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客厅中,两人对坐相望,茂夫一脸认真诚恳,灵幻神色阴晴不定。

  “师父做得很好吃。”

  “行了你可别安慰我了。”灵幻捂住脸:“在我们鼓捣小番茄时我就该想到的,我和食物八字不合。”

  “真的,”茂夫用超能力把盘子从灵幻手里抢出来,“虽然肯定没有妈妈做的好吃,但真的没问题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坦诚的评价了啊。”灵幻没好气地说:“然后呢,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也不先回家。我是说我你爸妈那,尤其是律,他们都很想你。”

  “没事就不能回来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灵幻说:“就是觉得你有什么心事。”

  “嗯。”茂夫放下碗筷,端正坐好:“确实有一件事想问师父。”

  “说。”灵幻看他这么郑重,不自觉也严肃起来。他将弟子可能面临的难题一一想了,又一一推翻:工作烦恼太过遥远,课业繁多必定愁眉苦脸,同学龃龉不会如此平静,恋爱烦恼——是了。

  轮一圈下来,也就是这个了。

  灵幻一时张口结舌,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茂夫的气息正夹杂着未散去的饭菜香味,往他鼻尖固执骚扰。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想。四月末。很快就是茂夫生日了——这次他应当会在学校,同朋友们一起度过,去参加联谊,对别个谁安静而乖巧地笑。

  灵幻说:“说吧。”

  茂夫看着他,仿佛能从灵幻凝固的眼中汲取些许勇气:“师父……”

  “嗯。”灵幻点点头。

  茂夫上身微微前倾,声音也有点发颤:“一开始师父说,结婚一年就离婚。师父现在还这么想吗?”

  “嗯。是啊。”灵幻的手平静地放在膝上,手指一点点舒展开,放平了:“明天去也行。”

  茂夫眨了眨眼,垂下头。灵幻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就疼痛似的别过头。茂夫低着头,点了点:“好的。”

  灵幻唔了一声,站起来收拾桌子,止住了想要帮忙的茂夫:“行了,客人就给我乖乖坐着。”

  他走进厨房洗碗,洗着洗着,忽然探出头冲茂夫吼了一声:“喂,有喜欢的人绝对要跟我说啊?!”

  “嗯。一定会的。”

  茂夫在客厅呆呆坐着,然后把脸埋入掌心。

  他就这么无声地颤抖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厨房——单单就洗碗而言,灵幻在里面呆的时间实在过长了。

  他眼中便氤氲出一点湿润的希望。

  16.

  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

  灵幻坐在沙发上,想点烟,却发现到处找不到打火机,只好就那么叼着。

  虽然可能是错位的喜欢。

  但其实没认真想过离婚这事。灵幻呆呆地想。只是做过梦,光怪陆离的。醒着的时候想不下去。

  小酒窝飘过来:“喂,你还好吧。”

  灵幻一个激灵,站起来,似模似样地把烟摁在烟灰缸里:“还好。”

  他攥紧拳头,这时才觉出冷,寒意浸进骨缝,他一动,整个人都要皲裂似的疼。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感觉这事儿整个就很诡异。我去问问茂夫。”

  “问什么问,都几点了。”灵幻看了一眼挂钟:“我也去睡了。你千万别去吵茂夫。”

  他有点踉跄地走向卧室,想了想,回头又补上一句:“反正明天就结束了。”

  回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早有预兆。灵幻辗转反侧。这很好猜,不是吗?

