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ira死于一个周二。这一日期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重要性:在Charles失去的所有东西中,他唯独不必去体验连结断裂所带来的尖锐深切的痛楚,只因为他与Moira之间并无连结——没有肉体上的痛苦来提醒他自己失去了什么。从一周中挖去一天是他所能做的极致。这并不够,但周二的临近与来临总是缓慢地折磨啮噬着他的内心,至少这聊胜于无。虽然相较之下这疼痛几乎微不足道,但诸神知道他愿意做任何事去感受——使得Moira对他的意义,被从他生命中生生夺去的东西能够同样反映在肉体的痛苦上。

  在旧世界中,他们应该可以救活她。伤口本身很浅——正如刺杀者想要的那样。干脆地杀掉她不能达到目的。这是给Charles一个人的信息:一张纸条,被一把匕首钉在Moira的肩膀上。一把浸毒的匕首。Raven想让他亲眼看着她受尽折磨——看着她慢慢死去。

  You would deny your king for this?

  你就为此而违逆你的国王?

  七个字难以道明这场谋杀背后的原因,但是当他独处卧室时,现实却一遍遍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放,若是无人打扰他便可一直这么循环下去——而此事的逻辑也逐渐化为一片混沌,最后竟也没有那么难以置信了。如果,像一些人相信的那样,世界在七天内被创造出来,那么他的世界肯定也能如此轻易地被七个字所击碎。

  You would deny your king for this?

  你就为此而违逆你的王?

  “你的”中的“u”因被匕首刺穿而难以辨认,其他字的一些笔画也因沾染上Moira的血迹而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字条的意思很明确。

  You would deny your king for this?

  你就为此而违逆你的王?

  “他不是我的王。”Charles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大声说道,他的手指抚过羊皮纸,停留在干涸的血迹上方——那是Moira的身体中唯一没有在地底腐烂的部分。鲜血污蚀折皱了纸张,使得它表面泛起凹凸不平的涟漪。看到她的死亡带来的影响留下了真实可见的证明,这在某种程度上令他感到安慰。

  不,Erik不是他的王。也不是Erik将Moira杀掉的。

  虽然他毫无疑问对此乐见其成。

  而Charles的妹妹亲手实施了谋杀——这无疑是对Erik信念的确认。Moira是人类。如果没有Charles的干预,她会和其他人类一样,成为一名二等公民。而他迎娶她成为自己的王后——让她成为他的继承人的母亲——这不仅让其他国家,也让他自己的臣民侧目。毫不意外的,Erik让Raven动了手。她若是不动手反而出人意料,毕竟与众不同是令人惊讶的,与众不同是令人惊骇的。

  他的手指再次扫过羊皮纸。如此脆弱。这些天来一切皆是如此。

  他的臣民遵守他的律法:他已经尽自己所能确保人类被公平地对待。但他与人类结婚——这一行为似乎太过荒唐,甚至那些相对进步的公民都感到难以接受。只有那些最激进的——像他一样支持人类与变种人完全和平共存的人——才赞成他的做法。这些人本就不多,而现在随着北上的军队席卷而来——随着一路凯歌的征战领主承诺定要镇压和铲除异己——更是变得寥寥无几了。

  而他不顾政治因素坚持要娶Moira,并在之后仍能手握大权,这本身就是对他声望的证明——同时也是对Moira,人类与否,作为一个繁育者能够为他生育后代这一事实的证明。在这种时代,无论你是何人,生育能力都是极为宝贵的。也许大多数人认为Moira不应被允许嫁与国王,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与变种人结合:产下子女,且是变种人。将人类基因纳入到变种基因中,同时生育子女,一举两得。许多人会认为这确是一件幸事。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认同她与国王的婚姻。

  而如果他们知道他是什么的话,更不会称其为“幸运”了。

  他们不知道。运气好的话——虽然最近他的运气实在欠佳——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世界上只有五个人知道:其中三人已经离世,活着的人中——Erik——已经保证绝不会说出去,仅剩的另一个人——Raven,讽刺得很——对Erik唯命是从。

