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和薛洋是道侣的事很快在仙门百家扩散开,此前因伐温在即众人分不出心思过多理会,如今温氏已灭,魏无羡与薛洋却并无半点收敛,从前在不净世时猖狂放肆,如今到金宗主面前仍是任意狂妄,看不惯他二人的世家之人不免在背后指点议论,指责声渐渐再度发酵。

  除此之外,更有传言魏无羡已离剑道改修鬼道,他身为名门公子,却和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薛洋搅和在一起,还与之成为道侣,众人猜测多半是被薛洋带入的邪门歪道。此前魏无羡在射日之征上使用的鬼笛陈情能驭阴魂,手中一块阴虎符操纵走尸反向攻击温若寒,其杀伤力比阴铁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忌惮陈情和阴虎符的人成群而来,在回廊下拦住魏无羡让他将阴虎符交出,由仙门来销毁。

  魏无羡静立原地,环顾一圈面前众人,是笑非笑道:“交给你们?阴虎符是我自行炼出,我既未拿它做不当之事,也不曾威胁众家安危,不知诸位为何百般刁难,非要得到这阴虎符不可?”

  “胡说八道!”一中年男人喝道:“我们何曾要你的阴虎符,不过是希望你毁了这等阴邪之物。”

  “阴邪之物,”魏无羡挑起一边的眉毛微微点头,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漾开淡淡笑意:“若在下没记错的话,射日之征还是借着这阴邪之物才能侥幸胜过温若寒,一举除掉温氏。”

  来人被这含讥带讽的一语呛到不知该如何接口——毕竟射日之征能大获全胜魏无羡确实功不可没,只得转移话题恶声道:“就算是你的阴虎符之功,但你身为世家弟子,居然自甘堕落和薛重亥的后人成为道侣,这般行径怎对得起抚养你长大的江宗主?”

  旁边之人也皆纷纷应和:

  “正是。倘若你还顾忌这名门正派的身份,理当摧毁阴虎符,与薛洋一刀两断,从此不再往来。”

  “听闻薛洋曾是夔州恶霸,以一己之力屠杀栎阳常氏满门,这样罪大恶极之人你怎能与他成为道侣?”

  “这渺渺仙门百家英杰,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薛洋?你择何人不行?”

  魏无羡气息逐渐冷下来。

  周遭人的言语宛如尖锐的利箭一道接一道从他耳蜗刺入,扎在心脏上。

  本以为他和薛洋之事在射日之征前就已向世家说得清楚明白,却不想只是暂时的搁浅,伐温一结束后这事再度被掀起,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斜插在束腰里的陈情感应到魏无羡浑身骤然降冷的忿意,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森森阴气。

  魏无羡手指无意识地握住陈情,黝黑的眸子宛如泼墨般暗得不见任何光点,唯余一丝毫无温度的隐怒在眼底深处浮现。

  这些人为什么总抓着他和薛洋不放?

  世家弟子也好、邪道先祖后人也罢,这些与他们有何相干?总这般纠缠不清实在令人厌烦。

  那些人见魏无羡不发言语,还在提声喝劝,定要让他给个交代,说是只要薛洋离开,过去之事仙门便既往不咎不再重提。

  魏无羡常年蕴着一抹血红的眼角因怒不可遏更显赤红,仿若浸血的双唇勾出一道肃杀的弧度,冷声道:“你们是凭什么立场在指责我与薛洋?我和他在一起碍着你们谁了?薛洋要走要留由他自己做主,何时轮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那中年男人见魏无羡竟不讲道理的一味维护薛洋,既生气又痛惜道:“魏无羡,你简直是把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薛洋是谁?他可是薛重亥的后人,他身体里流的就是邪魔歪道的血,这样的人,你敢跟他结成道侣,你小心将来被他在背后反插一刀,到那时再来后悔就晚了!”

  魏无羡转头看向那人,充血的双眼里泛开一层几乎抑制不住的暴戾,握着陈情的手也在不着痕迹地颤抖着,周身甚至因这极力压制的愤怒而溢出浓郁黑气。

  “邪魔歪道又如何?”魏无羡勾起一边的唇角笑意绝冷森邪:“若心思藏污纳垢,便是自诩名门正派,比起邪魔歪道来只更加令人恶心不屑。”

  “魏无羡你!”

  有人被他嘲弄的口吻激到刚要开口,魏无羡毫无耐心地打断道:“还妄称是在为我好,简直是可笑!你们凭自己的标准随意断定他人,难道你们的标准便是公义,他人的标准就是悖德不成?”

  魏无羡慢慢抽出陈情逐一指向来的一群人,眼中染血的杀机已然遮掩不住:“我又何必一定要遂你们的意思,由你们这些人来左右我的行为思想?我魏无羡要和谁在一起,与你们何干?你们管不了,也没资格管!”

  见还有人张嘴似有不甘,魏无羡面容挽开极浅却又极冷的笑意,仿若冰霜的话语匿尽警告:“不要再干涉我和薛洋之事,否则,休怪魏某不念同宗之谊,对诸位不客气!”