  过去一年,他们联系得其实并不很频繁。灵幻如果打电话茂夫一定会接,唯恐他不自觉惹出什么芹泽都收拾不了的乱子。但打从茂夫离开,灵幻接案子时便谨慎了很多。再不是一个电话就能呼叫最终Boss的时候了。再不是了。他本是惜命的大人,只是这几年被宠坏了,少年似的张扬起来。话虽如此,他麻烦茂夫的次数也不少,两人便发现超能力真有开空间门的妙用。为免茂夫一个电话就得匆匆赶到,灵幻逐渐习惯起给他发邮件,茂夫回得及时,但总是言简意赅。

  灵幻盘算,毕业一年,能记着教师节给发个短信就很不错。再指望更多,就很不识好歹了。

  不,我本也没指望什么别的。他义正辞严。这样挺好。

  他睡不着,爬起来回到客厅,打开电视,静了音。深夜没什么节目可看,他翻出一摞B级片,看了开头便觉索然无味,看来今晚也没法指着它们入睡。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荧幕上闪过或阴郁或激情的片段,他瞅着字幕,百无聊赖:啧,女鬼不这样。超能力发动也不像气功——像气功那是在给自己加戏。哎哟,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亲嘴,您心可真大——看看这不就被捅了。血太假了。别抱着嚎啦,赶紧跑吧。

  他看那些或妖娆或健硕的身躯拥在一起,亲吻,纠缠,迷迷糊糊地眼睛就眯了起来,头上下一晃,一瞬清醒了点。他不禁感叹:可不是二十八的小青年了,老了老了——整颗心真是古井无波,看毛片都能睡过去。他又觉出一丝燥意,在暮春的寒冷中,这并不让人温暖,反叫人如鲠在喉。他四肢冰凉,眼睛却热,连着下腹,整个人都软软地下陷。

  他想了一阵,嗅着空气中冰凉的海风般气息,才恍然大悟:他跟个Alpha共处一室大半天。

  他还很想他。

  天杀的诱导发情。他面无表情起身关了电视,快步离开他们曾共处的空间。

  谁爱发情就发情去。他不伺候了。

  17.

  第二天灵幻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他盯着镜子看了会儿,最终决定还是不要遮掩——他都要离婚了!他大可坦坦荡荡地失眠,就和那些过单身汉之夜的家伙一样。

  茂夫还问:“师父,您昨天没睡好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的担心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今天不去也没关系。”

  “赶紧走走走。”灵幻推着他的背出了门,心想,你可饶了我吧。赶紧整完你赶紧走,我还有个发情期要过呢。

  出门后,灵幻试图不着痕迹地拉开和茂夫的距离,打定主意要随着风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最后挫败地意识到,只要他没把距离拉成尴尬的两米远,茂夫身上的信息素就会执着地往他身上扑。而每每他快一步慢一步,茂夫都能心有灵犀地缀上。一开始灵幻还瞪他,收到茂夫茫然的回视后,他意识到他不是故意的——在他们漫长的相识中,影山茂夫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天要亡我。灵幻绝望地想。

  到区役所后他更是狠狠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天道好轮回”。

  当年同桌撺掇他搞一份离婚测试题回来做做,他没理,现在,面对调解员和善的面孔,他只能哀叹:曾经,有一个漏题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

  “这什么玩意。”灵幻捏住“离婚测试通知单”的一个角,在空中抖了抖:“我上大学时你们就在搞这玩意,还没放弃啊?说好的婚姻自由呢?”

  “有些伴侣只是没有沟通好,我们得提供相互了解的机会啊。”调解员一脸无辜:“现在提倡调解你不知道吗?来,一人一台电脑,一共一百道题,答完就完事。真想离的话不会勉强的。”

  茂夫轻轻扯了扯灵幻衣角:“做做看吧,师父。”

  行吧,为离婚都愿意做题了。灵幻心里五味杂陈,十分想把影山茂夫那个心上人揪出来揍一顿。

  题目倒不是很难。基本都是些问三观问喜好的八卦。前五十道答自己,后五十道答对方,只计后五十道的分。估摸着是要互为答案。灵幻真心咂摸出一点谍战片的意味:真假倒在其次,关键是得推测对方的答案。他打量关着自己的小隔间,感觉囚徒困境名副其实。他决定诚实地面对自己,鼠标刷刷点过,键盘敲得山响。他镇定自若,甚至还想吹一声口哨:那边的弟子,送你满分不用谢。

  养个小猫小狗五年,哪声喵饿了哪声汪冷了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他们毕竟曾实打实朝夕相对过。