  若天地间尚存半点仁义,真相将会止于二人之口。

  若它真能够止于此的话。但Erik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应允如此的倾向。

  而这能怎样? 这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轰鸣的炮响暗示Erik也许就要如愿了。

  但尚未如此。

  “且向来不易,恩?”Charles喃喃道,踱步到远处墙边的摇篮旁。里面传出婴孩兴奋的咯咯笑声,即使面临如此窘境,Charles还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弯下腰,双臂环住儿子将他抱了起来。

  重复的摇晃动作令人心安,对他还是孩子来说都是如此;Charles欣慰于找到了排解紧张情绪的出口,他环绕着房间来回踱步,数着自己的步子,轻轻摇晃着胸前的孩子。他三次经过办公桌,但固执地不去看铺散其上的信件以及信纸下露出的地图。而当他第四次经过的时候,David乱动起来,仿佛觉察到了父亲的不安。诸神啊,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这么艰难?

  吐出一声叹息,他让David伏在自己的肩头,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并不是说他没有阅览过那些信件,研究过这些地图。事实上这几天来他很少做别的事,而在近几月中这些文件更是他生活的中心。现在他大概已能将它们倒背如流——并不是说他会去背这些东西。谢谢,但是不——最好能把它们从他的记忆中抹去——让它们彻底消失。它们象征了他的失败,象征了引发这场灾难的动机与欲望。它们就是他的没落。

  “若能重来一次,我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他对David喃喃道,让他向后靠在自己的臂弯中,低下头直视着婴儿蓝得令人惊异的眼睛。Charles的眼睛。孩子的五官很像Moira,不过他现已7个月大,基本可以断定眼睛的蓝色不会褪去。至少他这一点像Charles。希望也只有这一点。如果幸运的话,他会继承母亲的个性。Moira的生命应该以某种方式延续下去,Charles期盼David会长成他深爱的妻子的翻版,这个愿望也许很自私,但它像细菌般繁殖着,绝望又自私地,其中裹挟了太过浓重的悲痛,有时压得他难以呼吸。她是他生命中的光明,若那束光被完全熄灭——他真的无法想象。如果宇宙中尚有半分公正,她的生命会在她的儿子身上延续下去。

  David咯咯笑起来,他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拳头,直到Charles伸出手去让婴儿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这明显取悦了他,David发出愉快的尖叫声,试图摇晃父亲的手臂。

  “你对我的信任真是举世无双啊,亲爱的,”他干巴巴地评价道,“但也许你信错了人。”

  突来的敲门声让他从与儿子的对话中猛然回过神来。他转过头,重新将David抱在胸前,然后唤来人入内。几秒钟后,门轴叽嘎作响,门向内开启,出于习惯他立刻紧张起来,这很傻——真的很傻,从没有人在他的家中攻击过他——但桌上信件中的字句在他脑海中回荡,总有一天,推开门走进来的不会是他的朋友。

  然而,今天只是Armando。绝对称得上一位朋友。

  “吾王,”他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微微低下头来,虽然他紧紧攥住门框的手指节发白,暗示了事态的紧急与可怕,Charles既不愿否认,但也不愿甘心承受它。

  Charles点头致意。“Armando。有什么消息?”

