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皓文说:“没孩子。”

  田富海说:“等亲戚来了,有小辈的,让小辈多叠一些。”

  小宝没多久就来了,带了一捆红蜡烛和很多锡箔纸。他要进屋,田富海拦住了他,喊我,紧张地指着灵台前的垫子,喊着:“你快跪下来!!”

  我忙去跪下,田富海一打量我,更着急了,说:“孝服呢!穿上!穿上!”

  我满屋子乱看,看到沙发上几身孝服,业皓文也看到了,赶紧抓了一件来给我。我慌里慌张地穿上,跪下,田小兵往我的袖管上别上了一个黑色袖章,我穿戴好了,看向田富海,他问小宝:”你叫什么?“

  小宝指挥我:“你就磕头,喊,钱小宝来看你了!”

  田富海说:”要喊,妈,钱小宝来看你了!“

  我吞了口唾沫,给小宝磕头,喊:”妈,钱小宝来看你了。“

  小宝给了我一个白纸包,朝着冯芳芳的遗像鞠躬,上香,又鞠躬,供在灵台香炉里,退到了一边。田富海松了口气,我和业皓文也长长舒出口气。小宝坐在了我边上,拿起一叠锡箔纸,开始折元宝,他手脚麻利,转眼就是一个中间鼓起,两角翘翘的元宝。他小声说:“真突然。”

  我说:“你等会儿回去看看盒盒妈。”

  我又说:“我没和她说,怕她受不了。”

  小宝点了点头。

  没人再来了,田小兵有事先走了,剩下田富海在门口坐着,玩手机,抽烟。香炉里一开始点上的香快烧完了,业皓文去续了三根。他问我:“要通知她的亲戚吗?”

  冯芳芳住院,没有一个亲戚愿意去看她,以至于我把他们都给忘了,我指指沙发边的一只小柜子,说:“那里有本通讯录,上面有一些亲戚的电话。”

  业皓文找到了通讯录,走去边上打电话,通知通讯录上的人们一个叫冯芳芳的人的死讯。

  小宝看看他,又看看我,什么也不说。我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小宝应了声,低头叠元宝,说:“我只是引用盒盒一定会说的话啊,和好了?”

  我笑了,揉他的脑袋,点香烟,抽烟,问说:“你怎么这么会叠这个?”

  小宝说:“我们庙里卖这个赚外快。”

  我们拿了个垃圾桶,叠好的元宝都往里面扔。垃圾桶已经半满了。

  小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左手上。我说:“秀秀的戒指。”

  小宝环视四周,有疑问了:“对啊,秀秀呢?”

  我说:“她走了。”

  “走了?”

  我说:“可能不会回来了。”

  小宝眼睛一眨,目光一闪,要哭。我拍拍他的手,说:“是好事吧。”

  小宝点头:“嗯,是好事。”

  他继续叠元宝,我继续抽烟。业皓文走回来了,手里拿着通讯录,说:“有人觉得我是诈骗电话,有人问我那房子怎么办。”

  小宝听了,出了个主意:“大少爷,您赶紧回家把最好的手表戴出来,这样要是有人来,就不会觉得咱们是觊觎这间小破房子啦!”

  我笑得停不下来,业皓文也笑,从垃圾桶里抓了把元宝扔进盆里。火光腐蚀银色,燃起一圈血红的镶边,青烟袅袅。

  业皓文掏掏口袋,把车钥匙扔在了客厅的一张小桌上。小宝伸长脖子一看,哇了声。我一看,他今天开保时捷。他问我:“你厨房那些菜能吃吗?”

  我说:“你吃吧。”

  他说:“煮点饭?”

  我随便他,他进了厨房,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提出个米袋,抱怨道:“都长虫了!”

  我说:“都多少年没人在家里开伙了!”

  田富海从手机游戏里抬起了头,问了声:“小兵送骨灰盒过来了,谁和我下楼挑一挑?”

  业皓文看我,我看他。我们两个一块儿下楼去挑骨灰盒。

  骨灰盒有实木的也有刷木漆的,有镶玉佩的也有镶猛犸象牙做的雕花的,都不大,拿在手里一样的沉。业皓文挑了个最贵的,什么玛瑙,黄金,玉都镶了,我挑了个单镶玉的。业皓文指指我挑的那个,说:“那就这个吧。”

  田小兵抱起那个骨灰盒,问:“墓地买好了吧?”

  我说:“有的,葬在她儿子边上。”

  田富海和田小兵齐刷刷看我,我转身,往楼道里走,只听到业皓文在我身后说:“干儿子,他是冯阿姨的干儿子。冯阿姨最亲就是他了。”

  说完,他跟了上来,我走在他前面,说了句:“她一中风我就去打听了,尹良玉边上还能挪出个位置,能放得下多一个墓碑。”

  我说:“我早和你说过,我盼着她死。”

  业皓文来拉我的手,我低着头往上走,回到冯家,业皓文看我进去,指着楼下说:“我去买点米。”

  我说:“再买点泡面吧,晚上饿了可以吃。”

  他点头,道:“再买点茶叶,有人来了可以泡茶。”

  我点头,看他下楼,回进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我问小宝:“办丧事的时候得忌色吗?”

  小宝想了会儿,竖起右手,默念了声阿弥陀佛,正色道:“有死有生,往复不息。”

  我说:“两个男的也达不到延续什么新生命的效果吧?”

  小宝说:“你听过印度神话吧?生命又不是男人和女人做了色事延续出来的,生命是翻腾乳海诞生的,乳海是什么?乳海不就是乳白色的海洋嘛?两个男的那乳海得翻腾得多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