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追求幸福,

  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安迷修再次遇到雷狮的时候,也在一-个春季。三月初的王城仍积着些薄雪,新绿的嫩芽从白皑皑的枝头探出,颤巍巍地立在料峭寒风里。城外,一列蜿蜒漫长的马队从远处行来,十八岁的雷狮走下马车,威风凛凛地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安迷修下意识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音节徘徊于舌尖未及绽开,就忽然反应过来,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他的身旁还站着国王。而对方也已收回视线,行至跟前,规规矩矩地向自己的父王行礼。

  时隔三年,雷狮的身上俨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脸部轮廓更为深刻,个头也拔高不少,甚至比自己都还要高出半个头来,安迷修记忆中的少年形象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切切实实存在,气场强烈到不容忽视的三皇子。

  有什么已经不同了。意识到这点的安迷修感到了拘谨。

  这种拘谨在日后的每时每刻,都微妙的存在于他们之间。安迷修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将雷狮视作一个因出生于王室,导致母亲遭受迫害而需要怜悯的孩子。他的面容依旧带着点稚气未脱,他的灵魂依旧年轻鲜活,可在安迷修看来,对方已经是个不需要任何同情与可怜的男人了。

  这让他又记起了两人之间由身份差异所带来的沟渠,重新退回到普通主从的位置。对方似乎也对他的处理方式没有异议,从他进驻王宫起,就总表现出种万事不放眼中的漫不经心。直到有一次,他们在议政厅外狭路相逢,雷狮一反往常面对他谦恭行礼时不冷不热的态度,在安迷修例行公事的向他问好后,将人堵进了角落。

  在后背抵上墙壁的一瞬间,雷狮的手指状若无意般划过他的脸庞,落在颊边,捻着他鬓角的发梢绕圈把玩。过分的亲近模糊了距离,安迷修踟蹰片刻,忍不住叫了声:“殿下。”

  “嗯?”少年的这一声似是由鼻腔发出,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听上去低而磁性。

  安迷修低头避开扫拂而过的呼吸,正在心中斟酌言辞,就听雷狮忽然道:“你头发挺软的。”

  青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脸红了,他总觉得雷狮在说这句话时有些理所当然的亲呢,仿佛他们本该如此,又似乎有哪里发生了改变。还未等他思考明白这个中的差异,雷狮的手离开了

  皇子殿下退开一步,背负双手,眯着眼睛观察他。安迷修攥紧手中的行政公文,急匆匆的告辞离去,形容颇为狼狈。

  自那天起,雷狮就像是重新对他产生了兴趣般,整日以捉弄他、看他局促的姿态为乐。

  年轻的皇子殿下会在富廷宴会时,抱着一个女人滑入舞池,视线却穿过她光滑细腻的肩膀,直直落在陪同于国王身侧的安迷修身上。然后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忽然扣住了女人的腰肢。眼神中蕴含的侵略感有如实质,仿佛那只手真正落的地方, 是在他的腰上。

  也会在擦肩而过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撩刮过他的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意引得他不由一抖,捏紧了拳头,在之后的狭路相逢里不敢再摊开手掌。

  这样的次数多了,安迷修甚至生出种他在和雷狮偷情的错觉来, 莫名其妙的背德感常常令安迷修感到困扰,无所适从,他不知道雷狮究竟想干什么,而这些似是而非只可意会的行为,也令他不知该从何提起,迫于无奈,只能避着人走。

  雷狮只是看着,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上一句:“安迷修,你跑什么。”

  他有时会抬起头看人一眼,对方满脸兴味,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模样。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说:“殿下和原先不一样了。 ”

  雷狮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他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上的戒指,冷不丁地说了句:“你不喜欢吗。”

  夜晚的满天星光倾泻而下,流转过他的脸庞,悠扬的曲调自宴会厅溢出,飘扬至花园内,小皇子立身于花丛之中,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什么喜欢?喜欢什么?