  “下城区已经失陷。”

  令人失望,但并不意外。这是——现在也没有必要否认了,这意味着过去这些天来一直勒在他脖颈上的绞刑索又拉紧了些。“那么我需要去作战室了?”他问道,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因为不论陷入何等窘境,他的下属都会感受到自己首领的情绪,而他们总能感受到希望。如果他能决定的话,希望永远存在。

  使他需要凭空给他的下属创造希望,希望亦会存在。

  “恐怕是这样的。”Armando答道。

  “那好吧。”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谎言?Armando知道——明白下城区失陷意味着什么,对于Armando这样出身下城的人来说,也许比Charles,这位终身生活在宅邸中的领主还要明白……

  Armando静默地看着Charles转过身,将孩子送回到房间另一侧的摇篮中。最好让他休息吧,今后也许再难有片刻的安宁。“帮我把保姆叫过来照看他好吗?”他转头说道。Charles话音刚落,Armando就消失在走廊中去听令行事——通过布料摩擦抛光过的旧木地板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

  他的手下有Armando这样的得力干将,这或多或少令他感到宽慰。他们都是勇敢,忠诚的人。但是,他们的存在让他感到安慰的同时也让他的心里升起一团酸涩,他辜负了他们。更有可能的是,正是他们的忠诚让他们陷入了如今这般水深火热的境地。愧疚灼烧着他的内心,几天前,他从梦魇中醒来,梦中它穿破自己的胸膛挣脱出来,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洞口。Erik伸手进去挖出了他的心脏,他满意地微笑着,看着它在手中有力地跳动,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某种有毒的绿色液体——愧疚的实体——那液体一滴滴流回他胸口的大洞中,继续蚕食着其他的器官。

  从此Charles再难入眠。

  他小心地把婴儿床上的被褥拨到一边。大多数晚上他都在照看David。睡眠于他而言是奢侈品,他儿子的优先级总是排在睡眠之前——正如他不会将自己的骄傲置于国家之前。他会尽自己所能拯救尽可能多的人。

  “战斗还是逃跑,嗯?”他喃喃道,在安置好David后弯下身在儿子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David对于被送回摇篮中感到不满,他在Charles的触碰下不安地乱动着,但令人庆幸的是,他没有屈服于大哭大闹的冲动,否则这很有可能成为压倒Charles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神经太过紧绷,若是听到儿子不适的哭声恐怕会让他崩溃。

  现在还无法看出来,但是每当这样的时刻,他很容易就会想象David继承了他的读心能力。他似乎确实有共感能力,正如Sharon Xavier会解释的那样——如果她愿意拨冗与自己那恼人的孩子交谈的话——Charles的变种能力也是由此开始显露的,他会无意识地抓取离他最近的人的思维并读取他们的心情。显然,就像David一样,他也会据此做出反应:他的儿子很善解人意,能够压抑住哭泣的冲动,只为了使父亲免受苦恼与不安的折磨。

  尽管如此,他其实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拥有他的天赋——但是David是完美无缺的,如果这是他的能力,那么它一定也是完美的。

  Charles悄悄溜出门去,正在此时保姆从门外进来。他给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向她传送了一股镇定平和的情绪:她的脸颊太过苍白,嘴唇紧抿。他只好尽自己所能舒缓她的紧张情绪,这似乎微不足道。

  然而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微不足道之事往往至关重要。

  “谢谢你,”他告诉她,“请不要把他带出房间。如果他需要任何东西,随时告诉我。”

  她热切地点点头,细长的红色发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她是个好女孩,安静内敛但聪明伶俐,从她与David的互动中便可看出。她还太年轻,就要被迫经历这些,不过,他也同样无法想象谁能老成到足以面对战争。他肯定没有。29岁——诸神保佑,大多数时候他确定自己还不到当父亲的年龄,更何况统治国家与指挥战争。

  看到她明白了自己的指示,他感到很满意,他阖上门,跟上了Armando的脚步。Armando今日的穿着几乎称得上随意:一条膝盖处沾着泥土的橄榄色裤子,一件深棕色的外套,腰间用皮带束紧,但外衣的下摆却长短不一,一部分松松地堆叠在腰间,好像他是和衣而睡的。这确实很有可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Armando昨天的装束也是如此。可以理解。在作战室中,他们早就不在意制服那些规定了——这太过显眼,尤其是在他们不得不准备逃跑的情况下——当意识到这一点后,自此开始他们的着装水准日益恶化,更换衣物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浪费时间,每一秒都有可能是末日,而在衣橱中挑选衣服花费的精力本可以用在更好的地方——

