胃里在翻滚,未来的方向好像被锁死了,像一个噩梦在他眼前展开。

  那不会是他的人生。不会的。

  直到他动手的那一瞬间,那都没有确切的想过要转身扇Erik一个耳光。确切的说,这就是他侥幸得手的原因。

  转过身,他手猛地一挥,击中了Erik的下巴。我的老天,真疼——一阵粉碎性的疼痛蔓延到他手臂骨骼的各处——但是这是值得的,因为他看着Erik的头向后一转,紧接着他的手就击中了他的嘴,斑斑血迹在他嘴角显现。

  是的。现在来看看后果。袭击一个根本打不过的人是个不太明智的决定。现在,他只能看着Erik吃惊地抬起头,用看起来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也可能更糟。如果他是别的什么人,袭击了Erik,下场可能会更糟。

  “你不要把我当一个易碎品对待。”说出口的话…异常的冷静,不带一丝波澜。弱势群体得了一分:必须有些许的胜利,不管多小,甚至几不可见。虽然不起眼,但是起作用了:他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唇齿间残留的唾液。该死的他竟然在紧张。Erik不会真的伤害他。他没有理由这样惴惴不安。

  Erik眨了眨眼睛,再一次舔了舔嘴唇。那上面破了,看上去有些肿。很好。“什么?”

  “那个时候,你应该让我和你一起去追踪刺客。”

  如果这样,就不必帮助她脱身了。

  “所以…你想要我为关心你而道歉?”

  是的。因为这会让Erik抓狂。“我现在和我以往一样能干!”当他站的离Erik这样近的时候,本不必这样声色俱厉,但是他实在无法缓解心中巨大的的压力。而现在——甚至站得更近了,他抓着Erik的衣领拼命拉扯。“只是因为我是个繁育者——”

  Erik把手覆上揪住他衣领的小手。“那你觉得让我眼睁睁地再看着你血流不止也没关系吗?”

  那是在战时的事了。如果Erik没有发现Charles的真实身份,那他们两方都会无可避免地再次参战。“这不一样。那个时候——人们因战争而死,Erik,战争是罪恶的,血腥的,而且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是繁育者,我会回到战争中,而你也不会试着阻拦我。”

  “不对。”Erik的眼神意外的坚定,表情严肃。“我会的。我会阻止你。当你躺在那个帐篷里的时候,我就打算着让你再不要接触这样的事。在我发现你是个繁育者之前我就——”

  “你是想让我相信,你这样娇养我并不是因为我是繁育者,而是因为,我是,我?”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平静?Erik这样的时候比一般的雕塑还要冷冰冰,冷酷又无情。“是的,”他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你是你,而我爱你,不管你是不是能生孩子。你是繁育者这点只是让我能更轻易地用尽我所能来护你周全。”

  “你不会对我一再纠缠,如果我不是——”

  “不,我会的。”

  这是个很好的想法,却完全不现实。Erik说出这话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想的,他所做出的决定很大程度上会被要照顾繁育者的生理性需求影响。他知不知道Charles是繁育者并不重要:即便在他们结合之前,Erik就被一种潜在的联系所影响。自然的和生理性的因素目前看来是复杂难解的,完全不可察觉。虽然告诉Erik这件事一点都不简单,但是不管怎样Charles向前迈出了一步,他把头歪向一边注视着Erik,探寻着——他在看什么?

  “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Erik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再用唇试探一次,确信没有什么要紧的伤。他放下他的手臂,与他四目相接,彼此注视。“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我现在有合法权利来保护你的安全。”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Erik耸耸肩。“更简单的是。你作为温彻斯特的国王,我不能命令你做任何事。”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生活。Erik要把问题简化,这是多好的事情,只不过以让Charles真正的生活为代价。去他妈的:这才不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只有最傲慢自大的人才会自以为有权利如此决定。

  但是Erik不愿意听到任何这样的话——Charles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视Erik的存在,试着离开。但是这也行不通:他还没走几步,手臂就被抓住,又被稳稳地拉回Erik的身旁,好像理所应当。这正是让人大为恼火的地方。

  “Charles,你不必为了生存而冒生命危险。你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又不必冲锋陷阵的事——”

  他说起来容易。他有选择的权力。Erik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他没有体会过世界崩塌的感觉。他可以是通情达理的,他可以是冷静自持的。这是那些局外人独有的奢侈品。

  但是对于身陷囹圄的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挤进Erik身侧,Charles转过身望向Erik的眼睛,尽力用自己的凝视迎上Erik的目光。Erik在瞪视某些如今最危险的人物时也不会发怵,但是他这会儿什么也不是。他认为自己很吓人吗?很令人不安吗?不。这双通透的眼睛很漂亮,但是它们是Erik的,而Charles准确地知道如何打击Erik,让他受伤。

  “你们所有人都应该了解一下无从选择是什么感受。”

  一句话,正中靶心。虽然在今天早晨拥有的共同回忆面前很残酷,却又十分有效。这是Charles所能找到用来回击Erik的唯一武器了。

  Erik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了,只剩下嘴唇和眼睛,它们是一片苍白皮肤上唯一的颜色。

  即使有很好的理由,也难以将视线抽离。

  “你敢,”Erik压低了声音。听上去粗声粗气的,掩饰住了他喉咙里因为不安而发出的咕哝声。

  但是为什么Erik就应该是那个决定他们在哪里划线的人呢?他从来没有尊重过别人的界限,不管是在地图上还是在脑海里。“当你因为变种人的身份而被隔离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向前迈了一步,紧接着又跟上一步:这个动作让他触到了Erik的胸部,虽然隔着布料,也没什么可靠性。“Shaw射杀了你的妈妈,是因为他想让你能更快驾驭自己的能力。又或许是因为她正是他厌恶的人类。但是他这么做是因为你生为变种人,而你又因此怨恨他。那是你想要的吗,Erik?让我像你恨Shaw一样恨你?”

