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说到你呢。”勇利回到桌边时,杨说道,原本放在油灯上的茶壶几乎已经空了,油灯的芯儿也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苗每个人都看上去心满意足、乐不可支,他们一齐仰起头来,朝勇利露齿而笑,仿佛有什么阴谋似的,把勇利吓了一跳。

  “什么?”勇利心虚地问道,大脑里开始飞快地设想几种可能的问题和应答来。他离开得确实久得离谱了一点,这让他敢打了抱歉。“那个……”

  “我们在聊给你的报酬。”杨说,“我们在讨论什么样的条约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你的动力。”

  勇利张大了嘴巴。“呃——我没想过这个,”他说道,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甚至觉得应该反过来才对,在一个专业的演出里吸收了他这个外行人士,怎么说也该是外行来负起一些责任才对吧?就在他出神的时候,维克托也回到了餐桌旁,再一次坐在了勇利的对面。

  “在聊什么?”他问道,拿起茶壶晃了晃——茶壶的肚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于是他招手示意侍应生添水,杨歪了歪脑袋。

  “在聊你们俩去干什么了。”她信口开河,JJ和克里斯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呃不是!”勇利赶紧说,“没……”

  “哦拜托!”克里斯说,“你闻起来就好像全身都被维克托舔过。”

  这太恶心了,就连JJ和杨也将五官皱成了一团,发出了呻吟和抱怨。勇利自己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犹如被雷劈中。

  “恶心死了——”JJ说,“你非得用这个词吗?”

  勇利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阵因为大脑充血而引起的头昏眼花,他赶紧拿起新鲜滚烫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并且被烫到了。

  “咳咳!”他又把茶水吐了,健次郎手忙脚乱地开始大喊“有没有冰块!”,维克托悄无声息地从桌上拿起餐巾纸递给他,“谢谢。”勇利嘟囔道,擦了擦嘴角,满心希望味道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打住。

  他的盘算落空了,因为杨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所以你们做什么了?”

  维克托端着茶杯,露出他最无辜和莫名其妙的笑容,就好像他完全听不懂朋友们的问题似的,“什么也没做呀?”他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别骗人了,”克里斯说,“还记得我说我能闻出奸情味儿吗?”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闻起来就像'奸情'的味道?”维克托反问,“具体来说是什么味道呢?”他站起身子,靠近勇利嗅了嗅,“我什么也没闻到啊。”

  他抬起眼睛对勇利微微一笑,勇利下意识地回了他一个咧嘴的动作,当他们转向其他四人,发现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无法再直视下去的神情。

  “你只是没意识到。”克里斯说。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味道很大?”维克托反问。克里斯摇了摇食指。

  “错了,”他说,“我的意思是须后水也好、衣物柔顺剂也好,不管什么味道到了你身上,就会被你变得充满个人特色,以至于——”他指了指勇利,“如果你和某人靠得太近,别人一下就能闻出来,'这是我的人',就好像是在圈地盘一样。”

  杨和JJ表示赞同,当维克托探究的目光落到健次郎身上时,他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认为您闻起来像海边的薰衣草,长官!”

  如果勇利不是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之一,他就会发现这很有趣——他有点儿想点头对健次郎表示附和,但JJ目光炯炯的扫视着桌面上的其他人,他连忙又喝了一口茶——然后再次被烫到。

  维克托又抽了几张纸塞进他手里。“怎么不小心点?”他责备般地说道,“张嘴我看看。”

  “哎哟哎哟,”克里斯叫唤起来,“大白天呢,至少开个房吧。”

  其他人都嘻嘻地笑,包括健次郎,尽管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理解,只是被传染了而已。维克托冷淡地看着他们。他的反应是如此的冷酷,以至于勇利心中某个地方像被隔着棉花踹了一脚,他花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这种感受有多不理智和古怪。

  “现在喝一口开水,我也会关心你的,老朋友。”维克托对克里斯说道,克里斯连忙摆着手,嘟囔着“免了,谢谢”,气氛变得有点冷场。

  勇利不知所措地看着人们,他的目光一一掠过杨、JJ、克里斯和健次郎,最后落在维克托身上,他觉得维克托有点生气了。这真是令人尴尬,如果有“哪壶不开提哪壶101”这门课的话,刚才发生的事情可以做为课堂上的经典案例,而克里斯则可以担任这门课的教授了。

  杨出来打圆场:“哎哟怎么啦,为什么都不说话?”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我们在聊报酬呢——我想我可能研究出了最能激励勇利的办法。”

  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维克托的脸色就好看多了。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桌上的其他人也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态度。

  “是什么呢?”维克托配合地问道,这大概正是杨想要的效果吧,她举起杯子想要喝一口,却发现茶叶被JJ用牙签摆成了一个J字,她翻了白眼,把它放下了,“这个嘛……想知道吗?”