  被这样杀气凌厉的魏无羡震慑住,百家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怒火中烧且愤然难平。

  不敢再直面魏无羡和薛洋,便私下聚集商讨,一致都觉魏无羡弃正道修鬼道必是因被薛洋引诱——果然自邪道先祖薛重亥往下,薛家从未出过一个正派人士,如今不但有薛洋这恶名在外的夔州一霸,还诱得本是名门公子的魏无羡也跟着走偏——因而将种种缘由全都怪罪在薛洋身上。

  转念又想到,魏无羡既已开创鬼道与剑道渐行渐远,他又执意要护着薛洋与之缔结道侣,旁人好说歹劝不但毫不理会,反而出言抵触翻脸无情,实在令人惋惜又愤慨,为此有不少人萌生出要么让魏无羡交出阴虎符、要么就带薛洋离开仙门百家的念头。

  但仙门历来自有仙门的规矩,要无故逐一人出百家并非儿戏。魏无羡本就出生世家,师承仙门五大家的江氏前宗主江枫眠,身份地位与实力都非普通仙门弟子能比拟,何况此次射日之征魏无羡更是有功无过,单凭一个还未有所作为的阴虎符和他与薛洋缔结道侣之事,并不足以成为将人驱逐出去的理由。

  众人皆知,逐人出百家需得四大家宗主一致赞同,先不论金光善是否同意,便是对魏无羡印象极佳的聂明玦和蓝曦臣就不会答应,更别提现在的江氏宗主乃魏无羡挚友,有着过命的交情。

  “左不行右不行,到底要怎么办?”私下集聚在一处商议如何处理魏无羡的数十人中,有一人皱眉嚷道:“这魏无羡和薛洋天天这么嚣张,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另一人道:“不如让江宗主去跟魏无羡说。魏无羡再怎么样也还是江家的人,我们的话不听,江宗主的话他总能听吧?”

  “对对,”又有一人附和:“江宗主与他手足情深,他便是再桀骜不逊,也当要给江宗主几分面子才是。”

  “那就让江宗主去做这个说客。”

  “这事还是由他们江氏自己处理更好,我们毕竟是外人。”

  说着,话锋陡地一转:

  “唉,若不是魏无羡开创鬼道炼了这阴虎符,我们也犯不着这般对他。”

  “如阴虎符这等阴邪之物本就不该炼出来,他既要炼,也早要想到会有今天才是。”

  “正是。好好的剑道不修,偏要改修鬼道,这个魏无羡完全是被薛洋给带坏了。”

  “邪魔歪道,着实可怕!”

  ……

  奈何不了魏无羡的一群人频频去找江澄,盼他能以江氏宗主的名义去和魏无羡商谈交出阴虎符。

  江澄心中虽颇为不愿,却也不好直接拒绝。

  魏无羡弃剑道改修鬼道他虽不能理解,却也尊重其选择,此前他对薛洋几番言词锐利多是因为对方会给莲花坞带来弊端,但就魏无羡要与薛洋缔结道侣一事,江澄自来便觉纯属个人私事,无需旁人多加干预。

  江澄不想对魏无羡的情感方面横加指点,只要未涉及到莲花坞,他不会要求魏无羡一定要怎样去做。

  但对魏无羡和薛洋大为不满的众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气势汹汹且言辞凿凿,全然忘记不久前他们还在夸赞魏无羡曾在射日之征上以一敌百扭转战局,仿佛只要逼得薛洋离开、阴虎符被毁,魏无羡就能重回正道,再度成为从前那气度翩翩的绝佳公子。

  “好了,请各位稍安勿躁,”江澄无奈叹道:“等再见到魏无羡时,我必会相劝一二。只是听或不听全在魏无羡自己,江某也只能稍作劝诫,不能替他做主。”

  “江宗主此言差矣,”站在最前面的平阳姚氏宗主道:“你与魏无羡同出一门,从前与他是最为亲近的兄弟,如今又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你的说话他都不听,那还能听谁的?”

  “江宗主也得拿出些气势来,”旁边有人提声道:“魏无羡身份再了不得也不过是家仆之子,难道你还由着他越过你去不成?”

  一席话说得极为难听,江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蹙眉暗自不悦。

  不是说金家要在百凤山举办百家夜猎大会吗?这些人不赶着过去,反而在这里紧紧咬着魏无羡的事闹个不休,当真是令人厌烦。

  魏无羡再不济也是莲花坞的人,何时轮到外人来指指点点?

  心里极其不耐烦,面上却不显露丝毫,只勉强起笑道:“诸位的意思江某已经明白,此事江某自会处理,还请诸位放心。百凤山夜猎大会在即,诸位再不前往,好猎物可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既然江宗主给出承诺,那我等就静候江宗主的佳音。”那些人总归还忌惮江氏乃四大仙门之一,不敢强行催逼,得到这答复也甚觉满意,便各自离去准备赶往百凤山。

  江澄眼见着那群人离开,想到魏无羡与薛洋的这些事给莲花坞带来的麻烦,不禁沉脸叹息,心中积满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