  说出这种话到底会有怎样的危险不得而知——它在Charles的内心深处不断产生疑惑,又被压制——它同时又奇怪地持续着:因为缺少对其他方面的掌控,仅仅把Erik向前推那么一点就很危险。Erik会是这样的脆弱,Erik会这样被挫伤。如果Erik被伤害了,他自己活该被厌恶。

  大概吧。

  可能吧。

  但是事情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发展过。

  比起猛烈反击,Erik通常选择转身离开。这个动作是机械的,他的肌肉绷得太紧,发出咯咯的声响,但他很会控制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激怒一个从容的人不仅仅需要语言。

  简直是一团糟。这样的行为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不会打消安全感的任何错觉。它不能实现任何事。他这么做只是在侮辱自己。

  但是保持安静太难了......

  Erik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正好抓在缠着绷带的地方。

  什么?

  拖拽了一次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他又扯了一下,执拗地冲着Erik皱眉。往后退一步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因为Erik正拉近他,不让他俩之间有一点空隙。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正处在爆发的边缘,Erik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他的手指放在绷带的边缘。这已经很让人不能忍受,但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把它剥落,在他刚一露出要反抗的端倪时就控制住他,打断他所有的动作。绷带不断地松开,一层接一层,一圈又一圈,摩擦着皮肤…

  当解开绷带来后,Erik随手把它扔在地上,绷带瑟缩在地上,看上去可怜又无害。

  “我觉得我们该把这个解开,你觉得呢?”Erik平静地说道——虽然他的眼神冷冰冰的,绝对的冰冷,然而很坚定。任何物理上的攻击所带来的伤害都无法与之相比。

  感受着Erik的手掌带来的刺痛则远远好多了。这只会越来越糟。越来越糟。

  “看在众神的份上,想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吧。”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反驳——然而这种程度远远不够。

  Erik轻哼了一声,用力把Charles的胳膊拉到身前。他的动作像精心设计好的: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着离那个标记差不多一英寸的光滑皮肤上。

  并不是说他无法忍受去看。然而他不会看。这和他前几天做的事一样:瞥一眼镜子里脖颈上慢慢退去的瘀伤,然后迅速看向别的地方。重新看向Erik——他就是不看那个手腕下方可怕又潦草的签名,正上方是印刷体的名字。Erik Lehnsherr,然后,在它下方,是Erik的签名。

  “皮肤有点红,”Erik低声说道,用手指描摹着字母的痕迹。

  Charles往后退了一步。

  “它很适合你。这种墨水和你肤色非常搭。”

  乌黑的刺青在白色的手臂上非常显眼。不要去看。腹中翻滚的感觉也无所谓了:他还不如去吞一些石块。

  如果这是Erik想给他上的一堂关于残酷的课,他做得确实很好。

  出于刻意又让人痛苦的关心,Erik举起了Charles的手臂——他们俩的手腕相触了,虽然现在很容易分清孰轻孰重——在上边留下一个轻柔的吻。在他的唇瓣顽皮地滑过Charles的手臂时,他的眼睛透过身体的曲线望向了Charles。

  “你现在准备好走了吗?”他问道,过了几秒抽回了手,动作做的再随意不过。

  这还需要回答吗?他的嘴唇太干燥了,虽然几分钟前他才刚刚咽下一口唾沫。是的,尽管如此,也需要给个答案。Erik挑起的、充满期待的眉毛是这样说的,而且过去的经验也表明:如果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是不会退让的。

  一个答案。是的。给一个事实上都没有真正问出来的问题的答案。阴影、烟雾,镜子,和那种含蓄所带来的成堆的残忍。

  “我——”显然,很难给出答案。胸口的疼痛难以纾解,两人之间的连接慢慢冷却。它被一种粘腻又让人反胃的决心所包裹,把两个人间的联系慢慢堵塞,这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似乎领会了些什么,这些信息根本就不必要:Erik的眼睛本就很好地表达出来了。

  “你真的需要问吗?”他的声音是多么悲哀啊。

  Erik的眉毛又回到了更能接受的状态,他放松了一下,退开了几步。“并不。但我只是出于礼貌问问你。”

  真是恶心阿。

  同时?也明白了:可能并不是Erik想让他明白的事,但是不管怎么样上了一课。

  他移开了视线。谢天谢地,Erik没有强迫他看过来。他做不到:他就是没办法直视那抹目光,面对Erik认为的那份礼貌之词。尤其是在那个东西覆上了文雅的外衣,可是内里却糟糕百倍的时候。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礼貌。

  他怎么想不重要。只是出于礼貌发问。毫无必要。只是客气。

  这一次,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腹部的翻滚,然后把这种要呕吐的感觉压了下来。虽然这次的感觉非常强烈:胃酸好像已经冲上了喉咙,口腔里像着了火一样。

  “你明白了吗,Charles?”