  安迷修疑惑茫然,空气中流动的暖昧氛围令他不由面红耳赤,踟蹰半晌,老老实实答:“殿下身上的变化……在下有些不习惯。”

  雷狮静了会儿,忽然恶质地笑了:“那就让你习惯习惯。”安迷修一听,不由头痛起来。

  所幸碍于国王的眼线,雷狮的行为还算收敛,不会做太过出格的行为。安迷修也算暂时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隐隐担忧起来

  伴随时间的流逝,国王逐渐老迈,对两个儿子的提防之心也日益加重,到如今甚至变本加厉,隐隐有食子的倾向。衰败的身体使他变得尤为暴戾和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将引来他的怀疑。百花骑士团是他的囊中之物,任何人都触不得的逆鱗,一旦发现三皇子和自己的所有物过从甚密,那么,雷狮很可能将提前退出舞台。

  这不是安迷修乐意于看到的。他始终还记得三年前的临别之际,对方一本正经说要成为王的模样。那过于认真的眼神,令当时的他心生触动。

  任何可被称之为信念的东西,都该得到尊重。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身体康健的国王,突然暴毙了。

  他是被毒杀而死。检查结果一出,金雀花王朝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动乱,所有蛛丝马迹隐隐指向雷狮,远在约克郡的大皇子更将剑对准了自己的王弟,义正辞严说要大义灭亲。

  得知消息的安迷修连夜来到雷狮的卧房,与人相顾无言。半晌,雷狮从床上站起身,笑了声:“怎么,百花骑士也是来讨伐我的?”

  安迷修连忙道:“不, 殿下误……”

  雷狮打断他:“可你不相信我。你的心并不坚定,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我说错了吗。”

  安迷修一时语塞,他其实并不清楚,只是遵照本能的驱使来到这里。

  雷狮看着他,忽然道:“脱了。”

  安迷修一愣,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三皇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雷狮的神情更冷了,以命令的口吻道:“我要你把衣服脱了。”

  “还是说——”他面无表情地道:“你已经不把我当做主人看待了?”

  青年人的身体成熟健朗,瘦而不柴,分明的肌理没有一丝赘肉,雷狮从背后覆上来,右手穿过肋下,沿着光滑的腹肌一路下滑,最后落入腿根,用力掰开他的大腿。安迷修被动的趴在床上,承受来自身后的侵袭。

  他被迫打开密闭的穴口,接纳一根来自同性的性器,粗硕炙烫的雄性器官不断在他体内进出,拉扯摩擦着敏嫩的肠壁。他被对方强势剧烈的征服行为弄得透不过气,只能倒在柔软的被褥间喘着气。

  湿濡的响声自交合处响起,回荡在夜晚空寂的房内,羞耻的安迷修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雷狮却不让他如愿,捏住他的下頜将脸掰过来,与自己相对。他残忍地,逐字逐句地盯着安迷修的眼睛说:“以前你所知道的,都是我故意装出来骗你的。好好看清楚,我就是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

  雷狮的动作温柔起来,他亲吻着安迷修背上的伤疤,那些在经年累月的战斗中留下的功勋章;取悦着他的身体,诱发那被压抑在深处的渴望。恶魔温柔的背后,是更深一步的侵蚀,他让他的身体在疼痛的甜蜜中活得快乐,在生涩的、横冲直撞的情欲中,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进而一切。

  雷狮叼着他的后颈,犹如雄兽一般,死死将自己的雌兽禁锢在身下。

  安迷修无处可逃,只能沉溺于肉体的欢愉中。仅存的理智发出悲呜,它们在高潮来临的瞬间,齐齐恸哭出声。他闭上眼睛,在心中喃喃:神啊,我有罪。

  事后,雷狮将一叠证据扔过来,告诉了他真相——大皇子毒杀父亲,转而嫁祸亲弟,一石二鸟,好算计。

  “现在两个继承者,一个杀了父王,一个强奸了你——”雷狮坐在床上,看着青年骑士后颈的牙印,一如当初般恶质地笑了:“安迷修,你当如何选择呢?”

  他一直都是任意妄为的,做什么事都是。

  安迷修一言不发,弯腰从地上捡起衣物,一件件套回身上。

  翌日,双方战事胶着。他带领骑士团突然现身战场,向大皇子发起讨伐。而当一切伴随对方的坠崖而结束,他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战场。

  他一步一步,平静坚实的背离了王都。犯下戒律的自己已不属于那里,他的内心坦然地接受了这点。天边长河落日,脚下前路渺茫。

  可世界之大,总有他该做的事,总有他能做的事。

  ——TBC——

  *注:出自莱蒙托夫的诗作《一只孤独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