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传闻中的三太子>第108章 五蕴织盛

  次日一早, 鹤云打从南极仙翁处回来,还有一位下界的侍香童子与他一道。

  按流程来说,折子一般送往云楼宫, 由鹤童送来我这里,今日又因何事不走常规流程?

  正思疑之间, 侍香童子捧上一张报章, 粉嫩嫩的脸上挂着些许忧色:“太子爷,下界突发大旱、蝗灾, 还有......”

  我敲着桌面,面无表情地问道:“何事?”

  侍香童子垂首答道:“还有疫病。”

  “嗯?”

  我往折子上扫了一眼,封面地标乃是青州,翻开一瞧, 写得是:帝都长安, 先生旱情、后起蝗害,当朝大司马以一人之力抗灾, 不足以挽狂澜, 饥荒之下,百姓苦不堪言,又横生疫病之祸。

  “青州作为禹贡九州之一, 乃是要塞之地, 极尽繁华,大旱、蝗害、瘟疫在此地发生,应属天降之灾,非人之祸,何须我来经管?”

  侍香童子禀报说:“据山神土地观测, 疑似有非人之物躲藏于幼童之间,才使下界在天灾之余生出疫病之害。”

  鹤云想了想, 不甚肯定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卷帘将军被贬下凡那日,鹤云曾送了一份报章与殿下过目?”

  卷帘被贬那日,乃是九大金乌生祭之日,清晨时分,鹤云确是拿了一份报章与我,言说是辟瘟使者在凡间收纳瘟瘴毒气时,走失一名用作瘟阵阵眼的童鬼。

  童鬼依仗瘟阵之中的瘴毒之气而生,无法离开瘟阵太久。

  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时辰变化来说,若真是那童鬼作乱,它游离瘟阵之外已有几年光景,若无外力相助,本该消散才是。

  想到此处,我觉着有些头疼,在那折子上作了批,递给厅内待命的鹤童:“送到辟瘟使者那里,嘱咐他务必寻回那失落的童鬼。”

  “是。”鹤童捧着报章踏出府门,将身一抖,化为原形,振翅飞离。

  待侍香童子离去后,鹤云颇为谨慎地向我问道:“殿下,只是收降童鬼,就不派下些仙药圣水去解除疫情之害吗?”

  我摆了摆手:“不急。”

  为了肯定心中猜测,我往云楼宫去了一躺,把陵光与执明两位神君的下界命书找了出来,细细看过之后,才发现先前报章上提到的当朝司马确是陵光神君转生之人。

  根据命书来看,命格仙君推断的天灾大祸该是在几年后的夺权兵乱中兴起。而此时本是小三灾初来,以小面积的旱灾、饥荒与湿热之气供陵光出钱出力出人来笼络人心,为他来日夺权做下铺垫,却不至于生出时疫,引起大范围的恐慌。

  难道还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成......

  我揉揉额心,从门外唤来一位鹤童,吩咐道:“去青州一趟,教当地城隍派遣阴神去查一查那童鬼背后可是有什么人在控制着它胡作非为。”

  言罢,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蛟龙吟鸣之声,我抬眼一观,却是李靖驱驾战车,率领了一众兵马过南天门去。

  我向一边的鹤童问道:“李天王这是作甚么去?”

  鹤童应声而答:“早朝时分,玉帝颁下法旨,道是孙悟空更改生死簿,乱了花果山生态,着令李天王领兵下界,纵天火,以更正当地生态,使生灵之间如常运行。”

  大道之衡,以维.稳,凡是生死簿上划去名号之人,得了长生命途,势必断绝其繁育之机,这一道天火纵下,也只能是为枉死城内添上些无辜猴子的冤魂罢了。

  此般道理,玉帝怎能不知?

  多半是气恼孙悟空不知感恩,反而贻害于天,遂要绝他的根源,也教有心效仿的群魔精怪不敢再肆意胡为罢了。

  思及此处,我避开了那蛟龙战车,移步南天门外,向增长天王借了避火罩,随后隐匿了身形气息,赶在李靖之前去到花果山,起一阵狂风摇动松柏,摧砂走石,将那还在山间活跃的猴子们俱都引赶到一处山水俱全的峰上躲避,以避火罩圈了,划结界隐起那不甚显眼的半面山峰。

  李靖的战车停在迎阳处上方,龙车上一丛焰火,在日光的照耀下缥缈抖动,腾腾灼灼,随李靖一声敕令,便就化作一道红芒疾冲入山。

  白驹过隙之间,即纵起滔天热浪,焚尽了琪花瑶草,炙化了芝兰玉树,腐朽了翠柏修竹,灼干了涧水溪流,直教是山有损,地有亏,烟霞断绝,草木不存,万物不生——

  这百川会处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至此也就覆作一片焦土,只余半峰残景可窥得昔日胜比丹青妙手难描画的盛况。

  观得李靖归天,我自按落云头,潜入那半峰中的山府。

  自洞口望进去,猴儿们瑟瑟缩缩地同一些狐鹿灵禽之流挤在一处,抖簌簌地望着我,一声也不敢发。

  两头身形格外壮硕的赤尻马猴,及两头同等体型的通背猿猴从地上爬起来,阻在猴群前头,镇定地瞧着我,可那微微打颤的罗圈腿却出卖了它们惶惶不安的内心。

  这应该就是孙悟空曾经提过替他在山中执事的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等四健将吧!