  噢,Charles也没有换装。也就是说——他整晚没睡?显然是的。回想起来——对了,太阳已经落山,他点了支蜡烛,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醒来后一直阅读到晨光熹微之时。那一定是日出时分,虽然他没有将那稀薄的光线与早晨的来临联系起来。

  这至少解释了为什么他仍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蓝色外衣。就像Armando一样,他系上了腰带,短袍盖住了他的背部,下身是黑色裤子与及膝皮靴。他的皮带上甚至还有一把匕首,他从未取下来(匕首和皮带均是)。一把枪也许更适合远程攻击,但他有士兵的保护,如果他们失败了,他被俘虏后会更需要一件适合近身搏击的武器——况且,Erik已经成功垄断了Westchester外其他地区的火器制造。现在他又洗劫了Westchester的武器工厂……

  那么一把匕首就好。

  刺杀Erik也许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Erik毫无疑问会对类似行动有所准备——但是如果他不去尝试就活该遭天谴了。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在劫难逃。

  几分钟内他们就来到了作战室,其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本就无话可说,同时也是为了节省精力,尽管他们话都不多(一个难解的逻辑谜题,这让他唇角微扬,虽然他为何在意这些事的原因并不明确。)

  作战室传说中是为了应对灾难性事件而建造的,而就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不论初衷如何,它确实能抵挡大部分外部攻击——然而,一旦宅邸被占领,它就会变成一个死亡陷阱,就像任何只有一个出口的普通房间那样。敌人也许无法炸碎墙壁冲进来,但是饥饿很快就会从内部攻破他们:一旦断水断粮,他们自己就会打开门。

  “Armando告诉我下城区已经被攻陷。”Charles以这句话代替问候,他边说边大步踏进房门,落座上首,他的臣属已围坐在桌边。许多高级将领正在前线设立防线,留下的是他们的代理人——光荣的信使,他们的任务就是在Charles和将领们之间传递消息。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力不足或者身份低微。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意味着这些信使都是年轻人——前途似锦,但是资历较浅,尚不足以掌握大权。

  无人应答,Charles极力克制住揉捏太阳穴的冲动: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Boston有任何消息吗?”如果北部接壤的地区与他们取得联系的话……若Erik继续北征的话,他们则将唇亡齿寒。而目前的情况是,在16个区中,只有他们与Upper North尚未屈服于Erik的枪炮之下。Genosha向来最为强大,但是在Shaw发动战争企图征服其他区域之前,它对这些区域并没有直接管辖权。

  当Erik杀掉Shaw的时候,征战本应该停止。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只是一段记忆,但只要回想起来,那冰冷的感觉便足以让Charles捏紧桌角。在Erik知道Charles是什么之前,在他们之间的论辩变为事关私人恩怨——变得比Charles最初想象得更加危险——在很久很久以前,希望存在过。关乎他自己命运的希望。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可谓是自掘坟墓。他不应与Erik变得那么亲密的。如果他没有……

  但Erik可能不管怎样也会发现的。

  毕竟Erik是那么的聪明——这毫不夸张。他把自己的才智用在了可怕的地方——他让枕头一侧仿佛变得滚烫,使他头不俯枕,让Charles的眼睑仿佛覆满沙砾,使他无法合眼,让Charles的双腿刺痒,直到他不停地在房间内踱步,直到他整日不眠不休,直到他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去关注如休息这般无关紧要之事。

  “不,Boston方面没有任何消息,吾王。”Scott皱着眉道。

  啊,好吧。这不是让他从记忆中挣脱出来的最佳方式,但也算行之有效,而那些回忆——他宁愿将它们埋藏在脑海深处,永不再想起。

  面对Scott无论如何都不会十分令人愉快。这个孩子完全有权利感到不悦,他的兄长Alex正在前线抵御敌军,而Boston方面的沉寂意味着他的命运凶险。他们所有人都命运凶险。