  他看着前五十问末尾的“提交/检查”,呼出一口屏住的气,点了下去。

  至于他自己——灵幻扯起嘴角:这种题,就算老子睡眠不足晕头转向,答个满分再拿下附加题都不带眨眼的。

  但真要答满分,还离个鬼的婚。调解员绝对要瞎逼逼。茂夫耳根子又软,万一又被说动不离了怎么办。灵幻一想到自己会和那什么脑电波社等同,就十分不爽,便皱着眉,保证自己完美错过后五十道题的每个正确答案——认真答个零分可比拿满分难。

  我都帮你到这里了。敢不请我吃喜酒我就——我就只给你送棵西兰花。

  ——所以,你实在不必愧悔不够了解为师。若相互了解便能百年好合,天底下最美满的该是那些特工才对。

  灵幻眨了眨酸涩的眼,抱怨道:“为什么非要电脑答题,照顾下中年人的眼睛啊。”

  “啊,师父。”

  灵幻答完题后还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直到电脑提示时间已到强制交卷。他抬眼一看,茂夫正等在门口。

  “哟,龙套。”

  茂夫递了水给他:“师父答得怎么样?”

  灵幻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的,老怀甚慰:还好还好,没有谈了恋爱忘了师父——发情期总是缺水的。他一边喝一边说:“龙套,能不要用这种刚做了次随堂的口吻吗?”

  茂夫偏偏头:“我觉得难度和随堂也差不多啊?”

  灵幻笑道:“那是你们老师手下留情。你师父上大学那会儿——”

  “15号——”

  “这里。”灵幻举起手,快步向调解员走去。

  “鉴于您二位的测试结果,我们不建议离婚。”调解员说:“一位80一位0分,很明显你们很了解彼此嘛。三观很合,也很为对方着想……是吵架了吗?”他扫了眼分析结果:“呃,如果是房事不和谐……”

  “不,完全没有那种事。”灵幻黑着脸打断他:“各种意义上都没有。能不能赶紧把手续给办了?这又不是诉讼离婚,你们没权力干涉吧?”

  “说是这么说……”调解员苦笑着:“但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呢?”

  “没有误会。”灵幻面无表情:“就是性格不合。”

  调查员便笑起来,还是好声好气地:“交张离婚届是挺容易,但当初也不是随便拿的结婚证吧?这基本是影山先生刚成年就结婚了啊……不是感情很好的话是不会这么冒险的吧?”

  “师父。”茂夫拉了拉灵幻衣角:“你脸好红。”

  “啊?!”灵幻瞪着调解员,一丝余光都不往茂夫那边去:“这完全是监察委的锅!”

  调解员是个一根筋的小年轻,很茫然:“婚姻自由是受宪法保护的,如果监察委那边有什么不当行为,您可以提起行政诉讼……”

  灵幻在心里翻个白眼:我过司考时你八成连公务员考试的书都没碰一指头。他还想和对方论道论道,倔劲上来,非得今天把婚离了不可——这可事关面子。

  茂夫抓着他手肘摇了摇。暖气已停了,屋中寒意料峭。年轻人掌心的热意一烫,灵幻几乎想发出舒服的喟叹。他声音软了些,还是不看茂夫:“怎么?”

  “人家都说不建议离婚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茂夫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柔和而温润。

  “哈?”灵幻猛地转身:“不是你想——”

  “我从来没想过。”茂夫说:“只是觉得师父好像一直很在意。”他朝调解员抱歉地笑笑:“就是这样,我们不离了。”

  他握紧灵幻的手,拉着他走出去:“师父,你看,我们离婚就会是这样的。”

  他看着灵幻笑,眼睛亮得像星星:“没什么可怕的。没人觉得我们该离婚。”

  灵幻一巴掌糊到他头上:“你特么到底在想什么!”

