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发过来,跟着来的是一只两百块的红包。范经理再没回我了,水开了,我泡茶,把水壶拿出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吃掉了碟子里剩下的月饼,抽完了手里的烟。我和盒盒妈说:“阿姨,我在客厅睡会儿,晚上我要去上班。”

  我找了一把备用钥匙放在桌上,又朝着厨房的方向说话:“钥匙在桌上。”

  盒盒妈没回音,我从房间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还把盒盒的衣服放在了他的床位上,留了道门,去了沙发上睡觉。闭上眼睛后,我听到一些脚步声,我没管,一下就睡着了,手机闹钟五点响了,我起来,天还亮着,紫茵茵的霞光贴着窗户玻璃。我起身,经过房间门前时往里看了眼,盒盒妈躺在盒盒的床上,侧着身子。我看到的是一道蜷缩起来的,虾米似的背影。

  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盒盒妈在我们宿舍住下了。

  这事我忘记立即和小宝说了,23号他回宿舍找我的时候吓了一跳,那会儿是傍晚,我在客厅沙发上睡觉,听到小宝的怪叫声,想起身,但是人却往被子里钻得更深,后来我被闹钟吵醒,起身一看,小宝还在呢,吃着馄饨,盒盒妈包的,她还在包,手边一碗肉馅儿,一碗水,一叠馄饨皮,盒盒妈问我:“下一碗你也吃点?”

  我拿了根烟,点烟,抽烟,抓头发。小宝热情地招呼我:“吃点吃点!好吃!好吃!”

  小宝说:“妈妈的味道!”

  我看他,他笑眯眯地瞅着盒盒妈,嘴上一层油光。我笑出来,骂了声。

  盒盒妈端着放包好的馄饨的盘子去了厨房,小宝冲我吐了吐舌头。我说:“你回来拿东西?”

  小宝说:“我带了冰皮月饼来给你吃。”

  “你买的?”我问。

  小宝点头,我说:“发达了?“

  小宝傻笑了两声,我看他,他看我,埋头吃了两颗馄饨,再抬头,两眼定定,目光炯炯,对着我道:“我没偷肖灼的东西啊。”

  他又笑,还是那副傻样子,发出嘿嘿的傻声音,说着:“真奇怪,他家里的东西我样样都喜欢。”

  肖灼是小宝新交的那个“社会上的人”,肖灼是小宝打工的拳馆的拳击手,长头发,头发有时扎成马尾,有时绑一团小髻,教拳击,打业余比赛,每次小宝发他的照片给我看,他都是大汗淋漓,像才从水下打捞上来的样子。

  我去了浴室刷牙洗脸,洗漱好,走到餐桌边,小宝对面坐下。盒盒妈在厨房说话,道:“没有麻油了!”

  我看时间,距离早班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从宿舍所在的小区出来,走十分钟就有个大卖场。我说:“等会儿去买吧。”

  我问:“还要买什么?”

  盒盒妈说:“生抽也快没有了,买点葱姜,”她说,“明天炖骨头汤吃。”

  我一一记在手机备忘录上。小宝吃完馄饨了,抽了两张纸巾抹嘴巴,瞥了眼厨房,悄声问我:“这就是老范给你安排的新室友啊?”

  我摇头,说:“她在等盒盒。”

  小宝拿起勺子舀碗里的清汤,不喝,舀起来又倒回去,反反复复。他说:“盒盒不会回来的。”

  我抽烟,耳朵有些痒,挠了挠。小宝说:“他可能去台湾找s了。”

  “s和你说的?”

  “我猜的。”

  我弹烟灰,说:“他可能去环游世界了。”

  小宝微笑,一边脸上的一个酒窝显现了出来。我问小宝:“什么馅儿的?”

  小宝说:“香菇荠菜肉的。”

  我笑:“我说月饼!”

  小宝说:“榴莲和芒果味的。”

  他去厨房拿月饼,和盒盒妈一前一后出来,我吃热腾腾的菜肉馄饨,也吃冰凉甜蜜的芒果味冰皮月饼。盒盒妈继续包馄饨,小宝去洗了碗筷,回来后坐着玩手机,等我吃完,我们三个一起出了门,盒盒妈打包了点馄饨让小宝带走,到了小区门口,我们分开了,小宝搭公车,我和盒盒妈走去大卖场。

  卖场里有推销洗发水新品的,我和盒盒妈推着购物车经过,那推销员热情地拦住我们要送我们试用装,盒盒妈拿了,那推销员便拿起一瓶洗发水,更热情地推销:“阿姨,您看我们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您买一瓶女士的,我送您一瓶男士的,您和您儿子正好一人一瓶!”

  盒盒妈嘟囔了句:“反正洗发水总归要用的。”

  她拿了两瓶女士的,推销员送了她两瓶男士的。我看看她,看看他们,推着车往前走。

  从大卖场出来,盒盒妈就钻进了边上的药店,她先要了盒头孢,接着又要板蓝根,店员问她:“吃发烧?喉咙痛不痛?拿个祛风散吧。“

  盒盒妈说:“拿瓶云南白药喷雾,还有健胃片,还有……”

  店员不解了:“阿姨,您家里人到底什么病啊?”

  盒盒妈说:“你都拿给我,总归要吃的。”

  店员看我,我陪个笑,走出去抽烟。

  提着东西回去的路上,我和盒盒妈说:“阿姨,同性恋不是病。”

  盒盒妈的肩膀一抖,先往两边看,再往前后看,路边有遛狗的老人,她低下了头,走得飞快。她一路都没和我说话,到了宿舍,关上门,我说:“那我去上班了。”

  她还是闭紧嘴巴,我出门后,她追出来,站在门口喊我,说:“叫小宝多回来吃吃饭,家里吃健康点。”

  我说:“知道了。”

  我转身往楼下走,下了两层台阶,转头看,她还站在门口,还看着我。我说:“您也去吃点东西吧,早点睡。”

  我说:“我回来会很晚了。”

  她轻声念着:“会回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走。我感觉她的目光一直跟着我。

  好久,我才听到关门的声音。

  盒盒妈会跟着我一起去医院。我们坐公车去,我在车上看手机,她会提醒我:“一直玩游戏对眼睛不好的。”