  Charles长叹一声,将手指叠在下颌之下。“那么我们只得假设不会有援军到来了。”有人递给了他一张地图,他无言地接过,将它在面前的桌上展开,感受到指尖下纸张清脆的轻响。“然而不幸的是,我们还要在Boston身上赌一把,赌它依然适合我们撤离。若要去Upper North,我们唯一可行的路线只有通过Boston,即便如此,虽然侦查军坚持称Lehnsherr没有兵分两路,我们也不能排除他已通过更微妙的方式渗透入该区的可能。如果他在宫廷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或者甚至挟持了君王,那么我们永远也不会发现——即便发现也来不及变更计划。”他终于屈服了,虽然没有按摩太阳穴,但是挫败地抹了抹脸。“显然,如果有时间的话是可以的,但如果这是最新的进展,Lehnsherr便能指望迫在眉睫的南境危机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了:届时战事紧急,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或原因去关注一个傀儡国王。”

  Armando坐在Charles的右手旁,这是他的特权,他点头表示同意。感谢诸神Armando还在。如果他没有受伤必会亲临前线,他不应该为Armando之前受伤感到庆幸,但是他的支持此刻弥足珍贵。“我们是否应该假定不能要求Boston或Upper North提供安全撤离通道?”

  Charles的指尖轻敲地图上“Upper North”几个字,字体有些过于卷曲华丽。“我们派一个代表团去Boston。难民从别的道路撤离,但与此同时派遣几位武装的军官去宫廷探查。最糟糕的情况是,让他们去分散Boston官方的注意力,同时使难民顺利地穿过他们的领地来到Upper North,我们有理由相信那里应该尚未被Lehnsherr占领;最好的情况是,我们发现Boston并没有妥协。”

  Scott似乎并不信服;在他身旁,Sean看上去同样不确定,不过他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Scott习惯把怒目而视作为一种表达方式。他也很难去责备他:他们很有可能被四面围堵,这种情况难以谓之令人愉悦,虽然Charles想要乐观以待,但在此情况下却毫无希望,他太了解Erik,他不会有任何疏漏。

  “我明白这个计划不够周密。”他坦诚道,直视着Scott的双眼。“Lehnsherr会知道我们疏散了整个都城。他会寻找我们的避难者。如果他真的渗透了Boston,一个代表团只能干扰他们很短的时间。但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会把避难者分成小队,并让他们选择尽可能偏远的道路。”

  承认自身的劣势从来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可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也许他们应该早点行动——谁知道呢。很难说什么行动是最好的。Shaw,还有随后的Erik早已清楚地表明,任何南下的举动都是毫无意义的。Charles的人会被Genosha军队当头迎击。几乎从征战开始的那一刻起,北方就是唯一的选择。更有可能的是,从Erik掌权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采取措施切断他们的逃生路线了。

  了解到这一点简直让Charles头痛不已,他绞尽脑汁寻找着答案,寻找他本应早就看出来的某些模式。Erik之前太专注于Shaw——杀死Shaw就是他生命的最高目标——常识告诉他这样一个人不会突然接受没有沉迷于某物的正常生活。Erik所习得的生活方式是不断逼迫自己追求目标——获取他想要的东西。他早该预见到Shaw死后Erik会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Charles从未想过——他怎么可能想的到? ——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他能想到——如果他能预见到——他也能早些想到应对Erik的计策。

  他咽下涌上喉头的苦涩。

  Erik头脑聪慧,虽然没有Charles有谋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已无关紧要了:因为再聪明的头脑也无法凭空创造出解决方案。他了解这片土地的地形地势,懂得如何将敌军引入歧途——如此一来他也许能让自己的人绕过Erik的势力渗入到Boston和Upper North,偷偷进入北部地区,但是却无法拯救自己的王国。事实上,偷偷潜入北部可能都无法很好地实现。当他们三面受敌,敌军又有侵袭第四面的手段时,再天赋异禀的谋略家也无法凭空想出计策。