  他气急败坏,只觉得茂夫那缱绻的眼神一层层绕上来,甜蜜又悲伤,执拗又温柔,裹得他要走不动了。

  他又恨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茂夫还是看着他笑,嘴是小小的弯,勾住了一千八百二十六个日夜的誓言。

  他说:“我认真的,师父。你看着我。”

  灵幻低着头,只顾往前走。茂夫跟在他旁边,在他耳边说:“师父,我们回家吧。”

  灵幻脚步一顿,感觉年轻人的目光在他脖颈和后腰打转,期盼而热烈。

  他把茂夫一推,指着街边:“你,给我在这等着。”尔后扭头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两手大包小包提满了水和食物。茂夫眼睛一亮,迎上来接过水和罐头等重物,灵幻也委实不客气地丢给他。

  “师父,现在去哪?”

  “回家。”

  18.

  “说说看,怎么会想到这个。”灵幻走到窗边,看了着天空。樱花几近谢尽,只有一点残红还缀在枝头。苍穹极蓝,极高远。他把窗帘拉上,屋内一下暗了下来。茂夫把食物和水靠墙放好,走过来,就站在灵幻身后一步。

  灵幻回头平视他:“你早知道分差太大会是这个结果?你是想证明什么吗?”

  “我知道。我是。”茂夫说:“同学问我时我才想起来。我一直觉得和师父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没意识到我们间缺少了很多步骤,让师父不安了,对不起。”

  “问题不在这里。”灵幻说:“约会就是两个有好感的人出门玩,吃饭。告白——婚都求过了也不差这个。 ”

  “那师父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真正接受我呢?”茂夫直直看着灵幻:“我以为师父不喜欢这样。所以师父能不能就当这次我们真的离婚了,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灵幻笑起来:“重新开始什么?”

  “就是——”茂夫磕绊了一下:“重新——在一起。”他求肯地握住灵幻的手:“师父,能不能,不要再给我退路了?”

  灵幻没有挣开他,眼睫颤了一下:“不是如果我让跑,你就会跑吗?”

  “不跑师父。”茂夫紧紧盯住了他:“再也不跑了。”

  “你不觉得是我在逼你做选择吗?”灵幻说,声音有些抖:“你十四岁的时候,我大可以闭嘴,他们也没法强迫你和谁结婚。我本可以不用我们结婚了来打趣你,也可以不在你室友面前秀存在感。你的人生中我的戏份本不会这么重的,茂夫。”他终于抬眼回视自己珍爱的弟子:“我不是在给你退路,只是我那点良知——你必须得明白,你是自由的。”

  他眼睛有些红,便猛地扭过了头。

  灵幻感觉这就像是把心在青天白日下剖开了。就算一室昏暗,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心血也噼里啪啦地烧起来,从相握的手,从心,一路烧遍四肢百骸,烧得他眼中都隐隐蒙了水雾。

  “师父……”茂夫低声说,又近了一步,他们胸膛几乎相抵。

  灵幻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中有光。

  他咳了一声:“你认真的,是吧?”

  “嗯。”

  他抬手扯掉领带,丢到一边,笑了笑:“那来做吧。 ”

  脱衣服时茂夫几乎没抬过头,灵幻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十分想笑,但低头瞅瞅自己发抖的手,情知他也没什么立场。

  茂夫脑袋一片空白,他看着赤裸的灵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灵幻单膝跪上床,指尖点到茂夫肩膀:“怎么了?”他声音很低,带着点发情期特有的黏腻。

  茂夫一个哆嗦,下意识抱住他,轻轻一推便摁在身下,膝盖顶在两腿之间,双肘撑在头旁。他低头看着灵幻,因为很难距离这么近地看着男人,他漆黑的眼像焦化的碳火,凝住不动了。灵幻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咳,很熟练嘛。”

  茂夫心一慌,想辩解——也不知道要辩解啥:“师父……”

  他呼出的热气直直喷上灵幻的脸颊和脖颈,引出一片颤栗的粉色。灵幻一手捂脸:“这时候就别这么叫了吧……叫名字。”