  他的胳膊又一次被Erik举起来了——虽然准确来说,这次Erik牵起了他的手,在光洁的皮肤上落下一个个吻,又欣赏起这个美妙的东西。连结又受到了这次接触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几分同情——但是这也无关紧要了。

  “是啊。”因为他确实明白了 。而这感觉糟透了。

  又是一个吻。“那我觉得这个问题我们解决了。”可能是这样吧,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恶心的事情,都会追随着他们。像某种疾病一样生长在Erik和Charles交缠的指节上,连接着彼此,也互相感染。他们永远都不会是一对甜蜜的情侣:手牵手只是为了享受愉悦的触感。而在那份愉悦背后,则远远不止于此。

  一个轻拽:Erik牵着Charles的手走到门口,看到Charles另一只手还是血迹斑斑,不满地开口:“你真是把自己搞得一团糟,”说着,把他拉进了火车走廊。

  是啊,真是一团糟。

  “我带来了McCoy博士,”他接着说道。当走路对于更伟大的人来说是一件繁琐的事时,只有神明知道他们是怎样走过走廊的。 “我想Westchester的人们可能需要医疗照顾。”

  他是想得到赞扬吗?显然如: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的Erik,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对他来说不幸的是:他还要很久才能等到一个正面回应——在他刚才做了那些事之后,这件事他现在很明白了。

  “我听说你和Hank相处很融洽。我不惊讶。你们都是那种世人难以企及的聪明人。你知道的,我在Shaw死后雇佣了他。”

  没必要问为什么。很久以前,Erik就在为怀孕做准备了。他可真是体贴啊,从一开始,他就给自己的猎物建好了一个精致、镀金的牢笼。同时找好了一个可靠的医生和一个朋友——Erik一气呵成地安排好了约会到产前准备。

  “你们见面之后之后你就会感觉好点儿了。”

  要是他的心情也能和Erik幻想的一样就好了。

  但是一切都得是这样,不是吗?这就是症结所在。要么绝对服从Erik的想法,要么失去一切。

  结果Hank比Charles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显得倦容满面。他好像更瘦了,在那么大的压力之下这也是可以预料的。接连不断的战争导致伤亡惨重,然而那些受伤的士兵都在试图穿越国界,这群人的数量相当庞大——而且有传言称,Erik在为所有的受伤俘虏提供医疗救助——由他的私人医生所提供的优质护理。

  那可是很大数量的人口。Erik提供医疗援助的行为面向那么多的犯人,还是免费的,但是——这这么多人对于那些原先只向贵族提供服务的医生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Erik难道还雇佣了别的医生吗?大概没有。Erik让犯人享有医疗服务的优先权,这简直是惊世骇俗:他没有再雇别的医生是因为他更愿意没有那些人的参与。

  为什么Erik做出这样的命令还有待观察,但是,目前看来,Genosha的医疗护理现在是混乱不堪。

  鉴于这么多的工作和责任,Hank这么疲惫也就不奇怪了。

  要不是Erik总是跟得这么紧让人难以无视,他就有机会问问Hank他的权限和进行深入研究的可能性。但是这次的指派很明显不是为了那个。而Hank,他向Charles使了个眼色表示歉意之后,就不得不按照Erik的要求说明Charles的健康状况。平心而论,要不是Charles被这些天的是折腾得没心情关心答案,Erik的问题其实和他紧密相关而且值得了解。

  Charles应该服用产前维他命吗?当然了。

  手铐磨出来的伤会留下疤痕吗?只要合理治疗,不会的。

  伤口恢复得顺利吗?非常好。

  Charles的胃口和平时不同了这正常吗?没事,这对于一个强制结——结——结合的——

  有趣,这正是Erik最讨厌的说法。可怜的Hank,他停止了叙述,满脸紧张的潮红,都是因为Erik不能接受听到如此精准的评价。

  “没事的,Hank,”Charles悄悄地安慰他,主要是因为有人需要这份安慰,那个人才不是Erik。

  Hank平静了下来,眨眨眼睛,把眼镜推回鼻梁上的同时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好的,Ch—啊,先生。”

  先生?他们这些天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吗?这显然是“陛下”的降级喊法。而且因为他和Hank实在太过相熟,这种正式的称呼真他妈的蠢。

  “Charles——“

  天呐,Erik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总是不安分地又推又挤。总是把大手放在Charles的脖子上,弄得Charles都要窒息了。他这么做显然毫无恶意——可能只是为了确认——但是他的手又热又全是汗,弄得皮肤痒痒的。

  但是这让Erik感到很满足。

  就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连结已经稳定下来,但是它依旧很活跃,即便不努力尝试,也能轻而易举感知Erik的情绪。显然,现在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生存伴随着皮肤上和脑子里的痒。然而,皮肤上的痒是因为重新包扎过的手臂——而大脑他就没法这么解释了。

  “我还以为我要做个演讲呢。”

  Hank停住了,虽然他已经转过身去低头在看文件了。但是他听着呢——Erik也知道。幸运的是,Erik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全心关注着Charles,所以没让Hank退下。“如果你不想的话——”

