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想和横竖看都很危险的栗花落片雾独处一处,因此,哪怕有一万个不赞同,中原中也无法违抗首领的命令,在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中,被无情赶出去的他离开了房间。

  太宰治的视线注视着黑发少女的颈脖,目光微微下移,停在了手腕上的伤口,鸢色的眸子沉了沉:“片雾,过来。”

  他凝视着乖巧靠近他的片雾,像对待易碎品似的轻轻地抬起她的指尖,垂下的眸子如同驻足在枯叶上的的蝴蝶,偶尔颤动下翅膀来证明它还存活的事实。

  不必多问,就能明白栗花落家族对她做了什么。

  ——便宜他们了,早知道让中也留活口了。

  “不治一下吗?”太宰治轻声道。

  片雾低头看着坐在座椅上的黑发青年,紫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一片幽深,她瞥了一眼被对方抓着的手,语气平静得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你很了解我和我的能力。”

  太宰治抬起头,仅露出的一只眼睛无言地看着少女的脸庞,她比另一个自己所见到的那位冷淡太多了,若是“书”外的片雾像一枝在阳光下尽情绽放的紫鸢,那“书”中的她更像一枝清晨盛着甘露的紫鸢,身上散发着如同天刚亮起时的阵阵凉意。

  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回应少女的言语:“很痛,还会留疤。”

  “没关系。”

  “有关系。”

  “……”

  太宰治松开她的手,把桌上的纸笔递了过去。

  片雾把手藏到身后,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是不是治好了就要走了?”

  太宰治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回以微笑:“你想留下来吗?”

  片雾点了点头。

  太宰治把纸笔放回桌面,颇为耐心地问:“为什么?外面不好吗?”

  “你会限制我的行动吗?”

  太宰治不假思索道:“不会。”

  “那这里就是外面。”

  “……”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熟悉我?为什么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些我都不在意,你不想说就不说。”片雾抿了抿唇,脸上冷淡的表情动摇了一下,更为柔软的情绪从面具的缝隙中乍现,“我只想和救我的人待在一起,不可以吗?”

  “你就不怕是个欲迎还拒的陷阱吗?”太宰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港口Mafia没必要用那么温和的手段,而且我相信我的直觉。”片雾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发男人,像是要把他的容颜、他的存在清晰地刻在那双明亮的紫眸中,“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我连假的都没看到过。”

  和“书”外的世界不一样,没有虚假的喜欢作为掩盖的外衣,她直面的只有最为真实的恶意。

  从“虚假的宁可不要”到“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处于极端对立面的想法形成强烈的反差,如同一只遍体凌伤的小猫执拗地凑到另一只蜷缩在角落的同类的身边,想将昏暗的角落作为下一个栖身之处。

  她不应该来这边的。

  他可以为她枚举出无数个更好的选择,能为她规划更好的未来,但她像一只新生的雏鸟似的认定第一个救了自己的人,不问目的,也不在乎后果。

  太宰治想,他果然不能见她。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这下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留下来可以,”他顿了顿,视线从她的伤口上一一掠过,“把伤治好。”

  片雾努力从黑发青年的表情来辨别他这话的可信度,确定他没有骗自己后,她乖乖地把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太宰治轻笑一声,把纸笔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仿佛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拉扯到她的伤口。

  其实比起见过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势,少女被磨破的手腕压根儿算不上多严重,但别说一道伤口了,他连一道红痕都看不得出现在她白皙柔嫩的皮肤上。

  太宰治起身,把座位让给捧着纸笔的黑发少女。

  “……会被中原先生说的吧。”片雾的耳旁已经开始循环播放诸如“不尊重首领”、“注意你的态度”此类的洗脑警告。

  太宰治弯起嘴角,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我才是首领哦。”

  被按在座位上的片雾仰起脑袋,两人的距离极近,她能感受到对方打在她脸上温热的呼吸,和他散发的那股冷冰冰的气质截然不同。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的名字是什么?”