  茂夫的神色便眼见着欢喜起来,他抖抖索索地张嘴,声音很低,贴着灵幻耳边飘出来:“……新、新隆……”

  灵幻喉咙中逸出颤抖的气音:“……嗯。”

  茂夫伸手拉开他挡住脸的胳膊,灵幻微微睁开眼,眼睛里带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他长得本来就好,岁月也颇为厚待,三十三岁,神采飞扬地看着谁时,还有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烂漫味道。茂夫呆住了,语无伦次地一叠声叫着:“新隆、新隆——新隆。新隆……”

  “哎、哎——哎。哎……”灵幻模仿着他的语气回应,手抬起来轻轻勾住他后颈:“想要什么?说出来。”

  茂夫脱口而出:“师——新隆,能给我满分的机会吗?”

  灵幻狡猾地笑笑:“没、门。”

  他把弟子的头勾下来,贴着唇说:“那种卷子,我打死不做第二次。”

  不知死活地撩拨小处男的后果就是,灵幻的嘴被茂夫一口呵住,气势磅礴地又舔又咬,没觉出什么性感,反倒感觉像讨食的小狗,急切地冲眼前的食物摇尾巴,却死活不知该怎么下嘴,急得汪汪叫。灵幻哭笑不得地抬手推了推茂夫肩膀,他不想让茂夫觉得他在抗拒,力道便轻得像抚摸,茂夫像得了鼓励,一手绕过灵幻背后,两人胸膛紧紧相抵,似乎恨不能融为一体。

  算啦。灵幻在心里叹口气。他主动探出舌,同茂夫纠缠在一起。两人都实在没什么技巧,唇舌只是摩擦着黏着着,灵幻被茂夫罩在身下,整个人都被AIpha信息素包围了,感到安心的同时也非常兴奋,原本轻轻搭在茂夫肩背的手臂不知何时软下来,无力地勾住对方脖颈。一方稍微离开些,另一方就紧紧地追过去。灵幻在喘息间打量茂夫,那张平日里总淡定过分的脸红通通的,眼神竟然仿佛痴迷。这叫灵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又生出一种诡异的愧疚感。他抱紧茂夫,手从脖颈往下滑过脊椎,感觉这孩子激动得发抖,他就笑起来,微微起身往茂夫耳垂吹了口气。

  茂夫一瞬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灵幻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头。茂夫瞪了他一眼,稍稍直起身体,手在灵幻身上没有章法地摸着。只觉得这身体叫他片刻也不想分离。他下体硬得发疼,便挤压着灵幻的那处,两人都渗出晶亮的前液,黏黏糊糊地压在一起。茂夫下意识前后蹭动,灵幻微微皱眉,手往下探,握住他俩的阴茎。茂夫短促地哼了一声,就那么射出来,精液滴滴答答地淌在灵幻小腹和胸膛上。

  灵幻松开手,那上面自然也满是茂夫的东西了。他脑子热得短路,举起手——他发誓他真的什么也没想,就是好奇、非常科学主义地好奇轻轻舔了一下。

  茂夫发出受惊似的颠音,一下扑倒了他,抓着他的手腕,浑身紧密地贴合着。他急切地亲吻灵幻,灵幻从嘴里的咸膻中,又嗅到清新的海风气息。他一边笑边回吻,试着用舌尖轻轻碰过茂夫齿列和硬腭,又轻轻含着对方唇舌,再分开,鼻息交融间轻啄对方唇瓣。他这一套湿吻流程做得尽心尽力,虽则不算融会贯通,但也明显比茂夫高杆太多。年轻人有些吃不消,却胜在学习能力上佳,很快便有学有样,转头便将灵幻吻得透不过气。

  “停、稍微停一会——唔——嗯——”灵幻的手指紧紧抓着茂夫胳膊,如果那里明天出现淤青的话,他是不会道歉的。想靠肺活量弑师的小混蛋。

  茂夫却忽然停下来,他抬起手,举到有些迷茫的灵幻眼前:“师——新隆,你湿了。”

  “我不叫‘师新隆’。”灵幻干巴巴地说:“还有谢谢提醒,我想我知道。发情期,记得吗。”他探身从床头柜摸出安全套和润滑剂:“给我戴上!”