  “与你家大圣相识一场,帮也只能帮到此处了,至于那不曾躲来的,无缘了性命,也就入阴曹走一遭,来日换一副身躯再重游世间罢!”我叹了口气,另行嘱咐道:“赠尔等一场生机,然山中徒剩此处半峰山水,再不是往日仙山福地,吃用需省,才可免受饥荒之苦。”

  倘若玉帝做的再绝些,下令不与此处降雨,那这半峰山水只怕也就是百年时光。

  为首那头健硕的赤尻马猴听我之言,上前作揖礼道:“小怪是大圣身边执事的马流元帅,斗胆请神仙爷爷留下名号,倘若我家大圣有幸于哪一日生还,必会感念爷爷赐与山中生灵的好生恩德。”

  我摇了摇头,收了避火罩,交待一句“天丁远离之前,休出结界之外。”即闪身而退,转回南天门,将那避火罩还给增长天王。

  增长天王甚是警惕地收起避火罩,贼眉鼠眼地打望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他借避火罩与我去做了什么。

  我笑:“天王这般紧张作甚?”

  增长天王偏下头来,反手遮面,低声与我分享了一则逸闻:“殿下不知道吧,涂山和青丘为挣狐族正统,打起来了,那新晋登天的涂山九尾狐与二十八宿里的心月狐......”

  我挑挑眉头:“打起来了?”

  “那他们必是不敢,只是有些争锋相对。”

  增长天王好一阵摇头晃脑,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眼珠子咕噜噜转,快要放出光来,丝毫不改那好看热闹的本色:

  “涂山狐族不知怎么个缘故就傍上了东王公,打着东王公撑腰的旗号,力证正统,过分打压青丘,青丘不知这般传言真假如何,自然不敢招惹,遂奉了通神香,将此事传报到了心月狐这里。”

  东华帝君一再闭关,给涂山撑哪门子腰?但涂山此时打着他的名号行事,青丘若敢擅动,来日也得问一个不敬之罪。

  而心月狐却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

  对于这样勾心斗角的破事儿,还是下界异类之间的,我有心三缄其口,怎奈何二十八宿明面虽归四大天王所管,但实则与四大天王一般,尽属我部辖管,也不能全然不管不问,否则会寒了部下的心。

  遂叹问道:“天王与哪吒说起此事,不只是分享逸闻趣事这般简单吧?”

  增长天王嘿嘿一笑:“心月狐此时正在三太子府上。”

  真是多谢你了,多谢你替我在本就不闲的日子里又添一桩子事!

  我扯起一抹礼貌且疏离的笑,冲着增长天王一拱手,大踏步入了天门。

  有仙子见我刚入南天门,跃跃欲试地想要拦我说话,但瞧我脸色不太好,又不敢来触我的霉头。

  路过云楼宫时,鹤云刚从中理罢常务,出门来与我撞个正着。

  “是谁惹了殿下心情不佳么?脸色怎么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我摆手不答,反问:“东华帝君出关了么?”

  鹤云道:“不曾,殿下无事怎想起了帝君?”

  “早知有今日麻烦,当日在碧海紫府就该收拾了那涂山狐女,省得她一念执,五蕴盛,尽添乱。”临进府门前,我又吩咐道:“去把那苏执寻来,我有事与她言说。”

  鹤云依言退去,我踏进三重门里。

  心月狐立在门前等着,漂亮的脸蛋黑的像是染了一层锅底灰,足可见其情绪是何等的不明朗。

  吩咐了仙侍们退到门外侯着,我示意他坐,心月狐急性子直言直语:“太子爷知道小神一向是个护短的性子,那涂山狐族仗着东王公的势,一再欺压青丘,小神......”

  “这件事我已知晓,东王公闭关日久,如何出关与那涂山撑腰?”我推了茶盏到心月狐手边,不急不缓地说:“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休生事端,且暂忍一时,待东王公出关,涂山狐族这扯虎皮拉大旗的冒犯之举,他老人家自有追究。”

  心月狐见我漫不经心之神色,急切道:“难道在此之前,小神就任由他涂山欺辱族人么?”