  多奇怪啊。现在他开始担心了吗?不管怎么想都没道理啊,但是这并不重要——在Erik不会听的情况下。他现在所感受到的恐惧就如同那次暗杀计划前一样——但是暗杀计划让他有理由打退堂鼓。

  “我希望这事彻底了结。”

  Erik的手从脖子滑到了他的后背上。“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哦?半个小时之前他的想法还无关紧要。现在他按照Erik的话做,Erik就恢复了他原先的习惯——用无限的宠溺和关心来接近他。既然不存在真正的分歧,他当然乐意接受示好。

  见鬼去吧。

  “我现在想上床睡觉了。”

  Erik的手指在Charles的衣领下摩挲。“现在还是中午——”

  “我不在乎。”

  “Charles——”

  突然Hank在房间另一角清了清嗓子,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声音特别大,而是它特别像一声垂死的喘息。也许是想要提醒一下:Erik使人不安的嗜血残暴而闻名于世。

  运气好的话,Erik过会儿会允许他和Hank谈谈。那他肯定要给Hank道个歉。他们还可以聊聊实验室报告和直接涉及种族灭绝、高压政治的持续的边缘活动。

  “有事?”Erik简洁地问道,手还放在Charles裸露的皮肤上。

  Hank的目光随意地掠过地板,他又很快垂下眼帘,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看上去要窒息了。最终他吐出了些让人能理解的话:“陛下,可能让我和您丈夫单独谈谈更好。因为病患守密条例...”

  Erik的目光变得很可怖。不难猜他的答案是什么。

  Charles厌恶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意看Erik和Hank。手上痒痒的,好像有一种冲动要驱使他拿起靠墙的桌子上的手术刀,但那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他真的那么想要再浪费些时间?

  不要。答案是否定的。

  很显然,答案始终是不:当他想起身的时候Erik会抬手把他摁下去。“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当着我的面说,McCoy博士。”

  Hank焦躁起来,紧张地踱步,眼神四处飘荡,就是不看Erik。“这,这只是,只是,陛下,他和人相处应该——我是说——呃——对于这个...情况的繁育者来讲这很正常,会有一些…精神上的…不稳定。”

  被说是精神不稳定并不是那么让人喜悦的事,但是毋庸置疑,Hank是正确的。虽然直接向Erik指出这样的事并不像Hank平常的作风。噢,Hank,他一定是——如果他想——Hank是想要给自己建议吗?是的:他眼神里那份殷切的希望给出了答案。

  Erik是不会允许的。他选择Hank作为医师有这么个原因:他知道Hank是Charles会愉快相处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不适合做Erik的心腹——不然Erik早看中他了。Hank只能是朋友,而且是每个人都会信任——这很简单,真的:在精神疾病治疗中医师要知道到一定隐私的细节才能进行有效的治疗——而Erik需要有在必要之时妥善处理的能力。

  大概,他意识到对一个朋友做那种事是不会得到什么积极的回应的。

  但不管怎么样,Hank要为他指出了那件显而易见的事付出代价——而Erik竟需要一个医生来告诉他,自己的行为让伴侣心灵崩溃到不得不接受精神治疗,实在是可悲的局面。恶心。Erik活了这么多年却缺少基本的观察力——这,简直是神奇。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虽然,那样也不是太公平。

  因为,真的,Erik确实知道——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既有鄙夷又是后悔。但是像所有盲目又虔诚的丈夫一样,他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令人陶醉阿,他对任何说他伴侣不正常的言论都感到生气——噢,天呐,那是愤怒吗?看起来是这样,连结颤动起来。

  Erik看向Hank,眼神里透着明晃晃的不悦。虽然房间里没有金属突然变得锋利,这可能已经算是个胜利了。Erik最明显的表情变化就是嘴部肌肉绷紧了,他急需一份确切的答复:到了这一步,他的性格已经很明显了。不确定?那么触碰是必须的,然后毫不意外地Erik的手就会伸到他能触及到的Charles的任何一寸皮肤,直到双手在他的发丝间流连,很可能在Erik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前这一切就发生了。

  最好这样想:又或者Erik已经发展到了不在意在众人面前把玩Charles头发的地步,而且他机智地认为这么做是他的自由,这简直连想想都觉得无法接受。当Erik的思绪总算回到现实,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便顺起了他弄乱的发丝。

  “Charles,你想和谁谈谈吗?”他最终还是问出来了——而且奇妙的是,他的语气中好像透着真正的关心。

  “不要。”手放在腿上,克制着战栗的欲望。他差点就要战栗了。Hank,对,他可以和Hank聊聊——但是Hank不知道他已经在献祭的边缘已经是怎样的状况。再说将Hank置于危险的境地也不值得。除此之外:和什么人聊聊,和陌生人吗?不,这是个危险的想法。他说的任何事肯定和Erik息息相关,毫无疑问。

  Hank又将眼镜向鼻梁上推了推。“这么做并不健康——”

  “你自己也说了,McCoy博士:他非常健康。还是你说错了呢?” Erik话里的寒意好像能冻住千军万马。至少现在让Hank僵住了。

  “是的,陛下。”这个可怜人脸上的红晕深得惊人。“我是说,没有,陛下,诊断没有错误。生理上而言,他处于健康的。”

  “那现在就没事了。”

