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生勇利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巴里,慢慢地咀嚼着试图把时间磨蹭得更长一些,分明感觉得到桌子那侧的人在看着自己,却不知为何的不敢抬头看回去。

  维克托但笑不语,端着红酒杯小口小口地啜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那场秀的样片最终还是被维克托送给了自己,薄薄的一本装在牛皮纸袋里,存在感看似低得要命,可胜生勇利却觉得,当时自己拿着纸袋的手都要它被烫伤了。

  话虽这样说,回到家后却忍不住翻了又翻,盯着画册最后一页站在设计师身旁的Alpha发了好久的愣,才勉强地放下并收进抽屉的深处,自此再也不敢靠近书桌三米半径内,好像会有不为人知的引力将自己吸引过去。

  待胜生勇利解决掉面前的牛排,再也找不到理由继续低头躲避,抬眼看时,对方的餐具旁已经放着两瓶空了的红酒瓶,而脸色泛红的俄罗斯人,正拿着第三瓶往杯子里续着酒红色的液体。

  胜生医生嘴角抽搐,眼瞧着明显有点酒精上头的模特先生,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自己,将杯里的酒缓缓倒进喉咙,放下杯子后满足地拉起一角餐巾擦拭嘴唇,见他看过来便笑着发问。“怎么,勇利也想要一点吗?”

  胜生勇利迅速摇头,靠上椅背后脊凉飕飕的发麻。

  那人眼中的温度让他几乎质疑,他手中杯里装的是不是自己的血液。

  没能阻止的后果是,那位有所图谋的Alpha理所当然的喝醉了。

  在侍者小哥惊慌的眼神中,胜生勇利架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Alpha,面上冷静地将维克托当作小费扔在桌子上的三张银行卡收起来,向一直等待在旁的服侍人员客气地点点头,步履蹒跚地带着挂在自己身上的Alpha走出了餐厅。

  开来的轿车被暂时寄存在了楼下,见那人站都站不稳的模样,胜生勇利放弃了试图带着人打车回家的想法,一边拖着他往旁边的酒店走,一边低声教育他酗酒的危害。

  可刚刚在饭桌上连阻止都没敢出声的人好像也是他。

  维克托垂着头低声应着,一副任打任骂的乖顺模样,偶尔适时地做出歪倒的架势,惊得Omega连忙把人抱得更紧一点。

  酒店的前台经理想来是见惯了各种喝醉的架势,可见到这种身着高定西装,从西餐厅里走出来的喝醉的客人,也不禁觉得十分惊奇。

  理智尚存的胜生医生看了一眼前台旁边杂志栏,最上方的一本就是身旁Alpha半裸写真,照片里的人上身只半披着件单薄的白衬衫,身前的一串扣子像是无用的摆设一般歪歪斜斜地吹到一边,露出形状饱满的胸肌腹肌,眼带笑意地望向镜头。

  胜生勇利机械地转回眼珠,缩回那只已经摸到维克托护照的手,转而将自己的身份证件和银行卡掏出来,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

  “哇哦……胜生医生是要带我开房吗?”前一分钟还醉得人事不省的Alpha时机恰好地醒过来,笑着调侃道,“这可真是令人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被调侃了的胜生医生目不斜视,在维克托暴露身份之前,一把按下醉鬼意欲抬起来的脑袋。由于身材差距,这会儿站到自己身前的Alpha只用肩膀,就把本不算矮的胜生勇利遮挡得只剩半个额头。

  胜生勇利踮着脚,在Alpha紧紧的禁锢中,挺直腰身将脸勉强露了出来,礼貌地对美丽的前台经理道,“麻烦您,两个单人间。”

  “……”肩上架着的Alpha瞬间消沉了下去,垂下头没再跟着接话了。

  胜生医生拍了拍那个柔软的头顶,接过经理递过来的证件和房卡,扶稳维克托乘电梯上楼。

  酒店使用的是观光电梯,顶灯颜色偏暗,在低低的机械运转声中稳稳地上行。夜晚的东京是个缀满霓虹的城市,矗立在远方的东京塔披满了暖色的灯光,连自身红白相间的本色都几乎被遮掩得分辨不清。