  但即便如此也需一试。

  “征集志愿军。”他严肃地命令道,“他们需要自愿先行开路,并且行军主路。向他们说清楚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扣留。给他们发放武器:让他们与那些阻止他们的人交战,然后逃离主路。他们会吸引Lehnsherr的士兵去追捕他们,即便只能争取到很短的时间,但足以保证为之后通行的人提供一条清空埋伏的,能大量减轻阻碍的畅通道路。显然第一队列注定会牺牲,但是第二队就很有可能成功通行。”

  围坐桌旁的臣属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在无声地交谈着,尽管结果早已注定:他们将会一致同意他的计划。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完美,而是因为在一堆糟糕的选择中这是最可行的一个。“如果我们试图拯救所有人,”他说,每个字都仿若在他口中化为灰烬,“那我们谁也救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撤离部队离开后我会留在城堡里作诱饵。我的儿子跟随第二队出发。”

  在这里意味着被俘虏。他会在Erik抓住他之前割断自己的喉咙。这甚至有一定意义。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当然,尽可能多得干掉几个垫背的随他同去,这也能为他自己的人穿越Upper North争取机会,但是一旦被俘虏,最好还是——

  “太冒险了。如果你被俘,你的利用价值对Lehnsherr来说实在太大了。”

  噢,Kitty。围坐在桌边的军官中,那些明白她遗漏了什么的人垂下眼或移开了视线。他不需要读心能力也能确定无人艳羡他要做的事,向Kitty解释他的计划。诸神啊,他比任何人都要痛恨这件事。

  Kitty是个可爱的女孩,同时也是一位能力出众的战士,一个变种人。总有一天她会强大得令人敬畏,即使现在她还很年轻,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能力。

  “让Lehnsherr有机会抓住你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又说了一遍,手掌拍在桌面上。当他们眼神相遇时,他注意到她的皮肤变得那么苍白,大概是缺乏睡眠和压力过大造成的。也许谈论这个话题而产生的内疚感也是原因之一。

  Charles克制住放声大笑的冲动,苦涩的大笑,带着他希望并不存在的、却充斥全身的疲惫倦怠。她指的是他的读心能力,当然了——他们都是。他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却不知道……真是美好啊,他们不明白他体内还有更可怕的东西——一旦Erik得到将会后患无穷。只要他和Erik之间没有连结,他就能反抗,就能拒绝让自己的能力为Erik所用——但是他的孩子会继承他的能力,而孩子是最容易被改变的,Erik可以轻易地将他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对他予取予求。

  Erik真的会这样做吗?从Charles的手中夺走孩子,将他扭曲成自己需要的样子。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如果他呆在那等结果就真该被诅咒了。

  “我没有打算被他俘虏,亲爱的。”他温和地说道,等待众人体会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很多人猛然醒悟了:他看到张大的嘴,苍白的脸,冷硬的眼神和停滞的呼吸,但是Armando——虽然在Kitty开口前他可能就已经明白了——终于倾身向前,他牢牢地盯着Charles,“不”,他开口道,“你想要留下作诱饵,打算在被俘获前自杀——你是我们的国王。我们都曾宣誓要保护你。”

  Charles点点头,“是的,而我曾宣誓要保护我的臣民。”

  从桌子的那一端,Angel——一个异国的黑发女孩——把拳头狠狠砸向桌面。他在将近一年前带她来到这里,当时她的母亲刚死于一场由他与Moira的婚姻所引发的变种人与人类之间的暴乱。现在,所有人都看着她,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在众人的目光下挺直脊背,“那么你死之后呢?你还能保护他们吗?”