  奇迹本身并不能带来宽慰:Hank突然燃起的热忱让他战胜了恐惧,这情况通常只发生在瘾君子,受到惊吓的人和社交障碍患者群体上。不管怎么样,就Hank而言,基本上任何人都猜不到Hank会有此言行。

  真遗憾Erik的话好像只对医生起效了。

  “如果你想和谁聊聊——”

  “我不想。”

  “也许聊聊关于David的事?”小心翼翼地诱哄道——如同那只放在他脸上的手,用拇指抚摸着他的下颔。

  “不要。”

  但是Erik看起来并不平静。虽然他反驳了所有McCoy提出的的建议,但医生说过的话还是在他脑海里生了根。他不由思虑起来。“但是你现在明显就在挣扎——”

  “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聊:并不是说现在一切安好。”

  “那就和我聊聊。”

  “不正在聊么。”

  如此反复之后他的脸色更阴郁了。而Erik还是和往常一样,叠腿坐着,整个人几乎依靠在Charles从一进门就坐在上面的检查台上。Erik是两人中个子较高的,但是他坐下来的时候,需要吃力地往后转身才能看见Erik的眼睛。当他感受到一阵痛苦的肌肉痉挛的时候,发现这个动作也和往常一样恼人。简直是浪费力气:看到的画面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本来他还觉得会比较容易预测到所见呢。

  是的,画面是这样的:Erik的面容紧绷,眼神紧张,但是也流露出真切的爱意和担忧,他柔软的拇指摩挲着胡须,看上去有种奇怪的肃穆感,和他所说的话并不完全相符。

  “一旦我们了结了这里的事情,我们就回Genosha,”Erik缓缓地开口,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老天爷啊这——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诱人了。那舌头似乎比早上感觉更...“我们要干点真正快乐的事。我们可以下棋,拳击,我可以给你看看我能用金属做什么:你也可以读我的心。”

  Erik真的相信着,不是吗?如果这由他决定,他肯定会给倔强的伴侣留下被好好爱护的回忆,而且在Erik的完美世界里,Charles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的怀抱,回到这些美好记忆发生的时候。

  真恶心,他转过头,轻嗤了一声:Erik总是很容易让人心怀蔑视。

  他的不屑表现得如此明显,也难怪Erik会注意到。“抱歉,我没明白。”很显然他再清楚不过了,不然他的声音怎么会这么不悦。

  利用那份不悦很可能会成为他今天最有意义的部分——虽然这么做的后果并不一定值得:他望向别处,双手抱胸,做了个近似耸肩的动作。“做你爱做的事吧,Erik。谁都知道你没必要向我询问这些事。”

  “我询问过你了。”他努力地摆出冷静的表情,但是声音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要是我错了就指出来,但是我很疑惑为什么我们一治好你,你就要长篇大论讲个不停。”

  “你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什么?”

  “指出你的错误。”

  “看在众神的份上,Charles,停下吧。你最近总在斤斤计较。”

  “那我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Erik向前伸了伸腿,但是身体却没跟着动,相反,他往后去了。他把身体的一大部分重量转移到另一条腿上,手搁在臀上。这让他很难保持平衡,而这和他思绪的情况一般无二——他只能默默看着Charles咆哮着他的不满而别无他法。

  “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在祈祷我被闪电击中,”Erik最终承认了,他的声音很轻,而且听起来很…受伤?他没有权利受伤。想想他在做正确的事情——妈的,这不意味着他做的事就是正确的,而且他妈的不公平的是,Erik还能认为他是受伤害的一方。

  “你知道我不信教的。”

  这次,Erik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检查台。“我很清楚你的宗教观念。”

  “对于一个宗教观念是在集中营形成的人来说,我不觉得你对Shaw所带来的动乱会抱有多少同情。”谈话的方向转变的很突然,而精神伤害还在持续。他只关心Erik说的话中的任何细节,并在可能的地方展开攻击。

  就像Erik说的那样:斤斤计较。是的,但很有效。

  “Shaw会粉饰太平,没错,但他不创造宗教。这是…我不会说神庙里受人参拜尊敬的神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这个理念——我们在向一些东西祈祷,而它们到底是什么真的重要吗?当然,如果有真正的神,不管如何他都能听见我们的祷告并且知道我们所表达的事情。”

  Charles移开视线,咬着舌头藏住表情。“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神学家。”

  “我不是。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是因为宗教而失去了童年。那样的错误会让人思考很多。”

  “我们要参加礼拜仪式,你知道的,”他低头看向手,声音有些忧郁。他的右手大拇指上长出了个倒刺,没有及时发现,现在开始渗血了。“如果你不参加,就会被视作丑闻。”

  繁育者被要求要蒙着双眼进入寺庙,很显然是因为一次是不够的。这个要求大致的想法是提醒他们要全心依赖自己的监护人——这种提醒简直了。当你需要紧紧抓住自己丈夫的手臂的时候,你几乎不能采取什么措施来保持自主,免得走着走着就撞墙了。

  Erik叹了口气。“我们以后不会常去的。”

  “节假日去。”

  “并不。”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反对。”

  “因为我不想拉你定期经历那种痛苦。”

  这太离谱了:Charles看向别处,狠狠地咬住唇瓣,直到疼痛的感觉袭来。那种真实清晰的痛感一旦明了起来,就能很轻易地勾起他心中的怒火。他的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怒气冲冲。他恶狠狠地说道:“但是你就是这么做的。你已经这么做了。你——去你的,假装受到了伤害。如果这真的该死的伤害到了你,那就不要这么做。”