  又被勇利挂回肩膀上的维克托歪头瞧着身旁认真欣赏夜景的Omega,那人浑然不觉,眼睛被渗进玻璃电梯的灯光映得闪闪发亮。

  银发的Alpha按着胸口处的口袋,笑着下定决心。

  怎么可能会出现其他的选择呢。生命里缺失的那一块,一直都是他啊。

  推开房门倒到床上,维克托燥热地扯松领带,躺在被子外便不再动了。勇利无奈地抱着手臂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那个人似乎真的不打算好好地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再睡,只好上前帮忙。

  解下被人扯松了的领带,又托起他的背,拉着Alpha搭在身上的手臂将外套脱下,胜生勇利看着那条被压得满是褶皱的西裤,猜想了一下这条裤子可能会有的价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伸向了维克托腰间的裤扣,轻手轻脚地解起来。

  却没想到,原本在床上睡得安稳香甜的Alpha在被摸到腰间的那刻,突然睁开了眼睛,扯着勇利垂下来的领带,撑起上半身将嘴唇贴上去。

  胜生勇利吓了一跳,鞋子都没来得及脱便被掐着腰拉到了床上。也许是真的醉了的,维克托显得有些激动,翻身将Omega压在了身下,一手撑在他的身侧,另一手从衬衫下摆扯了个缝就钻进去,抚摸着光滑的腰腹皮肤。

  保持距离的时间太久,此时一经接触,在酒精的催化之下,被人强行遏制住的戒断反应一下子爆发出来,似乎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了。

  “维,维克托……?”他身上的正装被翻得乱七八糟,衬衫下摆整个向上卷起,几个小时前才熨帖整齐的衣服现在就像几片干海带一样挂在身上,眼瞧着就要擦枪走火,勇利紧张地抬手拍拍身上Alpha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臂,不确定地唤道。

  “被点到名的Alpha一僵,停住了埋头在Omega颈侧细嗅的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我还以为……没什么。”

  深吸一口气,维克托松手躺回自己的那边,把脸埋进枕头的阴影里,闷声说道“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勇利……晚安。”之后便没了其他声音。

  黑暗中,胜生勇利轻声叹了口气,即便是醉了,他竟然真的还在忌顾着。

  “等什么呢,又不是……”,他顿了顿,偏凉的双手绕过眼前Alpha的腰身,隔着裤子按在那人兴奋的身下。裤口是自己动手解开的,而拉链则是在刚刚的磨蹭中被扯了开来。胜生勇利明白掌心按着的高热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却还是将自己贴到那人宽厚的背脊上,把脸埋进去深深吸气,声音闷闷的有些模糊,“又不是没做过。”

  下个瞬间就被Alpha转身掀进被子里。

  一辆散架破车(。)

  落地窗将外面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百叶窗,温柔地投射在沙发上那个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浴巾的人身上,像是为其画上了几道明亮的花纹,又好像,那是他自己散发出来的一样。

  扶着勇利露在床单外赤裸的双腿上,维克托在沙发前单膝跪下。

  本来还在夹着两条腿,扯着浴巾边缘担心遮不住重点部位的胜生勇利,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Alpha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

  “我知道这样看起来十分老套,但是……”维克托抬手,示意他先不要提问,“勇利,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

  “人们常说,上帝早已为你选择好了另一半,他会将那个人隐藏在人群之中,等待着某个就是那样刚刚好的时机,你们相遇,对视,然后怦然心动。”维克托的声音低低沉沉,其中似乎还藏着几分之前沉湎于欲望的沙哑。他慢慢地讲述着,却在说到这里时抬起了眼,瞳眸像是隐藏在清澈海底的几颗剔透玻璃珠,在浅浅的波纹下渗透进海水纯净的蓝,“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对自己说,嘿,你可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一见钟情这种连青春期的孩子们都觉得愚蠢的情节,怎么可能真实出现。”

  “之后很快又在电梯里遇到你,看到我站在那里十分惊讶的样子,像只受惊的花栗鼠。”

  “你会与我有相同的感觉吗?我猜想着,你会注意到,身边的这个陌生人,正以带着深层意味的眼神注视着你吗?”