  茂夫的脸红得像要滴血,他一边不甚熟练地戴套——等等 ,他什么时候又硬的,灵幻的原意是让他套手上!一边结结巴巴地问:“可、可以吗?”

  灵幻简直要震惊了,这话问的,仿佛刚才在他菊花上打转的手指不是他的似的——他湿得那么厉害绝对跟这个脱不了干系。

  但他能怎么办呢——除了亲手往这小子手上也戴个套告诉他至少要先做好扩张?灵幻微微曲起腿,闭着眼点点头:“不是你说要满分的吗。”

  茂夫俯下身来,轻柔地吻着他。手指在入口处打转,按压,灵幻努力放松自己,很快便感到有手指伸了进去。

  “一根。”

  “……啧。”灵幻皱眉适应着这种异物入侵的感觉。

  那手指在他身体中打转,又微微曲起,按压。灵幻经受不住这种挑逗,躬起身子,伸长脖颈,轻轻喘息。

  茂夫盯着他的脸,觉得这样的新隆真的很美——坦诚地开放了身体和欲望,又有一丝茫然无措的羞涩。湿热的肠壁裹住他的手指,绞上来,仿佛在寻求更多。他试探着再探入一根。

  “……两根了。”

  “……我知道、嗯——”灵幻的声音有些发抖。茂夫的手指微微分开,撑开了内壁,搅动着。这种被入侵到最深处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他感到一丝疼痛,然而就连这丝昭示危险的痛感都在发情期的极度渴求中被模糊成了甜美和欲望。

  “我看书上说会有个突出的点,但我没有摸到。”

  “那些、都是、骗鬼的——” 灵幻半侧过身体,手把枕套揪得一团乱,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洇开:“这时候就别给我回忆生理卫生课了!”

  “生理卫生课上不教这个。”茂夫说:“师父知道在哪里吗?听说要是找到的话,会比较舒服。”

  “说了别在这时候叫师父——!你是鬼畜吗?!啊?!我怎么可能知道?!”灵幻简直要被他缓慢的磨蹭给逼疯了:“怎么样都好,给我赶紧!”

  茂夫却摇头:“我不想您受伤。您没有自己试过吗?三根了。您还好吗?”

  灵幻呜咽道:“你特么绝对是故意……这时候还说什么敬语……”

  茂夫的手指在他体内弯曲,撑开,按压,摩擦,轻刮。灵幻浑身都热成了漂亮的粉色,茂夫俯下身亲吻他的身体,舌轻轻舔过他的喉结,滑过锁骨的凹陷,灵光一闪地含住了左侧的乳头。灵幻身体一颤,不禁呻吟出声。茂夫的左手顺着灵幻腰线划下,摸到他下腹,轻轻握住他半硬的性器。

  “新隆的心跳好快。”

  “你啊、自己不也一样!”

  茂夫静了一下:“是。”他松开灵幻,左手拉起灵幻手腕,摁在自己胸膛上:“我的心跳得也很快。”

  他这么说着,右手的动作却没有停,变本加厉地幅度更大了些。灵幻被他磨得说不出来,只觉得热潮一阵阵上涌,腰软得不行,只好胡乱地点头,嘴里逸出低低的呻吟,就希望他能赶紧继续下去:“平时话不是很少嘛。”

  “因为不知道怎么做——”

  “这句不用回答!”灵幻感觉他的手越来越深,下体热得简直发烫,又空虚得可怕,想要更加确实的进入、渴望更加紧密的交叠。他抬手挡在眼前:“好了可以了 ,进来。”

  茂夫却拉起他,让他翻了个身,手臂绕到前面拦住他的腰,蒙着汗的年轻身体从背后贴上,在灵幻耳边轻声地、仿佛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第一次这样会比较轻松。”

  “你从哪里——唔——”

  茂夫左手撑在他身旁,阴茎已深深地楔进去,他深吸口气,才忍住没有在一进去的瞬间就射了。他抬起右手,轻轻擦去灵幻发际的眼泪:“不要哭,新隆。”

  灵幻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茂夫看着他的侧脸,试探性地摆了一下腰:“……师父?”