  这——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并没有什么驱使他挥舞拳头,而他站起了身,猛扑向Erik,撞到了他的身上,这比在火车上的状况还糟:两个固体物品,碰撞在一起,Erik制住他的拳头举了起来。撞过去的时候,真疼阿,他们俩一起撞到了墙上——

  拳头被挡住了,但是——各种塑料,金属碎片,药品洒落一地,弄脏了油毡地板。Erik先撞在了墙上,给Charles当了人肉垫子。这太过了。本来应该很疼的。疼痛,再好不过。

  但是没有。

  Erik不会允许的。

  怎么能给这么美丽、完美的Charles留下瘀伤。不能回击,不能再伤着他,抑制住一切他作为士兵多年受训所产生的那些反击本能。

  “回手啊你!”他冲着Erik大喊,双手抓住Erik的夹克衫,摇晃起来。Erik眼里的怒气好像要喷薄而出,但他只是冷静地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承受着Charles的击打。“我是个受过训练的士兵,你这个混蛋。不要以为我——我——我他妈的不是你的玩偶!”

  喔。喔。

  怎么做才能让Erik感到最愤怒?当他能轻而易举引起Erik注意时,和他交战显然不是个好方法。不交战的话。对,很好:这样的话肯定Erik就会回击,继续加深他带来的身体上的伤害——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或者你可能喜欢这样,”他停下了,这次的声音很温柔,他能感觉到一个微笑悄悄附上他的嘴角。这话苦涩又嘲讽,他挪用了片刻的时间才品味出Erik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

  然后他又释然了,又让自己回到自己的世界。

  或者并没有回去。他处在一种“弓箭”的状态下:箭在向前飞去之前必须得往后拉。

  但是他向前去了。

  他从此刻的境地抽身而去,他让他的思想逃出了这个房间的限制。他先是越过了一个秘书,然后是一个士兵,再然后是街上的一个女人:他在各种各样的思想间穿梭,将他那个检查室里的躯体弃之不顾。Erik不就是想要一个不会思考的娃娃吗,那就给他好了。

  然而当他实实在在地明白这会多么不愉快的时候,他要用更大的痛苦来解决这个问题。

  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他的思想正越过无数的街道、树木、模糊的色块、光影和气味——然后一阵强烈的痛苦像一把利剑一样袭来。

  当他的思想再次回到身体的时候,他感觉到这是来自身体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盖骨上切割了数秒,然后慢慢消散。

  他只能重重地喘着气,不加掩饰地盯着Erik。

  Erik,他穿过他的防御,硬生生地暂时切断了心灵感应,在这段时间里把他的思想拉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再也不许这么做了。”

  我们又明白了什么呢,孩子们?一无所获。事实上,Erik可能发现了一种错误的达到目的的方法:做出和他应该做的事完全相反的选择。

  “我觉得每次你想要指挥我做什么事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干的”他反驳道。“我就离开一下,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命令我了。你难道不喜欢吗?我不会和你吵架。你甚至可以操我,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不会有任何反抗。我一句话也不会说——”

  如果他是以激怒Erik为目标的话,那么他成功了:Erik抓住他的肩膀,使力将他又按回了墙上。这次冲击让他的牙齿打架个不停,但是——他真是疯了,这样还在笑?就这样冲着他,咧着嘴笑个不停。Hank说得没错。千真万确。他需要精神治疗。他已经支离破碎。这种精神混乱永远无法真正消除,是吗?

  但是当他被怒火点燃之后,他的冷静就烟消云散了。没有人会说Erik是一个蠢货,即使他可能会犯蠢:他很快得适应了以免犯蠢。更糟的是,Erik了解他:也许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和他对抗。

  “你还没有想通,”他平稳地开口,手下的触碰轻柔了许多。实在是个好策略。他的拇指在他紧握的肩膀上游走,感受着肌肉的线条。“你是不是觉得每次我要不就是把你拉回来,要不就是用糟糕的事威胁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手段?不会的。”他低下头,靠近着Charles。“我会任由你做想做的,下一次你要想让思想离开就去吧。但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的话,你会看上去就像精神错乱一样。大家会不再信任你。若你想偷偷这么做,我会让大家看到的。大批的仆人会看见你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谣言也会流传开来。想想该怎么主持委员会议吧——而且不管你做什么来讨好我让我帮忙,你都需要自己管理好责任范围内的事情;法律,食物分配。但是如果大家都认为你疯了…”他退了一步,抬起头。“我不会纠正他们的想法,而你如果没有我的支持,委员会就会取消你的资格,你的影响力就会被大大削弱。再想想:孩子在场的话,这些事你能继续下去吗?David,任何——”他垂下手,拍了拍Charles的肚子,“未来的孩子们——你会让他们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

  不。不,这不公平。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他愤怒地想要逃离Erik,怒目而视,脸上全然是无力的愤怒——但Erik面无表情地回应了这些,几乎是耐心地看着他晃晃悠悠地往后退,然后往旁边一倒,跌坐在检查台上。

  “你的心灵感应能力是一种美妙的天赋,Charles。”虽然他依然靠着墙,但他的眼睛追随着Charles。他双手抱胸,背靠着墙。“不要这样使用它。”