  “我选择留了下来,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同时也在默默地祈祷着,如果真的有着那样的一个存在的话,请给予我更为明确的提示吧。”

  “第二天早上你真的推门走进来,我,哇哦……”他像是沉浸在回忆中,按着额头笑着感叹,“那时我就已经确信,上帝如果为我选择了一位命中注定,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

  “你很善良,对于身边的每个人都温和以待,无论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无理取闹的孩子们,还是说那些,”维克托指指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病人。”

  “你的温柔是种毒品,让人上瘾,又让人贪心。”

  “我开始变得善妒,嫉妒那些可以肆意抱着你的脖子光明正大撒娇的孩子们,嫉妒那个身体里流淌着你鲜血的病人。”

  “我还做过许多蠢事。”他自我嫌恶地撇嘴,抬起右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胜生勇利没忍住,低着头笑出来,维克托看着他的笑容,也渐渐弯起唇角,“可幸好,你原谅了我。”

  “长久的一段时间之中,我的世界就像一片无光的宇宙,宽阔无际却昏暗寂静。我习惯于此,也觉得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糟糕。

  “直到,我遇到了你,勇利。”

  “你把璀璨的星星和柔和的阳光倾倒进我的心里,告诉了我能拥有这样一段深刻的感情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不再祈求上帝会为我降下更多福祉,能够遇见你,认识你,甚至仅仅是这样可以把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告诉你,已经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

  “抱歉,在没和你商量的情况下就准备了……但我并不想给你任何压力。”

  胜生勇利拉在浴巾一角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似乎猜到了那个人接下来会说的话,大脑充血一般兴奋到突突跳着胀痛,只为将马上要发生的每一秒深深铭记下来。

  “时限是从此时此刻,直至我呼吸停止的那一秒。胜生勇利先生,”维克托稍微停顿了一下,将藏在左手手掌下的东西翻到上方来,“……我可以得到一个,拥有你,珍惜你,守护你的机会吗?”

  视野里一片模糊,勇利却仍倔强的不肯眨眼,生怕眼前不甚清楚的场景随着眨眼的动作化作梦境向四周退去。

  也许对于未来还有很多的迷茫和犹豫,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这样看着自己,捧着心里藏着的那个装着一切美好和酸涩感情的透明雪花球,无畏结果是好是坏,都勇敢地交到了自己手中,只问一个结局。

  那些纠结与不确定,似乎又都微不足道了。

  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勇利把那人手心上的天鹅绒盒子打开,微微抿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亮晶晶的光点反射着月光,从他指间的缝隙里泄露出来。

  维克托紧张地绷紧了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手心放着的方形盒子,胜生勇利抬眼看他,续满眼眶的泪水早就含不住,在眯眼笑起来时迅速染湿了睫毛。

  他的嘴唇慢慢张开,一字一句,清晰的回应。

  可在维克托的世界里,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无声的,放了慢动作的影片。胸腔里如同揣了一捧蝴蝶,在听到勇利所说的话后,尽数扑扇着翅膀飞起,带着刚刚几乎停止跳动得心脏将血液重新推向身体各处。

  他终于得到了,那个迟到了一年的,曾经错过的,未能亲耳听到的答案。

  -尾声-

  伴随着又一年东京初雪的到来,全世界少女们的芳心,也随着路边新结起的薄冰,一同碎了个彻底。

  俊朗的,迷人的,从未传过什么绯闻的Alpha维克托·尼基弗洛夫,竟毫无预兆地宣布订婚了。

  最先发出消息的仍是维克托的官方主页。

  东京时间早上七点钟不到,一张照片被发了上来。

  似乎是早晨刚醒不久,维克托·尼基弗洛夫躺在白色柔软的枕头上,胸口埋着一个黑色毛绒绒的脑袋,镜头只框进了一小片头顶,恰到好处的摄影角度让一点点能辨别那人的信息都没有暴露出来。

  除了背景中的维克托,两人交握的右手占据了照片最显眼的位置。

  那位黑发的人手指干净细长,大约只有音乐家或是外科医生才会有这样精致灵活的手指,而此时,它们正安静地被维克托握在手中。英俊的俄罗斯人浅色的睫毛将那双湛蓝的眼睛遮掩,低头认真地亲吻两人交握手指上亮晶晶的金色指环,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配文亦是十分简单明了,轻描淡写地用几个单词就交代了发生了的一切:

  “He said, YES.”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