  我耐着性子:“东王公出关之前,涂山始终会打着他在背后撑腰的旗号借势逞凶,你若出头替青丘大肆反击,也犯一个大不敬的罪过,到时二族同罚,岂不正合了涂山狐族的意?但你族中若能动心忍性,则不战而屈人之兵,涂山当自取辱也。”

  心月狐满目愤然:“殿下虽如此说,可小神心下犹自是气不过。”

  “气不过又能如何?”要是学会沉住气,我就调你来身边听用了。

  观瞧着心月狐那张漂亮的脸,我这心下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缺乏耐性,禁不住就生出些烦躁之情,索性把话与他掰开了揉碎了说明白:

  “想那东王公一生最注一个‘名’字,岂能容忍旁人肆意折辱了他的声名?涂山狐族也不过是仗着族中有人与他相识,知晓他在闭关,左右是不晓外界事,便趁机闹一闹,可又怎敢将事情闹大了传进他的耳中?涂山狐族既然散布这桩谣言,你为何不能乖觉一些?到那时你求他继续闭关,他想必也是坐不住的。”

  “殿下远虑,小神不及。”心月狐此时明白了,净了神色,眉目间挂上一抹歉意:“为此等琐事叨扰殿下,是小神之失。”

  “你也是关心则乱,且回去罢。”我摆手示意无碍,送他出府。

  转进门时,有仙侍见我神色疲惫,在玉树下置了摇椅,说道:“太子爷,休息一会罢。”

  我点点头,不想辜负了这番好意,也就躺着舒缓了精神,任着摇椅慢慢摇。

  方才说话的那位仙侍搬来一张小桌子,与身边另一位仙侍说道:“快去沏一壶上好的金风玉露,好教太子爷解解乏。”

  “你叫什么名字?”我扫这位在我旁边摆弄桌子的仙侍一眼,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却不是个熟面孔。

  “啊?”许是不曾想到我会问她这个,她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小仙唤做风清,”接过另一位仙侍递来的玉壶杯盏,又道:“她叫月明。”

  这两个人我瞧着不像是三重门里常见的几个仙侍,于是又问:“来太子府多久了?”

  “从可韩司分到太子府很有些年头了,只是先前在外门做些洒扫执事,太子爷公务繁忙,不曾注意到小仙等人,是鹤云使见小仙与月明干活利落,这两日才将我们调到这三重门里执事。”

  风清清了杯盏,低头倒半杯净水,又将壶中那金色的凝厚物什滴了些许在杯中,只微微一晃,便是个澄澈透明的淡金色,飘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桂香,却不似一般桂香浓烈。

  “太子爷平日事忙,好不容易得了一段时间闲暇,这两日却又事赶事地忙了起来。”

  我端望着杯中的液体,问道:“这金风玉露是个什么?从前不曾听过。”

  “这金风玉露是取金秋第一寸风、星辰每日第一滴凝露、白露日的星夜霜花,辅以月宫第一丛月桂之花制成,是小仙私制之物。”

  “工艺繁杂,瞧着是好东西。”我将那杯盏放到一边,放弃了饮用的想法,接着阖目假寐。

  不过片刻时辰,风清又说:“此物早晚最能解乏,太子爷不试试吗?”

  鹤云的声音突然响起:“殿下,苏执到了。”

  我抬起眼帘,见苏执随着鹤云缓步而来,一身白衣甚是飘然。

  苏执微微福身,问道:“不知三太子派人唤苏执来此,所为何事?”

  我教人搬一张座椅置在一边与她落坐,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那涂山狐族借势东王公,兴起风浪,意与青丘狐族在狐族正统一事上分个左右,你可知晓?”

  苏执说道:“红玉眼前奉请通神香,已将此事与小仙说明,不知三太子对此事有何高见?”

  “你既然已经知晓,”我将风清那杯金风玉露递到苏执面前,笑道:“那于我来说,便是无事,高见更是不敢当。”

  “既然无事,小仙告退。”苏执起身微微一福,转身而行。

  鹤云瞧她一眼,回头看向桌上那杯金风玉露,声色里含些怒气与风清说道:“殿下双目乃是雪莲子化成,素来不饮寒凉之物。”

  从前那双眼睛与青莲相性不合,时常闹些脾气,若是碰些冰寒之物,更是易在眼中结霜,使我视物不明。

  鹤云面色一沉,风清就跪在我面前,低声道:“小仙不知,请太子爷恕罪......”

  “不知者无罪,罢了。”我如今虽然不惧这些东西了,但我并不希望被人知道。

  叫退那风清月明两个仙侍后,我合了眼睛向鹤云问道:“教你去请苏执,怎的用了这半天功夫,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鹤云挪动脚步,趴在桌边说道:“殿下不知,鹤云去那苏执的仙府路上,碰见了下去青州回来的鹤童,那鹤童在一处山野之间瞧见了天蓬元帅。”

  我问:“那又如何?”

  鹤云说:“据鹤童所言,他路过时,见一人身猪脑的魔物在山中尾随凡人,偷取凡人的食物,不拘是个什么,也不拘好吃与否,凡是个能入腹的就吃下去,他恐此魔物伤生,与城隍交付了文书之后提起,方才得知那人身猪脑的魔物乃是天蓬元帅转生,因着饥荒无可食之物,还险些破了食人的戒。”

  天蓬并未受到什么咒罚,连他这样的神魔之物都被闹得饿火焚身难自持,看来这青州灾情是真的不简单呐......

  “鹤云。”我思虑着吩咐道:“你去通知张基清,带一万人马驻守在青州上方,除了断绝妖魔趁乱生事之心,也留心助辟瘟使者寻那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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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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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吴承恩·百回本西游记·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