  “那就别这样使用我,”他也吼了回来。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已然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又一次,无路可走。每当Erik与他要经过转折路口,每当一扇新的大门要打开的时候,Erik就会把它猛地关上。这个牢笼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固,企图逃脱的努力又白费了。

  “使用你?真是有趣的用词。那么在那个语境下,也许我们该聊聊为什么你总是在不遗余力地刺激我伤害你。”

  “应该要表里如一吧,不是吗?”他啐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又补充道:“我倒宁愿你能亲眼看看你的所作所为所造成的身体伤害。”

  “让我看看你的手腕,Charles。”

  这像是一拳打在了肚子上。他移动到侧面,抓住检查台作为支撑。他忽视了他移动时医疗物资在他脚下嘎吱嘎吱发出的声音,他转而绕到了桌子的后面,让桌子挡在他和Erik之间。这个桌子是金属的:关于金属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如果你真想让我看看我所做所为造成的伤害,那就给我看看你的手腕。”Erik的两条眉毛都挑了起来,一条隐藏在了他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半个前额,微微卷曲而且乱糟糟的)之下。

  Erik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了八度,更有威慑力了。“我知道我的行为带来了什么后果。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来确保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做了我需要做的来阻止我爱的人离开我。”他向前迈了一步,惊讶地朝着那张桌子皱了皱眉头,好像仅仅是它的存在就是对他的冒犯。“我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Charles。自从我妈妈死了之后,我只希望自己可以活到亲手杀掉Shaw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笑了起来,不断地靠近桌子,走到之后,张开手掌放在上面。“想想你说了什么话: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而由于生理的优点,我能够我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你却要我正视它然后拒绝。你让我拒绝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而在此之前,我的人生都只有失去。”他的手重重地压在桌子上,身体向前倾,头发好像要伸进眼睛里去。“我不会的。第一次生活的规则是由我来制定。别指望我会放弃。”

  这是个挑战,不退缩或者逃避,但是同意Erik就无异于在大海里割破手腕还指望不要引来鲨鱼。“我确实是这么期望的。我和你,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曾一起战斗。我毫不怀疑你对我的爱,但是我觉得你不知道如何把这份爱付诸实际。这不该是你对待爱人的方式,Erik。你不应该剥夺他做选择的权利,还让他的生活痛苦不堪。”对就是这样,不回应Erik的瞪视,不要畏惧退缩,而且最好靠他再近一点,平等地质疑他。“对于Shaw杀死了你的妈妈,我也很难过。我很抱歉他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这个世界确实对你有所亏欠。但是如果你觉得我就是你应得的偿还——那么你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你正在对我做Shaw曾经对你做的事。”

  突然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Erik的手悬在它的正上方,他控制着这堆金属发出刺耳的低鸣,紧接着它们扭曲成一小团,砸在地上。在Charles想赶快逃开之前,它正正好落在右边的地板上,和左边,后方的墙壁一起,把Charles困在原地。唯一的出口正对着Erik。“那就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生来是这个样子。你强迫自己忘记我们结合过的回忆,以免本能支配你的行为。然而,即便是现在,你也想要我的触摸。你生来就是有繁育后代的能力。这一切如何解释,Charles?”其他时候,他肯定会走上前逼他就范。但是这次,他站在原地,显然是觉得挡住Charles的退路就足够了。

  “我还有个选择。”

  “是的。当然了。你可以选择要不要这样继续下去,总是和我对着干然后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或者你可以站到我的身边,和我共同统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这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而且也不是我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那就告诉我怎么才能帮到你。”他的怒火——并没有消散,而是和真挚融合在了一起。Erik伸出手,手掌朝上。话虽美好,但是却并不是完全真实的。“目前为止,你对我的唯一请求就是让我放你走,或者是让我伤害你。但这两件事我都不会做:因为我们已经结合了,所以第一件事太不近人情;而第二件事只是你为了方便自己把我想象成一个恶棍的不良嗜好。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这真的很奇妙,这是Erik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分析Charles的想法...真的。太久了。久得他都记不清具体有多久了。最起码这是个对话:比被拒之门外好多了。不管刚刚Erik的长篇大论到底说了什么,这都是件好事。

  但是这些并不代表Erik会屈服并且意识到选择的必要性。

  那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

  “我不能——“不要崩溃,不要逃避,但是——“你可以像原来那样对待我,这就是在帮我。就像你我身份平等,像——”

  他的声音小了,胸腔变紧,空气从肺部挤出。这简直像和一堵墙在争论。Erik不会听。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同样的内容却从来都无人理睬。

  讨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对话结束了。什么也没实现,所以——他为什么要说话?直接打他可能会更有效,但是他太累了,而且Erik的注意力——

  注意力。对,就是注意力。因为他正以这个为掩护冲向前,伸出一只手搂住Charles的腰,带着他离开坏掉的桌子,来到门边。“你知道,我理解你的话。”他先坦诚了这一点。“但是你错了,你说你是个士兵,但是你有比在战场上效力更重要的使命。我们会向世界证明繁育者会有多么的能干:你可以塑造下一代,Charles。想想吧:给整个世界立王,而不只是 Westchester。同时,你也可以向他们展示一个繁育者也能在治国之才上胜过旁人。你可能现在还看不出,但是我向你发誓,只要你按照我制定的规则,我会为你打下天下,让你帮助他们远离饥饿,帮助他们生活得更好。你不是一直这样期望的吗?”