  “你给我、闭嘴——”灵幻的手臂横在枕上,头抵着手臂。他能感受到身后、身上那充满威压的重量。那个乖巧的弟子的模样不见了,化成一只贪婪地舔舐利爪的猛兽,片刻后这两个形象又各自消散,再融合起来,组成了影山茂夫的形貌。

  “新隆……”这个年轻男人——他的丈夫,在他的耳侧说话,热气骚动着的他的脖颈。他感觉后颈在被轻轻地舔舐,又传来点点刺痛, 似乎是茂夫用虎牙叼起了一点皮肤,玩闹似的咬一下。然而这举动却充满了浓厚的性与势在必得的意味。那是Omega腺体所在之处。灵幻浑身一抖,连着内壁也紧缩,两人同时发出难耐的哼声。

  “新隆……”

  灵幻咬牙道:“你动。”

  起初茂夫只是试探着左右晃腰,很快便无法自拔地前后冲撞起来。灵幻一直埋着头,试图把呻吟咬死在齿间。茂夫却一手环过他的胸膛,手臂擦过两颗乳粒,带来摩擦的刺痛。一手托住他的下颌,令他不得不抬起头来。茂夫的手描绘着他的唇:“师父,不要咬自己。张嘴。”

  “啊、啊——”灵幻被他逼得无法。混沌的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虽说他们是约好了不能对人使用超能力,但能在这种情况下也克制住自己,着实是值得奖励一番的自制力了。这么一分神,呻吟就无法自抑地从灵幻嘴间泄露出来。茂夫一手揉捏着他胸前,一手绕到下面抚慰他的分身,唇舌轻轻咬着灵幻颈侧,问道:“师父,这样舒服吗?”

  “呜——”灵幻侧头瞪了他一眼,茂夫被他这水光潋滟的一瞥看得差点直接就射了。

  茂夫自己也没有多少余裕。他感觉阴茎被愈发地绞住了,仿佛花瓣般层层叠叠地裹上,吸吮,甜蜜又苦痛地包围了他,令他陷入无止境的欲望的浪潮中去。

  “新隆、新隆——师父——新隆——”他呼唤这个人,想听他的回应——既然看不到脸,至少想听到他的声音,满怀欲望地、湿润地、甜美地呼唤自己的名字。然而灵幻新隆的身份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多了。他不由叫得混乱。从那个黄昏他走进相谈所的一瞬起,他的人生便被改变了。那是怎样的逢魔时刻呀——倘若天底下的逢魔时刻都是这般美好的梦境,那么他也可以理解那些沉溺不醒的人了。

  “都、说了、别在这时候这么叫我——”灵幻带了几分哭音:“总感觉像把你教坏了。”

  啊,原来如此。

  就在这一刻,茂夫恍然大悟,一直困扰灵幻的到底是什么。

  “师父。”茂夫低声说:“你动一下。”

  灵幻依言想抬起手臂,却发现,虽然没有感到一丝压力,他却一寸也动不了。

  然后下一刻,他又能动了:“龙套——”

  “抱歉,师父。”茂夫说:“但您看,您不会束缚我的。”

  他挺腰,性器缓慢地研磨着灵幻深处,又打着转抽出,再猛地顶入。灵幻被他这一次次的无师自通给逼得满脸泪水,手被抓住了摁在床上,整个人上不得天堂下不得地狱,几乎要魂魄出窍,只余一丝清明听弟子在低语着什么,身后身前身内的热度密密切切地锁住他,爱抚他,告诫他,这正是人世间。