  说实话,起码不会比他活着更糟。“你没有抓住——”

  “假设说你……跟随了Lehnsherr。”她迅速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但这动作几乎有些多余:房间中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如果你能让他听你的话,难道不是有可能更有所助益吗?大家都知道……他向来尊重你。”

  说尊重也许太过了。Erik或许对他有一定敬意,但已被他的其他意图冲淡了。倾慕也许是个更合适的说法,尽管它也被痴迷层层包裹,还有Erik在骄傲中产生的需要得到自己倾慕之人或物的想法。他对Charles的尊重显然不足以让他考虑他,Erik Lehnsherr会失败的可能性。

  Charles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寡淡的微笑。“我确实赞赏你的想象力,每个选择都需要得到考量,但是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仔细地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我的一些话Lehnsherr也许会听,但是我没有自信他会同意,甚至听从我的建议行事,我更不能保证我对他的影响能抵过他利用我所造成的损害。”

  Angel看上去并不信服,但是她点点头,低下脑袋,双手交叠在桌上。

  “如果没有其他异议的话——”

  “吾王,”Armando打断他的话,向后推开座椅站了起来。”我们不能让你这么干“

  他为何如此幸运,能得到这些忠诚的人?他根本不配如此。尤其是他的选择——他与Erik的交往——正是导致他们陷入如此困境的原因。

  他们甚至不知道真相。

  Charles深吸一口气,肺部胀得灼痛,然后再慢慢呼出,他直视着Armando。“我别无选择。而且这是我的命令。你发誓要效忠于我,现在你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吗?”

  Armando咬紧牙关,愤怒在他的眼眸中翻涌,但是他没有发作。他简短地低声回应道,“不。不,长官,我不会。”

  Charles点点头。“很好。这样的话,请告诉将军们:在现在的局势下,敌军的战线已经推进过了宅邸下的隧道口。将军们需要了解的是,把战事拖得越长越好,这样我们就能通过隧道疏散人群。一旦撤离人员抵达到隧道出口,军队就要撤退,让敌军进入城中,从而把他们从出口处引开。一旦敌军来到城内,他们的视野就会被山体挡住,看不到隧道,民众就能离开隧道向北前行。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人说话。他并不惊讶。这相对容易。隧道从宅邸外延伸出两英里,目的是疏散人群,其中很多都是在郊区市镇人满为患之后出来避难的。

  “我们需要一队应急军留在宅邸中,以防他们过早发现所有人都被疏散了。召集志愿军。我会待在卧室里。如果幸运的话,在Lehnsherr发现之后,他会忙于攻破我的房门而非集中兵力追捕我的臣民。如果幸运女神真的在我们这边的话,他也许会亲自追捕我,从而派遣其他人去指挥军队迎战宅邸中的应急军。”

  没有人喜欢他的计划。甚至他自己都不喜欢他的计划。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尽力而为了。

  “解散。”他勉强说道,同时站起身来,虽然这两个字梗在喉咙中,让他想起小时候试图吃泥巴的经历。

  他的属下同他一道站了起来。这一刻的庄严感几乎压倒了他: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无法活过今天,即便可以,他也无法再见到他们了。明天到来之时,他们唯一的君王就会变成那个被偷渡出境的男婴。

  说到那个男婴……“Scott. Sean.”

  听到他们的名字,两个年轻人停下了脚步,其他人继续迈着整齐机械的步伐离开房间。持续前进(Just keeping going)。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战时座右铭。继续工作直到你无法再运转。冷静的,计算周密的,就像机器一样。看在诸神的份上,尽可能不去感受这些。

  Charles从来没有真正地掌握过这最后一项技能。

  “我需要你们带上我的儿子。”当两个年轻人立定在他面前时他立即说道。

  那些字句从他舌尖脱口而出后,他感受到自己的世界确实地、真正地崩塌了。战役也许明天才结束,但对Charles来说,他已经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他的儿子就是一切。而现在,他要把他送走了。

  诚然,有时候他感到自己对Erik的所有感情都已蒸发殆尽,留下的只有蒸腾的怒气和令他窒息的苦涩。

  如果真的如此就好了。

  如果。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