  他甚至都不能让自己的生活更好点,怎么可能能帮到别人呢?

  重点在于,让Erik和他好好聊聊对任何人没有什么益处。唯一的用处就是让Erik重复他的想法,让他变得更加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感觉。真的那么好吗?

  但是…自以为是是个弱点,而且如果Erik那么喜欢哗众取宠,那就一定有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至少,一定有办法可以让Erik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但这些办法不包括来一场辩论。那样的话就太过了,会很明显。而且要想让这个方法起作用,Erik必须得在好好听他说话。

  不被倾听完美地诠释了愤怒的来源。那——

  这是种很容易刺痛Erik的侮辱。假装对他说的话漠不关心——他没办法完全做到漠不关心,因为他没办法忽视Erik的每句话,除非他在评论国家事务。其实Erik并不需要相信Charles对他的话都漠不关心:只需要不给他回应。

  他动了动肩膀,往后一靠,把自己身体的重量整个压在墙上,逃出了Erik的怀抱。因为很突然,所以他成功了。Erik没想到,他也没有及时地阻止他。

  “我不是还有篇演讲要做吗 ?”他没精打采地问道。

  Erik小心地看了看他,抬起手上下摩擦着Charles的手臂,好像能这样取暖。

  没有回应。

  “Charles…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如果Erik连这也没有发现的话,那他就真的没有在专心听他说话了。

  “Charles?”

  本来在他肩膀上的手很快捧住了他的脸,把他的脑袋一下子歪向这边,然后又歪向另一边,还满怀期待地凝视着他。

  “我很好,Erik。快停下来。”他的声音依旧沉闷,没有波澜。“我希望我们能做个了断。”

  Erik的拇指又悄悄向上,摩挲着Charles的颧骨。“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完全没有。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他会很高兴,但事实是:没有别的办法能让 Westchester结束饥荒。到时候会有成堆的尸体,无辜的人们会死。这不是平定叛乱的方法。所以不得不继续等待。既然他们回到了Westchester,那么就可以创造机会,传递消息——找到方法来建立一张关系网。

  但是第一步是让人们能活下去支持他。

  这就是做这个演讲的必要性所在。

  很多事都是必要的。虽然每次Erik讲些疯话的时候,那些再有必要的事都没法阻止他想跟Erik干一架的念头,但是——现在Erik正担忧地看着他,他的手也在确认他受的伤,他想找到那些小伤口,试图抚平伤痛。

  时间一长他就没机会拒绝Erik的企图了。鉴于眼下的情形,太难对他保持冷漠了。尽管,目前为止,是起效的。如果没有可以回击的事Erik就没法反击他。

  “我想把这个事情做个了结。”

  “这不是我问的问题。”

  “我怎么会没准备好呢?”没什么能让人准备好:这种认知大概就等于是准备好了。“我只是在做你要求我做的事。按照你的规则。难道你现在不允许我去拯救世界吗?”这句话最后提醒了他那些苦涩的回忆,整句话毫无生气地砸在他们中间。

  “你在用我说过的话讽刺我。”

  反驳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他抿抿嘴唇,压抑住了怒气。“我准备好了。”拒绝回应Erik的控诉是阻止他的最好方式。如果争论,那么一定会演变成战争。

  但是无视这种不公平也实在太难了。和所有事物一起被关进牢笼,现在连话语权也是——而且是他自己建的笼子。

  这使人不堪忍受。

  Erik叹了口气。“我不太确定你是否准备好了。”

  “你希望我再等等吗?”

  “这是你所想要的吗?”

  他摇了摇头,舌头在齿间动了动。尝到的只有苦味:可能是那些话就像毒药。“我就想让这个世界知道繁育者也能在治国方面有所建树。”

  “Charles.”

  没有回应。

  “我想公平对待我的民众。”

  在某种意义上,看着Erik开始磨牙,真是让人愉悦。在另一方面,又让人恼怒:他不应该只是做出失望的动作而已。想到自己只能让Erik愤慨到这个地步——苦涩之极。

  “好吧。如果你不告诉我哪里有问题…”

  多可笑啊。Erik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别人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但他却拒绝接受。这不意味着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现在想要做我的演讲。”

  我想要。多新奇的说法。

  Erik的拇指快速敲击了几下,手放下又收回,最后伸手把他从墙里弄了出来。Erik看着他,等着他吐出一言半语,但是当他发现这个人对自己的暴力毫不抵抗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只剩下两个选择:继续抗议或者放任自流。

  但是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吗?可怜的Erik,被顺从但又不喜欢这份顺从所带来的的感觉,只因那顺从来自于毫无生气、无精打采的人。

  “那好吧,”几声心跳过后他开口道,“我会把人们唤到院子里来的。”

  好吧。意思是Erik对如何更深地挖掘和洞察别人的心情想法依然束手无策。如果他知道,他就会奋力追赶,但是因为缺乏对感情的洞察力他只能放手。他在这方面处于劣势。好,那这也算是一次胜利吧。

  真可笑这种方式的胜利好像完全没有胜利的滋味。

  真的,只觉得他们俩好像都输了。但是?这好过让Erik赢。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