  “非常想。”勇利说,他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觉得除了这个答案没有正确的回答,“是什么呢?”

  杨慢悠悠地看着他们,收集够了足够的好奇心之后,才说道:“除了正式合同的条款以外,我还想给你另一样报酬。”

  “如果你能顺利地通过排练、并且在一个星期之后如约登台演出——演出后我将给你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地地址。”

  “现在居住的,地理意义上完全有效的地址。”JJ补充道,他看起来为这个主意感到很得意,“啊?怎么样?”

  “但是如果你中途逃跑,”杨说道,“我不仅不会给你地址,而且还会通知她本人'有人在寻找你'——我会这样说,然后她会怎么做呢?嘿克里斯,如果你是一个一心想隐居不被发现的舞蹈家,你会怎么办?”

  就好像排练好了似的,克里斯说道:“我当然是逃跑啦——这只是我个人意见,嘿维克托,你认识莉莉娅,她会这么做吗?”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勇利身上,勇利马上下意识地朝维克托投去探寻的眼神——他想知道维克托是怎么想的,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部寄托在勇利身上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场豪赌。他只希望维克托拿出刚才的强硬态度来,拒绝这个提议。但维克托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尽管没有表态,但他眼中的神情似乎是赞同、甚至觉得很有趣的。

  “你觉得呢?”他问勇利,“能做到吗?”

  勇利下意识地想回答“当然能!”,每当维克托故意质疑他的时候,他就会变的前所未有的斗志昂扬和冲动。这很不合时宜,因为其他人都在盯着他看呢!他不希望被当成自大狂,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这趟旅行真正的目的。如果他害得维克托找不到莉莉娅,那么……

  “我不知道……”勇利说,“我……”

  “还记得刚才说的话吗?”维克托说道,“现在是个检测自己的好机会。”他对勇利眨了眨眼。

  “所以呢?”杨说道,用手背托着下巴,她看着勇利,“你的答案是什么?接受吗?”

  一个检测自己的机会……勇利心里回想着维克托的话。

  “我会让你为我感到骄傲。”他心底有个声音坚定地说道。

  他抬起了头,直视她的眼睛,不再胆怯和犹豫了。

  “我接受。”他说道,声音有一点颤抖,说不上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我……做得到。”

  最后这一句是回答维克托的,他希望维克托能明白。维克托再一次眨了眨眼。

  “让我大开眼界吧。”他轻声说道,“我准备好了。”

  午餐结束之后,杨带着勇利回到剧院,帮他办完了所有手续,当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约上时,勇利感到手指尖激动得发麻,他连写出来的字都打着波浪。站在他身后的维克托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握住了他的右手。

  “勇利,”他微笑着说,“那么开心吗?”不等勇利开口他又提醒道:“都还没开始排练哦。”

  这让勇利迅速地冷静下来——只是合约而已,法律上说他现在是一名合格的舞者了,但距离他成为一个能够登台演出的演员,路还长着呢。

  他顺利地在两份合约上签了自己名字,维克托就站在他身边,体温犹如支柱一样传递到勇利身上。

  他抬起头,把签好的合约递给杨检查,却发现她抱着胳膊,一脸玩味。

  “哦——你们俩真甜。”她说道,勇利差点扯着头发尖叫起来,他真想跪下恳求这些人不要再拿他和维克托的关系开玩笑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力想要掩埋的错误,而维克托的态度……想必也是一样。

  不等维克托说话,她又笑眯眯地说道:“别误会——你们俩看上去就像克里斯和他养的猫。”

  “哦,毛球呼呼太太吗?”维克托说道,“我真是爱死她了——她最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跳到我脸上,用她的大屁股坐我。”

  “嗯哼,嗯哼,”杨漫不经心地哼哼了两声,“你跟她长得蛮像的。”

  她说完把其中一张合约递给勇利,自己拿着另外两份,哼着歌走掉了。只剩下勇利和维克托站在办公室里彼此对望。

  “她是在说我像猫吗?”维克托问道,“她是这个意思吗?喂,杨!”不等勇利回答,他就追了出去,留下勇利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合约——还散发着纸质特有的味道,他用的签字笔是桃子味儿的,但它们加在一起,闻起来就像是……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