  “师父确实很强大。我这辈子可能都赢不过师父。”茂夫煽情地吻咬着他的后颈,像狼崽亲昵的示好,又似猎豹沉默的威逼:“但师父是不会强迫我的。 现在怎么看都是我比较有能力强迫新隆。”

  灵幻被他气笑了:“我说的、嗯、又不是啊、这种。”

  “我知道。只是,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了。”茂夫凑近灵幻耳边,轻声说:

  “请标记我吧,师父。”

  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竟然十分宁静。

  他脸红的时候真的很可爱。茂夫想,笑着,手寻到指间的缝隙,扣紧了。

  他喜欢我。

  茂夫感觉灵幻回握了他的手,又忽而想哭。他爱我。

  灵幻会回答什么似乎也不再重要。总之是不会有什么诚实的答案的。

  他那么胆小,才一直一直一直试探,他也一直一直一直回答。

  这就是我的选择。告诉谁都可以。想怎么证明都可以。

  我的心就在这里。我选择了你。谁先说的,谁先暗示的,都无所谓。

  我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也没和感激混淆。我爱你。茂夫想。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说出来呢?

  他怎么回答都没关系。他不回答也没关系。

  只要他在就好了。

  那么,就现在说吧。

  “我——”

  “——说什么标记, 有本事就把脖子给我伸过来!”灵幻抢先一步打断了他,似乎对让弟子无奈很是得意:“不过,也得你先标记我才能反标记啊。”

  茂夫怔住了:“可以吗,师父?我还以为你……不……”在灵幻凌厉的瞪视中茂夫默默吞下了剩下的话。

  灵幻转过头,微微躬起脊背,脊椎弯出优美的弧线。他沉声道:“咬吧。”

  茂夫默默地看着他,盛放不下的感情溢出来,轻柔地飘在空中,化为蔚蓝的夜初生的云,化为光和花,化为蜜香和这世上一切美丽。

  “好。“

  牙齿咬入血肉的感觉并不那么美好。铁锈味塞满了茂夫鼻腔,与其一同冲进心脏的是Omega特有的甜香。灵幻的味道很清淡,但也足够醉人。灵幻咬着牙,身体微微发抖,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被噬咬的痛苦淡化成极致的刺激和喜悦。他颤抖着射精,瘫软在茂夫的怀抱里。他能感觉到,茂夫在他体内胀大、成结,真真正正地锁住他。

  结完全成型后,灵幻扭过头,他们交换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我爱你。”茂夫说。

  这次灵幻没有打断他。

  19.

  “师父……”茂夫从身后抱着灵幻,接收到后者威胁的眼神后乖巧地改口:“新隆……”

  “嗯?”

  “我感觉结消下去了……”

  “我想这个我知道得比你早。”灵幻说。

  茂夫应了,从门外招来水,微微热了递给灵幻。

  灵幻几口喝完,将瓶子丢到一边,一伸手揪过茂夫,把他摁在床头,翻身骑了上去。

  在弟子极其惊愕,又瞬间燃起滔天欲望的眼神中,灵幻笑道:“发情期,记得吗?”

  他垂头朝茂夫颈则的Alpha腺体处咬去。

  影山茂夫闻到自己的味道渐渐改变了灵幻新隆的气味。他自己的信息素也在发生改变。

  他们似乎成了一个人,都带着清新的海风气息,都潜藏着旭日时分绽放的浅淡花香,然而又有细微的不同,难舍难分,如镜双生。

  他紧紧抱着身上的灵幻,身体再度契合的瞬间,他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灵幻与他温柔地接吻。年长者想,他一直以来害怕的终于发生了:被什么人羁绊,也限制了谁的世界。

  然而,他却不觉得恐惧,也没有叹息。他的心中只有爱和宽容。

  也许是因为这个锁住他的人早已为他推开崭新世界的大门,也许是因为他对两人未来的道路将无尽长远也心知肚明。

  我爱你。他想。虽然我现在还说不出来。虽然我曾经那么胆小,给你带来了许多伤害。

  但是我爱你。

  我的世界,都给你。

  ————————TRU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