  黑发青年笑眯眯地说:“太宰治。”

  ……

  ——首领养了一只“金丝雀”。

  这个消息在港口Mafia内部不胫而走。

  一个凭空冒出来且气质冷淡的漂亮女孩在本部大楼内自由地窜来窜去,而她最后的目的地一定是位于顶楼的首领办公室,种种不算普通的迹象集中地堆积在一起,任谁也难以忽略。

  太宰治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的形象和前任首领有点吻合,但他自认为他和片雾的关系与森鸥外和爱丽丝相比健康很多。

  ……大概健康很多吧。

  一睁眼就看到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娇小少女,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

  从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那天起,就莫名发展成了同床共枕的关系。

  他发誓,他绝对没对她做过什么,他还不至于对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下手。

  第一天睡他这儿纯属是因为聊太晚了。

  被关得性格都沉闷很多的片雾终于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活人了,而这人恰好是非常了解她的太宰治,虽然不至于短短几小时就让她变得活泼开朗,但对话始终能够轻松顺利地进行下去。

  话题从毛绒公仔到服饰到甜食,全是片雾感兴趣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来说,从五岁起就不接触外界的小孩子再怎么阴沉也还是很好哄骗啊。

  四面漆黑的墙壁难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殊不知外面的天浮起一片鱼肚白了,坐在宽敞沙发上的片雾困得说几个字就点一下脑袋,最后被困意击败的她迷迷糊糊地往前一倒,被身旁的人接了个满怀。

  太宰治双手圈着黑发少女,怀里传来匀称的呼吸声,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了这个点了。

  也不是不可以现在让部下帮她安排住所,可想到她睁眼那一刻没到看自己,他毫不怀疑这会对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少女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是的,极度缺乏安全感。

  和“书”外世界的片雾非常信任六道骸是一个道理,但“书”中世界明显严重太多了,太宰治觉得任由这样发展下去,一定会变成盲目的依赖。

  ……说实话,他觉得这样不错。

  太宰治垂眸看着睡梦中无意识抱紧他的黑发少女,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她在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真实的一面展露无遗,那张清醒时冷淡不已的脸在此时是如此脆弱,她无意识地蜷缩住身体,浓浓的不安如阴霾般笼罩着她,仿佛收紧双手才能给她微弱的安全感。

  但她抱住的根本不是一块能够救她一命的浮木,而是一根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断裂的枯草,若是再不松手自救,最后只会一同沉入冰冷的水底。

  纯真的信赖之心,果然是罪恶的源泉。*

  太宰治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失而复得使他久违地心生喜悦,也有可能是怀里的少女太温暖了,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睡过的年轻的港口Mafia首领意外地睡了一个好觉。

  最终是片雾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动静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还未彻底清醒的少女半眯着眼睛,紫色的眼眸被湿漉漉的生理性泪花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半梦半醒地嘀嘀咕咕道:“怎么在沙发上,唔……脖子好酸……”

  太宰治弯起嘴角,他抱着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把她置于自己的大腿上,他从后抱住她的细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慵懒的声线像一只没睡醒的猫咪发出的微弱叫声:“早上好,片雾。”

  大脑缓缓清醒过来的片雾隐隐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突飞猛进了,她揉了揉了眼睛,同样懒洋洋地道着早安:“早上好……”她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治……?”

  既然他叫她的名字,那她也应该叫他名字……吧?

  “嗯。”太宰治轻笑一声,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就这样叫我吧。”

  虽然意外地共同度过了一个晚上,但太宰治不打算继续让片雾从今往后都和他睡一起,怎么想都太危险了——当然不是他有生命危险,他指的是片雾。

  可他根本没来得及安排下去,片雾再一次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他的想法。

  “我好久没睡得那么安稳了。”黑发少女身子向后仰,重心在后的她仿佛整个人都交付给了对她而言仅认识一天的陌生青年,她的声音依旧像风平浪静的湖面那般轻柔且平淡,但这次多了些茫然与困惑,“好奇怪呀,是因为有你吗?”

  太宰治说:“是因为你自由了。”

  “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梦到栗花落家,我这个人很容易做噩梦的。”片雾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好害怕一切都是一个难得的美梦,好害怕睁开眼还在那个房间。”

  她试探着把轻颤的手覆在他抱着她腰的手上,触碰到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温度让她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她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太好了,睁眼看到的是你。”

  抱着她的太宰治略微一僵,随后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他轻声说:“我也是。”

  ——太好了,睁眼看到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纯真的信赖之心,果然是罪恶的源泉。

  ——太宰治《人间失格》

  我认为从五岁就被关起来的片雾在某些方面就很……纯情(?)或者说完全不懂吧,栗花落家族最多教教她文化课(?),不会教她这些的,所以可能某些方面会缺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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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死线写完了!!!!!!!!!

  我的小红花,我的全勤,我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